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里有人提到想看朋友寄养在余温沁这的蜜袋鼯,余温沁给自己戴上了口罩拿着手机,趁着三只猫主子没发现,箭步上楼。

  小蜜怕光,胆子很小。余温沁为了它的鼯身安全考虑,把保温箱藏在了喵叽们碰不到的地方。

  “小蜜胆小,跟我也不太熟悉,我上手它会咬我。”余温沁轻声细语,“所以我只能隔着保温箱拍,就不用手摸它啦。”

  正解说着,手机震动了下,提醒她有大批新的观众加入。

  余温沁轻手轻脚地出门,下楼时扫了眼屏幕。

  酌燃V:“茗茗好可爱。”

  “跟随我方酌鸽鸽看直播。”

  “来捏,来捏!”

  “这是?”

  “卧槽卧槽卧槽,梦幻联动,我没看错吧,这是酌燃太太!我梦中情太和梦中情人up在直播间相遇了!”

  “我点进主页了,尊滴是那个画画的酌燃!”

  “哇咔咔咔,今天的直播好精彩,诚阿姨不来真的好可惜。”

  “诚阿姨:听我说,谢谢你……”

  “太太准备给茗茗一家画头像吗doge”

  余温沁以为自己看错了,特地揉了揉眼睛。

  ——真的是酌燃!

  到了楼下,余温沁一抬首便看到了端坐在沙发边的顾良忱。

  她的发梢沾着水,回眸看向脚步匆忙的余温沁:“还在直播吗?”

  余温沁举起手机,朝她示意。

  直播到现在快一个半小时了,余温沁将手机放回支架和顾良忱并肩坐着,又回到了最初直播时的状态。

  “好啦,有点晚了。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大家再见~拜拜~”

  顾良忱挨近了余温沁的肩膀,和她一起对镜头招手。

  直播结束了,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余温沁翻过手机倒向沙发,望天道,神色晦暗不明:“刚刚直播的时候,看到一个我关注了很久的绘手。”

  顾良忱打了个激灵,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冲天灵盖。

  “谁?”她忐忑地吐出一个字。

  “《弃戒》的作者,酌燃。”

  这句话宛若当头而来的棍棒,一下打懵了顾良忱。

  停顿了片刻,顾良忱尝试发出第一个音节时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于是清了清嗓子,佯装淡定道:“她发了什么?”

  说话时余温沁的视目光若有若无地在顾良忱身上流转,顾良忱的心霎时蹦到了嗓子眼。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生气或者紧张时,会在不知不觉间绷紧嘴角。

  客厅安静到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钟表声和顾良忱如擂鼓的心跳声。不知哪家的婴儿啼哭声穿过墙面和玻璃,隐约回荡在燥热的风里。

  停顿了几秒,余温沁收束了视线,撑着手臂看着自己的脚尖。

  顾良忱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了,导致刚刚进入直播间的是她的绘手账号。

  她记得昨天自己失眠时又浏览了一遍余温沁的动态,克制着自己,坚决不点赞不评论,今天进直播间前还特地切换了账号——

  “切换了账号”脑海里翻覆这这五个字,顾良忱突然明白了。

  她的表情和呼吸都凝滞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流了很多汗,先去洗澡了。”余温沁起身道。

  “我回房间休息。”顾良忱机械道。

  *

  晚些时候,她们洗漱完毕,各自合衣躺下。

  黑暗里,淡蓝色的光映在了脸上。余温沁和顾良忱背靠背躺着,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柔软的大床照理被三只猫猫霸占着。

