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不须归【完结番外】>第72章 燕京小报

  封氏兄弟统共就带了二十个人,不过这二十个人个个都是龙骧军中的精锐,不敢说以一当百,但收拾几个山贼那是砍瓜切菜,绰绰有余。

  两人原本是去相府保媒的,保龙骧军第一美男子与裴家三少爷的媒,可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裴世兄生了一场病,不单从前的事情半分记不起,竟连他们也不认得了,不认得无妨,再认识一下即是,但认识是认识了,认识了没话说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封俊骋瞎猫碰上死耗子,无意间提了句六皇子,三人这才找到能聊下去的话题。

  他们准备了许多溢美之词,本是要来介绍何校尉的,可不知为何,绕来绕去话头最终都要绕回到六皇子身上,兄弟俩对那位殿下实无好感,少时二人来裴府做客,宴上无聊,偷摸出去玩耍,无意间闯进偏院与主人结识,此后便常来探望,可每次来都得看某位殿下的脸色,真气煞人也。

  封骏驰心血来潮,出了裴府干脆提议,去探望一下某人,可谁知,到了北山皇陵,陵园里的小奴居然告诉他们,他主子进山采蘑菇被山贼给劫走了!

  封家兄弟傻眼,堂堂皇子采什么蘑菇?而且主子都叫贼人劫走了,这些个奴仆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

  更可气的是,他们冒着擅自出兵的风险,将那家伙从被凶徒围攻的山寨里解救出来,对方竟半点也不领情,还全程都拉着个脸,不就是叫他帮忙做个媒而已!

  茂竹在旁叹气,做不做媒是小事,他主子的媒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得的,他当然晓得殿下在恼什么,恼得是这帮丧心病狂的流寇,是流寇背后别有用心的主使,是天子脚下,一方百姓的安康竟荒唐地系在一个侠盗身上。

  星竹放下梳子,望着镜中人一脸愁闷,“主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近来这白发长得我可拔都拔不及了。”

  “明日替我挑出来,我自己扯了便是,你这奴儿手劲忒大,拔得我好痛。”

  小奴讷讷点头,“主子,你是不是想殿下了?”

  镜中人那只打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我想他做什么。”

  “可主子昨晚说梦话还叫殿下的名字了。”

  安坐镜前的人怔愣一瞬,他翻来覆去半宿未睡,好似想起了些什么,可一觉醒来,又悉数忘却,正暗自烦恼,不想小奴倒听得一些,“你可听到我梦里都说了些什么?”

  星竹挠挠下巴,仔细想了想,“好似也没说什么。”

  裴景熙长叹一声,他日夜回想,脑中记忆杂乱纷纭,总好似近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蒙蒙的雾,看不具体。

  “主子,星竹觉得这想事情就跟找东西一般,若是刻意去找,无论如何也找它不到,若是索性不找它了,过段时间指不定它自己就冒出来了。”

  他摇头苦笑,不论赞不赞同,总是应声附和,“你说的有理。”

  小奴受到鼓舞,说得越发起劲,“就是嘛,主子,一天就那么短短几个时辰,主子总是这样冥思苦想过去的事情,不是白白浪费了眼前的大好时光?要是想起来也就罢了,关键你还想不起来!”

  他叫奴儿一脸天真狠呛了一下,张张口,却又无从辩驳。

  “三少爷,昨日前来拜访的二位少将军今日又过来了,主子见吗?”

  裴景熙听得小厮禀报,面露踌躇,这二位旧友,他并不如何想见,两人说起带兵打仗,头头是道,聚坐闲谈却绝非恰好人选,语无伦次不说,还实在不懂得看人脸色,他一个瞎子都能察觉到那位何校尉如坐针毡,勉强至极,不过碍于颜面不好发作,偏二人还以为好事一桩,强行攀扯。

  依他的脾气,即便从前真有几分旧谊,此时也绝不肯再见,只是封家军权在手,不能轻易得罪,况且这几分旧谊,那人难保没有用上的一天,“奉茶,请贵客厅内稍候。”

  近来老爷实在殷勤,一下朝便直奔后院,院中下人也乐见老爷夫人恩爱,欢喜府中其乐融融。

  “夫人哪,三儿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孙氏不动声色应说,“还有几个月呢。”

  裴正寰坐在一旁仰脸望天,唉声叹气。

  孙氏虽懒得理他,可也不好在下人面前折了夫君的颜面,不咸不淡地问道,“老爷何故叹息?”

