多说“春雨润物细无声”,然而顾良忱却觉得秋雨也是润物细无声的。

  傍晚落下的秋雨绵密声轻,只有真的出门探寻才能感受到落雨的真切。

  顾良忱立在屋檐边,探出指尖被点点雨滴润湿。

  许是巧合,顾良忱才过来,雨就变大了。她微仰着首,透过濛濛的烟雨看到天际隐隐绰绰的白。

  暗夜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周遭没有灯光,她的心弦绷到了极致,因为紧张,心跳声愈发蓬勃。

  掌心贴着的防水创口贴在指节蜷缩时十分碍事,被雨点打湿后愈显湿滑。顾良忱干脆撕下它们丢到地上,丝毫不顾已经结痂的伤口会怎样。

  她想去寻找余温沁,却发现自己无法看清她的身影。

  余温沁的声音很是渺远,她侧耳,只能听到几声轻似呢喃的呼唤。

  她寻了许久的顾良忱都不见踪影,周围又那么黑,余温沁快急哭了。

  顾良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了余温沁,扣住了她的指节。

  她终于寻到余温沁了,能看清她的身影了。

  余温沁因为紧张,呼吸变得很是急促,她几乎是哽咽着道:“哪去了?”

  顾良忱拥住了她,枕在她的肩侧,边亲吻边安慰道:“不哭了,我在呢,我在呢。”

  余温沁揪着她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入她的背脊。她难受极了,弓着腰身抱着顾良忱,压抑着哭声。

  她哭红了鼻子,抽抽搭搭地同顾良忱隔开些距离,肿着眼睛瓮声瓮气道:“我让你慢一点,等等我,你就是不听……”

  轻颤着的尾音勾得顾良忱的心一阵发软。她不住地亲吻余温沁的泪痕,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余温沁不接受她的道歉,耍着小脾气咬她的肩膀。隔着层单薄的衣料,根本挡不住阵阵痛意。

  雨还在落,顾良忱的衣角都被洇湿了。她勾着余温沁的腰回到檐下,仍在喃喃致歉。

  借着雾蒙蒙的月色,顾良忱的指尖拨开余温沁被打湿的发,亲吻她的鼻尖。

  “别感冒了。”顾良忱敛着眼眸低低道,“去冲个热水澡吧。”

  淋了雨,除了紧紧相贴的地方,身上的肌肤湿冷得打紧,一不小心就容易打颤。

  难过的余温沁虽然身上黏腻,但并不准备作答。顾良忱干脆抱起了她,带着她回家。

  盥洗间内,橘黄色的灯光下是满室氤氲着的水汽,热腾腾的,取代了冰凉的触感。

  今天的顾修勾好不听话,她说什么都不听,还把她一个人丢下。

  余温沁还在流泪,眼尾红红的。淋了雨,她的喉咙有些痛,说话也有些发哑。

  指节湮没在顾良忱的乌发中,指尖在不知不觉中泛了白。

  顾良忱再次听到了余温沁的哭声,露出一双狗勾眼,轻声问道:“是不是真的要感冒了?”

  裹着白色浴巾只露出额前一点发丝的余温沁只是摇头,泪汪汪道:“好累,想睡觉。”

  顾良忱帮她擦干了发,同她一道回了房间。

  翌日,余温沁果真感冒了。

  天虽然放晴了,可寒意还是从窗间细微的缝隙钻了进来——房间比从前冷了好几个度。

  顾良忱用余温沁的口吻发信息请假,陈述了一通淋雨感冒的原委。

  下午有课,余温沁休息不了。和顾良忱在家窝到了中午,她才起床换衣。

  今天是顾良忱负责晒被洗衣,余温沁裹着她的长款风衣,啜着她泡的蜂蜜水,坐在阳台边晒太阳。

  顾良忱将晾床单的架子移动到了边上,生怕遮了她的太阳。

  “到点了,我要去上班了。”余温沁仰首道。

  “我开车送你过去。”顾良忱迈着轻快的步子出去,提上了余温沁的公文包。

  坐在车内,疲惫的余温沁仍在补觉。顾良忱到了地点才叫醒她。

  “又要一下午见不到老婆了。”黏人的顾修勾巴巴的看着余温沁。

  交着双臂裹着风衣的余温沁冷漠的应了声,准备推门下车。

  顾良忱解开安全带,飞快倾身过去,勾住了她的衣角。

  “做什么?”余温沁装傻。

  顾修勾不说话,只是巴巴的看着她,目光澄澈明净。

  余温沁受不住了,压着笑意啄了她一下。

  “我走了。”她道。

  余温沁进了校门再回首,顾良忱的车依旧停在原处。

  *

  下午第一节 就是余温沁的课,她办公室取书,没多久就去了教室。

  今天这节课主要是期初试卷评讲,余温沁先讲了半节课的简答题,等到喉咙哑得说话都难受时让学生讲选择。

  选择题基本上摸准知识点就没什么问题了。订正选择题是她这周布置下去的作业,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检查了一番作业完成情况。

  回到办公室,周老师见她神色恹恹的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余温沁啜了口温水,揉着太阳穴道:“感冒了。”

  “怪不得穿这么厚。”周老师叹道,“吃药了吗?”