  顾良忱在余温沁熄灯前记起了那只被捡回来的小奶猫,随口问了问。

  余温沁说这两天小猫和猫妈妈都在宠物医院检查,明天送完三花和胖橘就可以把母女两个都接回家。

  这便是她们熄灯前唯一的对话。

  各怀心事的两人一个在浏览网络上关于酌燃的介绍,一个在搜索“掉马甲了该怎么处理”。

  手机的光亮吸引了茗茗,它从床上跳了下来,山竹jiojio踩完余温沁又跳到了顾良忱身上。

  顾良忱被它下了一跳,她同余温沁合力将茗茗捉拿到那一拳距离的被子里。喵叽看看冷着脸的妈妈又看眼眸色幽深的顾良忱,最终选择在被子里躺好。

  有了猫猫的打扰,房间里的氛围变温馨了些。

  顾良忱的心情刚有舒缓,手机便弹出了漫音app的消息提醒。

  拆迁大队长:“我今天在直播间看到你了。”

  今天刚翻了回车,顾良忱耳边警铃大作,特地将手机静音,亮度调整到了最低才回复消息。

  顾良忱心中浮现了个问号,她盯着拆迁大队长的网名,联想起余温沁运营的账号,心中有了个诡异的猜测。

  不会这么巧吧?

  在她愣神之际,拆迁大队长继续发消息:

  “我的网名其实很好辨认,你应该猜出来了:我就是那个博主。”

  顾良忱:!!!!

  她克制住极大的震惊,强忍着不背过身查看余温沁的表情。

  如果说拆迁大队长就是博主温氏拆迁队,温氏拆迁队就是余温沁——

  那么这个和她在漫音app上聊了快一年的读者就一定是正和她同床共枕的前女友余温沁。

  这混乱的马甲关系让顾良忱脑袋宕机了整整一分钟。

  脑海里好像藏着放映机,拆迁大队长对于感情的评价一帧一帧地闪过:

  “我觉得她们地关系很难再恢复了。”

  “这样的关系真的很脆弱,稍加一点外力,紧绷着的线就会断开。”

  “感情里谁先出手谁就会处于被动。对自己好点,孤寡快乐。”

  “我觉得你们真的不合适。”

  ……

  “原来在你眼中,我们是这样的吗。”

  顾良忱在心中呢喃,心情变得很低落。

  许是长久等不到回复,躺在里侧的余温沁翻了个身,惊醒了失魂落魄的顾良忱。

  茗茗已经睡着了,余光里,顾良忱能看到淡蓝色光亮下余温沁温柔的眉眼。她看到余温沁将屏幕往内藏了些,贴了贴茗茗毛茸茸的圆脸。

  “快零点了。”余温沁轻声道。“还不睡吗?”

  “睡不着。”顾良忱的鼻音很重。

  “心情不好么。”余温沁抬眸,略带担忧道。

  “没有。”顾良忱吸了吸鼻子,嘴硬道。

  “你骗我。”余温沁神色淡淡的轻而易举地戳穿了顾良忱的谎言。

  顾良忱抿了下唇,顿了一会道:“真没有。”

  余温沁撑起身,掠过睡得四仰八叉的茗茗,靠近顾良忱。

  发丝垂了下来,拂着顾良忱纤细的鹅颈。余温沁停在了她的上方,凝望着她的眼睛:“你难过的时候唇线会绷得很紧,还爱撇嘴。”

  “眼眶都红了。”她用顾良忱喜欢了很久的温润如水的嗓音道,“不要骗我了。”

  顾良忱的鼻子倏的发酸,她一眨眼睛,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黑暗里,余温沁看到了她眼底的泪光,心揪痛。

  她挪开茗茗,贴着顾良忱躺下。

  “怎么会突然哭呢?”余温沁下意识探出指尖,抚过顾良忱脸颊上的泪痕,胸口闷闷的。

  顾良忱抿唇压抑了片刻,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哭。”

  “是因为这几天有工作压力吗?”余温沁拍着她的肩膀,和顾良忱的鼻尖隔了只几寸的距离。

  她一说话,顾良忱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只是摇头,怎么都不肯松口,告诉余温沁自己掉眼泪的原因。

