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余?”顾良忱怔怔地看向张姨。

  “我应该没听错。”张姨看出了顾良忱的不对劲,小心翼翼道,“你们认识?”

  顾良忱好似脱了力气,靠向了座椅。

  姓余,喜欢小动物,笑起来很温柔——这三个特点完全和余温沁重合。

  邻居搬迁过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顾良忱心如乱麻,思绪也变得越来越乱——

  怪不得她觉得那人的身材比例很好,气质也很吸引人。

  “良忱?”张姨矮下身看她,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没事。”顾良忱十指相扣,抵住了小半张脸。

  有些事情张姨知道自己不好过问,只得劝她先吃饭。

  张姨是顾家老宅的阿姨,在顾家待了快二十年了,几乎见证了顾良忱的成长。顾家待她很好,她也把顾良忱当成了自己的的半个女儿。

  几年前,顾良忱的母亲突然去世后,张姨充当了母亲这个角色,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顾良忱缺失的关怀。

  张姨鲜少见到顾良忱露出这样痛苦又压抑的表情,既心疼她,又担忧她。

  “先喝点汤暖暖胃吧。”张姨将盛好的汤推到顾良忱面前,在她对面坐下,“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想。”

  顾良忱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啜了口汤便顿住了。

  张姨道:“我先帮你把剩下的汤放在冷藏室,你饿了记得要喝,尽量不要放太久。”

  顾良忱还是那副模样,不知道有没有把刚才的话听进去。

  张姨叹了口气,也不强求。

  *

  稍晚些时候,张姨搞完卫生回去了。顾良忱枯坐在沙发上,表情依旧凝重。

  偌大的空间里,她又成了仅存的活物。

  张姨临走时给顾良忱倒了杯热水搁在茶几上。此刻,顾良忱望着杯壁上映出的自己,思绪渐渐飘远了。

  四年里,很多记忆都被时光抹去了细节。

  过去遇到的人,顾良忱本准备一辈子封存。她曾强迫自己遗忘,强迫自己释怀,但关乎余温沁的事情一旦被提起,再坚固的闸门都会被呼啸而来的挂念和歉疚冲破。

  曾经无数次亲密无间,将彼此的名字写满未来的爱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忘记。

  顾良忱记了遇到余温沁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整个人都被回忆压迫得喘不过气。

  时光被拨回了大二——

  那次坡道偶遇后,顾良忱对和大白猫对视的蓝衣女生念念不忘。

  她本来是画写生作业的,落笔后,纸上却自然而然的浮现了蓝衣女生的身影。

  室友窥见了顾良忱的画作,她下意识就想藏。

  这个反应明显不对劲,整个寝室都轰动了。

  美院的学生对于同性恋的态度很开放,室友都在劝说顾良忱把这幅画挂到表白墙寻人,顾良忱却坚定的拒绝了。

  她收起了那幅画,另画了一幅风景画交了上去。室友打趣她,说这么做是“私藏爱意”。

  她那时候还很相信浪漫,总觉得自己会和那个人再次相遇。

  顾良忱并不喜欢猫,可打那以后,她一有空就往坡道跑。每次出门前都会顶着室友的慨叹精心打扮一番,但次次都会铩羽而归。

  就这样等待了好几周,顾良忱终于和余温沁碰上了。

  大学时期的余温沁很内敛,内敛到有些社恐。

  两个人一起投喂了好几周的猫,余温沁才敢主动和顾良忱说话。顾良忱笑得很灿烂,终于开口要了余温沁的联系方式。

  余温沁腼腆的笑着,笑容在秋日的暖阳下显得格外温柔。

  她的温柔像是洁白的羽毛,轻轻刮蹭着顾良忱的心尖。

  直至现在,顾良忱都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余温沁更温柔的人了。

  从回忆重抽离时,顾良忱才发现自己早已红了眼眶。

  她嘴唇翕动,无声的念着那个放在心尖名字——“余温沁。”

  思忖了许久,顾良忱给许久没有联系的大学同学发了消息。

  她询问了列表里仅剩的自己和余温沁的共同好友,最终一无所获。

  大四时顾良忱家中出了变故,她和余温沁分手,选择休学一年逃避。一年后,所有人都说余温沁考研去了别的城市。

  自此,她就和余温沁彻底失联了。

  故友对于余温沁的印象也仅停于此。

  顾良忱挣扎了许久,决心去隔壁看看。

  太阳光在午后破开了阴翳,张姨打扫卫生时把窗帘拉开了。灼热亮白的光照了进来,令顾良忱微眯眼睛。

  坚定了拜访隔壁邻居的决定后,顾良忱生出了种“近乡情更怯”的惴惴不安。

  她在家中踱步,眉心和太阳穴似是被一条细线绷着,精神高度紧张。

  已经许久没有正式出过门的顾良忱换了更正式的服装,纠结了许久化了个淡妆。

  钟表的指针来到了“5”,太阳不知不觉间敛去了光芒,低沉地挂在地平线上。

  全身镜前,顾良忱自上而下地打量着自己,整理了好几遍衣服的褶皱。

  她阖上眼,再一次思考所有的预设。

  如果开门的不是余温沁,她反倒能松一口气;如果开门的真的是余温沁,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退堂鼓再次在顾良忱心中敲响。耳边有两种声音,一种在劝说顾良忱放弃,维持现状,一种在鼓励顾良忱前进,不要加深遗憾。

  这两种声音在顾良忱耳边吵闹了许久,最终鼓励的战胜了劝说。

  顾良忱拭去掌心的冷汗,指尖探上了门把手。开门的刹那,渴求的心声更加喧嚣了,她对于自己的选择也更加坚定了。

  她其实是有些期待的,只是这份期待被对于未知的心慌冲淡了。

  从前的503因为闲置,防盗门上被贴上了许多广告,现下已经被清理干净。贴近503室被锈蚀得松垮的护栏也被邻居加固了。小巧的木制鞋柜被摆放在一侧,门口也放上了簇新的踏脚垫。

  顾良忱行至门边,深呼吸,摁响了门铃。

  门铃声停了都没有人来开门,这是顾良忱始料未及的。

  古语有言“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第二次摁响门铃后,顾良忱藏着的那份带着期待的紧张有所松弛。

  仍旧无人应答。

  静默了片刻,顾良忱劝说自己再试最后一次。

  她已经不怎么能感觉到小小红色按钮的下陷了。

  “估计真的不在家吧。”顾良忱在心中道。

  她已经有些失望了。

  门铃还未响完,顾良忱忽然听到一声“咔嚓”,吊着的那根弦倏的绷紧。

  灰色的防盗门缓缓地打开了。

  屋内的光亮透了出来,顾良忱抬眸,目之所及却没有半点人影。

  疑惑在心中泛起,她的视线投向了室内。

  下一瞬,犬吠声响起。

  “汪!”

  顾良忱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循声垂首,看到了地上端坐着的哈士奇。

  “主任,你是不是又随便开门了!”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被叫做“主任”的哈士奇向主人所在的方向小跑过去。

  顾良忱稍稍松了口气,又听到了一声软软的猫叫。

  “喵呜~”

  蓝眼睛的布偶仰高了脑袋,一脸好奇的打量着顾良忱这个不速之客,好似在问“你是谁”。

  顾良忱想要退后,却被刚才带着斥责的呼喊定住了脚步。

  “良忱?”

  熟悉的声音响起,顾良忱抬眸望去,看到了握着毛巾的余温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