  裴老爷急忙绕到座椅后,讨好地给夫人捶起肩背,“为夫以为,蒋家姑娘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三儿总不能因为这一件事,连婚都不娶了吧?”

  孙氏笑问,“那老爷可有合适的人选?”

  裴老爷心头一喜,就等夫人这句话,“从前你总怪我不上心,如今我已打听了好几位官家小姐,个个美貌贤淑,保准叫夫人满意。”

  孙氏打着团扇,斜睨了他一眼,“既然如此,那老爷便去说与三儿听听,问问他的意思吧。”

  裴老爷干笑两声,甚是为难,“夫人,家中儿女事向来夫人做主,我这个做爹的,这种事怎好开口说?”

  孙氏幽幽一叹,从善如流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老爷便同我一道去问问吧。”

  “好!好!待我去将绣像取来,夫人也好拿着对三儿详说。”

  孙氏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暗笑,她操心烦扰,夜不能寐时,老爷事不关己,装傻充愣,她与孩儿龃龉争执,两不相让时,老爷也只管和稀泥,里外充好人,如今倒急了。

  裴正寰拿过随从取来的绣像,急忙忙翻开,正要对夫人展示介绍,爱妻却开口打住,“去了三儿那,一并看吧。”

  裴老爷好生失望,换了从前,夫人早叫下人去查看真人,验测八字了,莫非夫人真要撒手不管,任由三儿同那六皇子相好么?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若传了出去,他这张老脸往后该如何面对殿上君臣!

  眼见爱妻已迈步走开,他也忙打起精神跟上前去,三儿自来孝顺,双亲一并劝说,孩儿不当再如此固执。

  二老进得院子,正见孩儿与来客在院中对坐闲谈,孙氏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封家两位小将军怎又来了?”

  裴老爷昨日就听说两位少将军前来拜访,可惜他不在家中,无法招待,今日见得自然十分高兴,“未曾想,三儿与封氏还有这般交情,封家二小是出了名的骄矜倨傲,目中无人,能这般亲爱我三儿,来日将相和,必是一桩佳话。”

  孙氏听来却不以为然,她早问过院中下人,封家二小不知发了什么癫,好似一心要将那位俊俏的何小将军介绍给他三儿,三郎顾及二人的身份这才勉强应付,笑脸相迎。

  “老爷,夫人。”院中伺候的下人见家主前来,急忙屈身问礼。

  封家兄弟没想到相爷今日在家,而且还将夫人也领来了,两人自小怕生,长大了这毛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演武练兵时倒不觉得,军前骂阵也妙语连珠,半点不含糊,一到休沐则原形毕露,见天缩在房里,连门都不肯出,若逢家中来客,更宁肯钻狗洞,也非躲出去不可。

  裴老爷见二人眼神飘忽,敷衍了事,连问声好也勉强至极,他暗道二子果如外间所传,全无礼数,原本高兴的心情此时也收敛许多,身为长辈,自然不会去巴结两个竖子,来人无礼,他也应得不冷不热。

  “见过相爷,夫人。”

  他闻声望向二人身旁的小将,不觉眼前一亮,此子倒是彬彬有礼,一表人才,“这位是……”

  封二见他极力推荐的人得了裴老爹的喜欢,心中格外得意,忙凑上去引荐,“伯父,这是我龙骧军校尉何允,祖籍朔方,今年二十有五,十六从军,杀敌无数,至今未婚。”

  裴正寰听着那句“至今未婚”,心里莫名打了个突,这二小的意思,莫非是此子相中了他家的女儿?朔方如此偏僻荒凉,还常有外敌袭扰,想得美,他才不会将自家的宝贝女儿嫁到那种鬼地方去!