  余温沁心揪痛得厉害,她忘记了距离,离顾良忱愈来愈近了——手腕落在了她的肩上,额头也抵上了顾良忱的。

  这是个近似保护的姿势,顾良忱嗅着她身上的茉莉花香,控制不住地埋在余温沁的怀里。

  被顾良忱当作救命稻草般抱住的刹那,余温沁的心不可抑制的轻颤。她没有推拒,没有言语,而是安静地回抱住了她。

  余温沁的拥抱击破了顾良忱最后的伪装,积淀了四年的思念在顷刻间喷发,委屈和埋怨交杂着爱意瞬时吞没了顾良忱所有的理智。

  哭泣是宣泄情感最直观的方式,她的眼泪染湿了余温沁的睡衣领口。

  余温沁就这样拥抱着她,直到顾良忱哭累了,沉沉睡去。

  顾良忱睡得并不安稳。哭过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眉心也是紧蹙着的,笼罩着层化不开的愁绪。

  “为什么今天会这么难过呢?”余温沁探出指尖,轻柔地抚过她的眉眼。在一片淡淡的茉莉花香里,顾良忱感到了少有的心安。

  今天安静了许久的顾良忱在直播时突然为她发声,余温沁的的确确被感动到了。

  有那么一瞬,余温沁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顾良忱很刚正,也很爱为她出头。余温沁那时候是个包子,吃了亏也不肯说。

  有段时间,余温沁家出了问题,生活十分窘迫。情侣间时常相互赠送礼物,顾良忱每次都会精挑细选一番,赠送给余温沁既实用又贵重的礼物,余温沁只能回赠自己亲手织的围巾和措辞优美,重写过很多遍的情书。

  校园其实也是个小社会,有人说不上是嫉妒还是仇视,总会在背后散布些说余温沁寒酸配不上顾良忱的言论。起初这些言论并没有传到顾良忱耳中,余温沁却从各种人的嘴里听到了很多种版本。

  说不难过是假的,很多时候余温沁是独自窝在寝室,拉上帘子啜泣。

  后来留言传到了顾良忱耳朵里。她性格比较率直,会当场质问说话者,寻找流言的根源。

  顾良忱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余温沁骨子里是个很要强的人,流言事件过去了,可那些关于“寒酸”“配不上”的言论就像是长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每次一回忆,已经结痂的伤口还是会汩汩流血。

  如果用历史考点上常用的语言来概述,这些流言就是余温沁和顾良忱关系出现裂痕的导\'火\'线,是堕入深渊的入口。

  时隔多年再次回忆,心境随着成长而变化的余温沁想通了——一段感情的存续离不开双方的呵护,需要坦诚和相互理解。

  当时的她太幼稚了,轻易就被流言击败了。

  *

  翌日清晨,顾良忱醒来时,余温沁已不在枕畔。

  她的眼睛肿着,视线不太清明。

  打开门,厨房传来黄油的香气,顾良忱扶着门框,脑袋昏昏沉沉的。

  “醒了?”余温沁将碟子端到餐桌,“快去洗漱。”

  顾良忱按照她的指示,浑浑噩噩地去了盥洗室。直到凉水扑打到面上,思绪才清醒了些。

  昨晚的事情像是一场梦。顾良忱哭过后反而没那么难过了。餐桌上余温沁之说三花和胖橘的领养,只字不提昨夜的崩溃和拥抱。

  她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用沉默揭过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当作一切都未发生。

  吃过早餐,余温沁将三花和胖橘分别装进棕色的航空箱,和顾良忱一人一个,拎到了楼下。

  “刚上车猫可能会害怕。”余温沁道,“今天我开车,你可以坐后排陪陪它们吗?”