  余温沁颔首,翻开了摊在桌上的历史试卷——假期这三天她按照年级组的安排,布置了三套试卷。

  作业多这件事于老师和学生而言都是痛苦的——学生得写完,老师得批改完。

  “你今天怎么这么清闲?”余温沁看着对面摸鱼的周老师,忍不住道。

  “作业我批了一份,其他是他们互批的。批完把不会的反馈给我就好了。”周老师道,“你也可以试试。”

  余温沁摇头:“我怕他们不敢把错的题目报上来。”

  不了解作业情况于余温沁而言是不可忍受的。她上学那会有老师用这个方法批作业,经常是胆大的学生连简单的题目都报上来,胆小的什么也不敢问,最后的作业效果都不算好。

  周老师赞叹了两声:“你这太认真了,估计要带回家批了。”

  *

  余温沁批卷子那会,顾良忱正在工作室赶稿。

  她画着画着就想摸鱼了,干脆停笔,摸了一张余温沁垂钓背影的草图。

  不得不说顾良忱画自己想画的东西速度不是一般快,质量也不是一般高。

  她打开相册,放大了那天拍摄的照片,想要好好琢磨一下上色问题。余温沁的消息也在此刻发了过来。

  温温老婆:“晚上有个会议,估计六点才能下班。”

  顾良忱蹙眉,回复道:“晚餐我来准备,你想吃些什么?”

  温温老婆:“不要太油腻就好。”

  顾良忱抱着抱枕走在隔壁的空房间,趴在了床上:“收到【茗茗立正jpg.】”

  温温老婆:“这个表情包不错,偷了。以后多做几个发过来。”

  顾良忱:“收到!【茗茗抱胳膊贴贴jpg.】

  余温沁没再回复,估计是忙去了。

  顾良忱翻了个身,以更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戳进了微博修改昵称。

  她还记着余温沁让她改昵称和一句话简介的叮嘱。

  既然老婆让她高冷,那她就一定会坚定维持这个高冷的人设。

  刚输入一行小字,顾良忱忽感手指一阵抽痛。

  她活动了下指节,休息了一会再打字,没见一点好转。

  老婆不在家,没人给顾修勾呼呼。顾良忱委屈巴巴的戳到了和余温沁的聊天界面,忍痛打字:

  “今天手指好痛【茗茗落泪jpg.】”

  忙碌中的余温沁没有回复她,顾修勾更委屈了。她有时候真想把余温沁捞回来当个全职宠物博主。

  猫猫队和汪汪队都在余父余母家,顾良忱环顾四周,只觉清清冷冷惨惨戚戚。

  手机嗡了一声,顾良忱麻利的翻身去看,结果屏幕上只是微博消息推送。

  她呜汪一声倒在枕头边,心情低落。如果可以,顾良忱真的希望这会有个人一闷棍敲婚她,等到余温沁回来她才清醒过来。

  “距离温温老婆下班还有两小时零七分钟。”顾良忱自言自语道,“撑过去就好了。”

  *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顾良忱早早换好衣服出了门。

  天色已经发暗了,过了学生放晚学就餐的点,陵城一中北门那条街冷冷清清的,空旷又寂寥。

  她在坐在车内,眺望车外的景色,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经过,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模糊成动态的线条。

  不知过了多久,余温沁立着风衣领子从学校出来,笑着和门卫打了声招呼。

  已成望妻石的顾良忱满血复活,麻利地推开车门朝余温沁招手。

  她们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车内比外边要暖和得多。顾良忱牵住余温沁,替她暖手。

  “还没到十月呢,怎么就这么冷了。”余温沁瑟缩进风衣里,小声道。

  顾良忱的掌心暖暖的,她覆着余温沁的手背,将温度传递给她。

  “还好。”顾良忱望着她泛红的指尖,“你可能刚从会议室出来,那边人多,自然暖和。”

  余温沁跟随着她的目光看着她们相交的指节,温声低语道:“手指还疼吗?”

  顾良忱抬眸,下午的委屈感涌上心头。

  她半真半假道:“疼,疼到不能握笔。”

  余温沁握住她的指节带近了揉:“这样好点了吗?”

  顾良忱压着嘴角的笑意道:“温温亲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