  对方的意思他已然懂了,可面上却装着糊涂笑说,“二十五也不小了,与我家三郎同岁,正该好好张罗一门亲事。”他说着慷慨地拿出手中绣像,“正好,我与夫人这里寻了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不如何校尉也一道看看,若有心怡之女,老夫为将军做媒。”

  不待正主应声,封俊骋已好奇地拿过了那本画册,“咦,这薛宝儿不是肥头大耳,体壮如牛,怎画中如此细瘦?”

  封俊驰也满脸疑惑,在旁指点,“这个李秀秀不是去年已和一个江湖侠盗私奔了么,怎还待字闺中?”

  “这个,这个,王妙仙颌下不是有颗肉瘤,怎没画上?”

  “还有这林巧玉不是已经三十好几了么,这怎写着年芳十八呢?”

  裴老爷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再瞧夫人在旁,正一言不发瞅着他冷笑,他背上猛打了个寒噤,深恨管家不知从哪个媒人处得来的画集,如此虚夸,更气眼前这两个竖子不会说话,“两位将军莫要胡言乱语,败坏女儿家清誉,二位久居边陲,能对京中这些人家有几分了解?”

  封大一脸耿直,“伯父,这些燕京小报上早就写了,伯父旬日不看么?”

  封二连声附和,“伯父若是得闲,也买来看看,可好看了。”

  裴老爷忍了几忍才未当场发作,再看孩儿依然事不关己,安坐在旁,亲亲夫人更瞧也不再瞧他了,他好生委屈,心知再杵在这里也是自讨没趣,“流言蜚语,道听途说,实不足信,那个……老夫想起还有事情要处理,你等自便,老夫这里少陪了。”

  眼见老爷走远,孙氏开口询问起客人,“三位将军今日便在府中用饭吧。”

  封大封二才不肯在旁人家中用饭,自己在家便是将碗吃了也不打紧,别家做客,规矩甚多,忒不自在,两人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多谢伯母,我等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告辞了!”

  “再坐会儿吧。”

  “不了,不了,得空再来,得空再来!”

  孙氏见三人迫不及待起身朝外走去,也不强留,“夏草,送送三位将军。”

  何允见二位上司一如既往叫“留饭”两字吓得拔腿就走,他禁不住长舒一口大气,也忙告辞跟上。

  孙氏走近孩儿,“春日短,夏日长,娘近来选料子做了几件夏天衣裳,也好些时日未见了,你与六殿下送去,顺道去山中转一转,莫总闷在家里。”

  封俊骋随身佩剑落在院中,去而复返正听母子说起某位殿下,他想起昨日之事,十分恼怒,“裴世兄,慕容胤实不知好歹,他采蘑菇叫山贼王胡子劫去绑了多日,昨天我与兄长好心解救他,他竟还给我等脸色看!”

  万幸老太医尚在北山,离此不远,来得及时,山里的几个村子遭了大难,房屋毁坏,伤者众多。

  “想不到京畿之地,四面陈兵,竟还会冒出这等凶恶的贼人。”老人家一面扇火煎药,一面愤愤不平,他瞅眼坐在石阶上兀自出神的人,“六儿,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不报官剿匪?”

  慕容胤闻声回过神来,讪讪耸眉,他总不能跟老爷子说,他们此刻正待在匪窝里,“是群马贼,来去如风,哪来得及报官。”

  老人家放下蒲扇,“便是如此,才更要报官,不然下次还来作恶,那可如何是好?”

  来是不会再来了,龙骧军的战力,全歼一伙匪徒,并非难事,慕容胤担心的是,装备精良的一百多号人都埋在这赤龙山下,届时若然有人寻来,赵飞燕重伤在身,恐怕难以应付。

  老人家兀自叹息,“朝中动荡,民间竟也如此不太平。”

  他面露诧异,“朝中又有何事?”

  老太医愣了愣,“你这出宫出得倒好,当真是半点朝事也不关心了。”

  “国家大事,焉有不关心的道理。”

  老爷子叹气,“陛下废除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授他渤海王,封地胶东。”

  慕容胤点点头,“也算不错。”话虽如此说,但究竟是不是不错,谁也无法下定论,若慕容詹能安分守己,做个富贵闲王,的确是不错,怕就怕,野心不除,恨意又生,据此膏腴之地,来日养虎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