  顾良忱压着鸭舌帽,颔了颔首。

  车辆驶出小区,窗外的风景变换了一轮又一轮。

  顾良忱看着风景,偶尔垂首摸一摸两只喵叽探出运输箱的爪爪。

  余温沁今天的情绪也很低落,顾良忱能感觉出来。

  小猫咪没有烦恼,它们适应了行进的汽车后就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周遭事物。顾良忱一手一个冰冰凉凉的小肉垫,十分不舍地捏着。

  三花难得忍耐了会儿,几分钟后冷漠地收起爪爪。胖橘两只爪爪都探了出来,跟探监似的端坐在运输箱门边,分红的鼻尖也从网格里露了出来。

  顾良忱点一下胖橘的鼻尖,胖橘就憨憨地舔一下舔她的手指。

  “胖橘新主人怎么样?”顾良忱问道。

  余温沁拨着方向盘,降低了车速,车内后视镜映出了她的半张脸:

  “就是常在评论区出现的‘温家小娇妻’。”

  “谁?”顾良忱以为自己听错了。

  “温家小娇妻。”余温沁波澜不兴地重复了一遍。

  正emo着的顾良忱被这个名字冲淡了情绪,她用食指rua着胖橘的小脑瓜,淡淡道:“她这个网名挺有趣的。”

  “温家小娇妻?”余温沁轻笑了声,“她现在叫‘邻居姐姐和温队长的小娇妻’。”

  “有些网名真是让人想不通。”顾良忱继续逗猫。

  “你怎么像个老阿姨。”余温沁语调温和,“这就是种表达喜爱的方式。”

  顾良忱蹭了蹭鼻尖:“可能因为我不怎么喜欢在网上冲浪。”

  车内的氛围缓和了许多,听着导航的提示音约莫行驶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顾良忱戴好自己的黑口罩,再次压低鸭舌帽,拎着胖橘的“嫁妆”跟在余温沁身后。

  前来迎接的是一个带着黑色圆框眼镜的秀气女生,瞧着很文静,令人联想不到网上那个“温家小娇妻”。

  她腼腆地朝余温沁和顾良忱打招呼,带着她们上楼。

  虽说对方看着比顾良忱还要社恐,但顾良忱还是不想主动开口说话。她深呼吸,平复了下紧张的心情,拎着东西继续龟缩在余温沁身后,祈祷着对方不要跟自己说话。

  “这位是邻居姐姐吧?”女生露出笑容,朝顾良忱挥了挥手。

  顾良忱将口罩拉高,僵持了片刻,也回以挥手礼。

  “邻居姐姐好高挑啊,光看身板就知道是个又御又飒的大美女了。”女生道,“昨天那个侧颜根本不能窥探全部美貌。”

  她的款赞真诚又直白,口罩下的顾良忱脸都被她夸红了。

  “温家小娇妻”姓周,单名一个桐。她只是看着腼腆而已,实际是个自来熟,话匣子一打开比余温沁还要健谈,她让余温沁和顾良忱直接叫她小周。

  “邻居姐姐有点高冷哦。”小周小声对余温沁道,“不过你们都好好看,真的不考虑直播时露脸吗?”

  余温沁笑着摇头:“我不太方便露脸,她昨天直播露脸也是个意外而已。”

  “好可惜啊。”小周给她们端上温水,笑容灿烂,“不过,我看到了也不算亏!”

  胖橘到了新家,因为不熟悉周遭的事物胆怯地缩在运输箱最里面不肯出来。最后小周拿了猫条成功将它诱惑出来。

  她抱起橘主子转身时,刚好看到了并肩立着的余温沁和顾良忱,脱口道:“你们真的不是一对吗?看着好有CP感觉!”

  顾良忱和余温沁明显怔住了,她们对视一眼,最后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周若有所思,意味深长道:“哦~我明白了~”

  余温沁刚想解释,小周就拉着她去查看封窗情况了。

  ……

  送完胖橘,余温沁和顾良忱又接着去送三花。

  三花的新主人是陵城本地的一对老夫妻,丁克,先前养的猫去世很久了,偶然在网上看到了和三花,觉得它和过去养过的那只猫长得很像,废了好大力气联系到了余温沁说明了领养的请求。

  余温沁又熟稔地走了一套领养的流程,面色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回去时,坐在后座的顾良忱在等红绿灯时,好几次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余温沁失落的表情。

  顾良忱知道她难过,摘下口罩,主动道:“这会是去接之前你捡的那只小流浪吗?”

  余温沁眨了下眼睛道:“还有那只小崽崽。”

  车辆拐了好几道弯,抵达了宠物医院。

  余温沁负责办手续,顾良忱负责提运输箱,两人配合得已经很默契了。

  受到精心照顾的猫妈妈毛色干净,脸也圆润了不少,看着终于有了几分橘猫的模样。

  “我记不清在哪里看到的,三花猫大多是母猫,橘猫大多是公猫。”顾良忱有意地余温沁说话,企图分散她因为离别带来的感伤。

  “是的。”余温沁阖上车门,看向后座的猫猫,“猫妈妈是橘加白,应该有白猫的基因。”

  车辆再次驶上平坦的柏油马路,早上出门时天空就有些暗淡,这会直接就下起了雨。车内很闷,余温沁打开了车载空调,翻上了遮光板。

  顾良忱昨夜没睡好,她看了会路况,渐渐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余温沁本和她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后来就听不到顾良忱的声音了。回首时,顾良忱正趴在挨着车门的运输箱上,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主城区的信号灯比较多,余温沁降低了车速,尽量做到踩点通过每个有信号灯的路口,不让车子停下来。

  路过陵城一中时,没有暑假的高三党们正在放午学,路上挤满了电驴和自行车,形形色色的伞和各色的雨衣混杂在一起,成了雨天独特的风景。余温沁开开停停,生怕顾良忱的脑袋磕到座椅,迫不得已叫醒了她。

  上午那会,顾良忱的眼睛已经消肿了。此刻她正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蒙地看着密密麻麻的学生。

  “这是?”

  “高三放午学。”余温沁从储物盒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顾良忱,“他们暑假就休息了一周。”

  “好辛苦啊。”顾良忱拧开矿泉水瓶,习惯性的递给余温沁。

  余温沁没接:“这是给你喝的,我不渴。”

  顾良忱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地收回矿泉水,抿了一口。

  她和余温沁耐心等了十来分钟,终于通过了堵塞路段。

  顾良忱开了点窗户透气。

  夏季的雨来去匆忙,几分钟前豆大的雨点激起了地上的尘埃在距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汇聚成水幕,几分钟后雨就停了,一阵风过天上的阴翳也就散开了,独独留下弥散在空气里久久不散的土腥气。

  十分钟后,车辆回到了小区,停在了单元楼前。

  猫猫母子平安到家,蜷缩在运输箱里偷偷观察新世界。

  余温沁在顾良忱的指挥下停车锁门,刚走几步就听到了草丛里的犬吠声。

  两人的脚步齐齐顿住。

  “我怎么听到了狗叫?”顾良忱看向余温沁。

  “我也听到了。”余温沁答,“好像在绿化带里。”

  余温沁循声而去,头一次没发现有狗子的身影。她们刚走远,草丛又发出一阵犬吠。

  两人再次循声而去,终于发现了一只小“泥狗”。

  余温沁矮身唤它,“小泥狗”迅速的奔了过来,十分亲人。

  “汪!”“小泥狗”尾巴摇得欢快,蹭了余温沁一裤腿泥水。

  顾良忱将运输箱放在楼梯口,看到了角落里的纸盒子以及沾满了泥点的白毛巾。

  这只小狗显然是被人遗弃的。

  顾良忱捧着纸盒过来,展示给余温沁看。

  “我觉得这只狗,你最好不要捡回家。”顾良忱严肃道。

  余温沁抬眸,目光澄澈。

  对视的这片刻,一辆车驶过,车轮溅起了地势低洼处的积水。

  顾良忱侧过身,挡住了余温沁。

  淡蓝色的牛仔裤上很快布满了同一方向飞来的水渍,顾良忱蹙了蹙眉头,换了个方向站立。

  “你——”

  余温沁话音未落就被顾良忱打断了。

  “我不碍事,回家换一下衣服就好了。”顾良忱将箱子往前送了些,“这只狗明显就是被故意遗弃在这里的,你今天将它捡回家了,以后有人学着扔怎么办?”

  “你一个一个捡回家?”

  余温沁沉默了。她站起身,“小泥狗”就摇着尾巴跟着她抬起头。

  虽说看过余温沁视频的人不可能覆盖到每个角落,但小区里存在刷到过余温沁视频的人也是有可能的。余温沁并不是专门运营流浪动物救助机构的,亦没有接受过任何福利援助。她没有替弃养者承担治疗生病宠物的义务,也没有替弃养者买单的责任。

  顾良忱说的是现实。今天她们如果捡走了这只狗,以后有人想弃养宠物就会效仿。

  弃养宠物有太多原因了,有人因为宠物生病需要付出高昂的治疗费用而选择弃养,有人仅仅是因为理想中的养宠生活与实际存在差别就选择弃养……

  有部分可以同情理解,有部分就纯属因为弃养者不负责。

  有时候有的人可能会在道德感的谴责下选择坚持一段时间,最终实现与宠物的磨合,有的人却可能仗着有人买单肆无忌惮地遗弃。

  余温沁和顾良忱僵持了半分钟,最终选择妥协。

  她们上楼了,“小泥狗”的尾巴不摇了,默默回到了自己的纸箱子里。

  余温沁一步三回头,顾良忱一狠心牵住了她的衣袖,引着她上楼。

  到了家,余温沁让顾良忱先去冲澡换衣,自己先去给猫猫母子安家。

  顾良忱冲完澡出来时,窗外的天空又暗淡了下来,瞧着是要落雨的态势。

  忧心忡忡的余温沁抱着猫立在阳台,仰望着天空。

  顾良忱知道她还在担心那只被遗弃的小狗,兀自回到房间取来了平板。

  回来时余温沁仍立在远处。

  窗台上的多棱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支没有生气的洋桔梗,淡粉色的花瓣已经变得枯黄。

  这是那天傍晚散步时顾良忱赠给余温沁的那一枝,余温沁没舍得将它扔掉。

  顾良忱喉头微哽,她唤了声余温沁的名字,浅声道:

  “裤脚都是泥,先去换一下吧。”

  余温沁淡淡地应了声,转身时有些落寞。

  盥洗室内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淋浴声。

  趁着这个空当,顾良忱坐在沙发上细化那天给余温沁画的肖像,远远听到盥洗间里闷闷的声音。

  余温沁打开了一条缝隙,探出了半张脸:

  “外边下雨了,好像还在打雷。”

  顾良忱抬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灰暗的天际透着一丝光亮一眨眼的功夫,光亮闪烁着呈条状蔓延开来,接着便是一声闷重的声响。

  “轰——隆——”

  伴随着雷鸣的是清晰的雨声,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外边的雨势有多大。

  顾良忱回首时,余温沁正巴巴的看着她。

  她微抿唇,最终放下了平板,三步并两步地奔下了楼。

  ……

  余温沁匆忙从盥洗室出来时,桌面的平板屏幕还亮着。

  她向前几步,看清了屏幕上的人。

  这幅画和顾良忱平时的风格大不相同。

  她的笔触是温和的,画面整体是由暖色调组成的,远远看着便给人一种冲击心灵的温柔感。

  画上的人正逆着光回眸,笑容恬淡,身旁摆着一盆文竹几株多肉。

  余温沁认出了画上的人。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时,屏幕熄了。

  余温沁眼眶发热。她抬眸,看到了护着纸箱的顾良忱。

  顾良忱的发梢湿了,刚换上的衣服也沾上了水渍。

  “小泥狗”从纸箱里探出了脑袋,见到余温沁后欢快的“汪”了声。

  “捡回来了。”顾良忱道。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余温沁只知道自己胸口闷得厉害,忽然很想躲起来痛哭一场。

  许是觉察到了不对劲,顾良忱上前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余温沁语调微哑,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她接过纸箱放在脚边:“再去冲个热水澡吧,不要感冒。”

  “小泥狗”从纸盒里跳了出来,绕着余温沁转圈圈,在瓷砖上印下一圈脚印。

  顾良忱叹气,无奈道:“先给它冲个澡吧。浴室里暖和,不会感冒的。”

  “好。”余温沁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低低应道。

  她托着“小泥狗”的前jio和顾良忱一起进了盥洗室。

  花洒一打开,热腾腾的水汽便在窄小的空间里弥散开来,室内很快便暖和了。

  “小泥狗”初次洗澡,第头一次接触温热的水,表现得很抗拒。

  它在盥洗间里跑来跑去,将jio印盖满了盥洗室的瓷砖,好不容易逮住它,“小泥狗”就开始拼命挣扎。

  在两个女人的压制下,“小泥狗”原本的毛色很快就露出来了。

  这是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白柴,活泼好动,喜欢粘人。

  第一遍冲洗下来,小白柴的颜值明显上升了一个珠穆朗玛峰带一个小板凳的高度。它的毛色还有些暗淡,还未彻底清洗干净。

  置物架上有平时余温沁给大白和主任洗澡时的用具,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场。

  初初,顾良忱因为怕狗没敢触碰它。余温沁一个人忙活不顾来时,她壮着胆子托住了小白柴的两只前jio,柴柴两脚立地,放弃了挣扎。

  它不挣扎了,顾良忱也就不害怕了。她头一次见洗澡这么听话的小狗,还有些惊奇。

  “是不是泥地里打滚打多了,习惯了就不怕洗澡了?”她问。

  小白柴回答她的只有智慧的凝视了。

  余温沁趁热打铁,迅速给小白柴抹上了洗护用品,在它身上揉满了泡沫。

  小白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和顾良忱,脸上写满了绝望。

  这模样实在太可怜了。余温沁忍笑rua了rua狗头以示安抚。

  “给他冲完再冲地上的脚印。”顾良忱提醒道,“不然洗干净了再踩一圈肯定又会变成‘泥巴小狗’。”

  余温沁深表赞同,当即举着花洒将狗爪印全冲进了排水口。清理干净后,她又给小白柴冲了遍毛。

  “可以松手了。”余温沁关了花洒。

  顾良忱依照她的指令行事。

  下一瞬,浑身沾水的白柴疯狂抖着身上的水,弄得盥洗间里水花飞溅。

  余温沁和顾良忱来不及躲闪,全部被溅了一身。一时间两人都成了落汤鸡。

  率先反应过来的顾良忱忙用干浴巾去包它,暂时止住了即将再次发生的“惨剧”。

  飞溅的水滴迷住了余温沁的眼睛,顾良忱裹好小白柴起身时,余温沁正扶着墙摸索着置物架上的毛巾。

  顾良忱扯下了自己的毛巾,牵住了莫不着东西南北的余温沁。

  “抬头。”顾良忱道。

  余温沁很顺从。

  带着清凉薄荷味的毛巾蒙住了余温沁的发,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毛巾细心地擦拭着她的眼睛,动作温柔而虔诚。

  “好了吗?”顾良忱问。

  “好了。”余温沁答。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顾良忱的关切的眼眸。

  余温沁的眼睛有些红,眼尾的颜色尤其俏丽。

  盥洗室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在她的眼底聚起了温润且带着水泽的光点。

  光点的深处映着顾良忱的身影。

  顾良忱忽然很想吻她。

  不过余温沁的动作却快了她一步。

  她圈住了顾良忱的脖颈,微仰首,主动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