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不须归【完结番外】>第68章 保媒的来了

  蒋凤娇叫裴府的人送回驿馆,正在房中坐立不安时,忽见一黑影闪入,待得看清来人,她忙惊喜地迎上前去,“李护卫,是太子殿下叫你来看我的吗?殿下呢,殿下为何不来?”

  太子贴身近卫李效垂下眼帘,颔首应道,“殿下国事繁忙,难以脱身,听闻小姐遇险,特遣属下前来探望。”

  她满脸感动,“劳烦大人禀告殿下,今日有惊无险,我无大碍,叫他专心国事,毋要挂怀。”

  “是,属下定当依言转告,敢问小姐,可知今日在崖下是谁人搭救了小姐?”

  男人神色恭敬,礼数周全,她心中十分满意,只道连殿下的亲信都对她如此谨慎,足见殿下有多么在意她,她回想白日山中的事,仍觉心惊胆战,“那驽马四处狂奔,本小姐早早便撞晕了过去,醒来时已在回程的马车上,救我们的应当是相府的人。”

  男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显然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那小姐随行的丫鬟可知晓么?”

  “你说柳儿么?她晕得更厉害,倒现在还未曾苏醒。”

  男人点点头,不再追问,裴府的能耐,他自问了如指掌,可这一次派出的死士竟被人不声不响全歼在了山道上,着实匪夷所思。

  蒋凤娇虽然嘴上矜持说不要挂念,可心里巴不得情郎对她神魂颠倒,日思夜念,“李护卫,殿下他……他何时来接我?”

  李效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殿下叫卑职问小姐一句,小姐果真不愿嫁进裴家?”

  “当然不愿,难道我的心意,太子殿下还不明白么?”她话音未落,忽然对方手中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白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这是要干什么?”

  “殿下说了,小姐既然不愿,就帮小姐一把,全了小姐的心意,也不枉恩爱一场。”

  她惊慌失措,转身欲走,可步子尚未迈得,失声尖叫之际已叫人一把捂住口鼻,白绫绞上喉颈瞬间拉成死结。

  一夜风雨后,散开的浓云露出熹微的晨光,中院灯火亮了一整夜,天明时分烛泪淌尽,卧中门窗依旧紧阖。

  “公子,我看过蒋小姐的尸首,虽然做得很像,但我能推断,不是自杀。”

  从那位蒋小姐在蓬莱阁中与太子见面开始,裴景熙就猜到了会有这一天,太子若果真有意,早该派人去蒋家下聘求娶,何必等到此时旧情复燃,那位殿下倒也是个人物,这般心狠手辣,竟真能对一个倾心爱慕他的弱女子下此狠手。

  星竹听得“自尽”已怕得不行,再听剑霖说“不是自尽”,便更加害怕了,他见主子出神,小心翼翼在旁悄声问道,“主子,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女子虽然可气,却更可怜,遇人不淑,枉送性命。

  他在想,那个扔下一句“多加保重”,便一走了之的“心上人”。

  星竹见他不说话,担心地又喊了一声,“主子?”

  他应声说道,“我在想,近来我是出不得房门了,你去一趟绿柳巷,若伏老近日无事,请他到北山小住。”

  小奴一脸疑惑,“咦,公子为何不能出门?”

  他摊开手边的竹简,拿起刻刀,摸索着将刀尖顶上竹面,“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氏正为山中险事后怕不已,清晨驿馆又传来消息,新任泰州刺史之女凤娇日间出行疑为山贼所辱,当晚在驿馆的卧房中拿金簪赐死了贴身侍女,而后悬梁自尽,馆中仆役发现之时二人皆已气绝身亡。

  “三儿,你开开门,娘有话跟你说。”

  “三郎,叫娘亲看看来,娘实在担心。”

  “娘晓得你伤心,有事你同娘亲说一说……”

  房中小厮从门内出来,满脸难色,“夫人。”

  “三儿呢,我进去瞧瞧他。”

  “夫人,三少爷心中正难过,此时谁也不肯见……”

  她感同身受,实在心疼,在外默然良久,终是轻叹一声,“好,勿勉强他,叫他静一静,我先去,你们仔细伺候着,绝不可有半点闪失。”

  “是,夫人。”

  未过门的儿媳遭此大难,孙氏惊怕有之,惋惜有之,疑惑有之,她以为三儿痛惜爱侣,怨怒贼寇,怜悯娇儿,悲难自已,如此这般才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人也不见,她虽为生母,也无从安慰,只盼着查出当日作恶的那群山贼,叫孩儿出了那口恶气,也对蒋家有个交代。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城中不知自何处竟传出风言风语,道她的三儿是孤鸾寡宿,克妻之命,真真岂有此理!

  “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怎能叫他们这般诋毁我儿!”

  裴正寰扶着哭哭啼啼的爱妻,知子莫若父,他虽然没有证据,但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这流言八成就是三儿自己放出去的,并且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夫人固执是不假,然他已能预见,夫人决计不是三儿的对手。

  此时此刻,他原本应当坚定不移站在夫人这边,好好收拾收拾那个对亲生父母也使弄计谋的臭小子,但意料之外的是,朝中此际又掀起轩然大波。

  数日之间,与三儿的事一同在京中被传扬纷纷的,还有另外一则自北方铺天盖地而来的流言,流言中说,手握二十万龙骧军的定国公封士绩目无人主,飞扬跋扈,交结戎狄,有覆国之心。

  “封氏一门欺人太甚,竟如此不将朕放在眼里!”

  盛怒中的帝王像一头发狂的雄狮,张出利齿獠牙,露出食人的姿态,顾衍跪在殿中待命,他已许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主子。

  “封家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照实回禀,“暂时还未见得什么动作。”

  君王冷笑一声,“风平浪静,好得狠,这是拿准了朕不敢将他怎么样!”他胸中怒涛难平,那是已经压在心底许多年的愤恨不甘,被这突然惊起的浪潮一下子掀了出来,从此再难压抑,再难克制,“非为不取,实为不爱,取则易如反掌,好个取则易如反掌!”

  “陛下息怒,此事还当谨慎而为。”

  皇帝负手在殿中踱了几个来回,忽而立定脚步,“八百里加急传朕旨意,宣定国公入朝,一道旨意不来就两道,两道不来就三道,朕倒要看看,这江山他要如何来取!”

  齐业觉得自己惹了大祸,自从他听了六哥哥的话,将那些流言传回京城,这些日子真到处人心惶惶,走哪儿都能听见封氏造反的言谈,若是惹得陛下震怒,真将人给逼反了,那他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

  他思来想去,又麻利收拾东西上了北山,只怕自己会错了意,将事情办砸不说,还招来灭顶之灾。

  他慌忙急火赶到地方,老远就又听到一老一少在争吵。

  “趴好了,动什么动,跟条泥鳅狗子一样!”

  “老头儿你轻点不行么?”

  “便是一颗石子坠下万丈深渊,落地也能砸出一个坑来,年轻就是好,浑起来不要命。”

  “老头儿你话真多。”

  齐少当家端着老太医泡的药茶,捏着鼻子灌了一口,苦气入喉,又“哇”得一声全吐了,他讪讪放下茶碗,拉着面前人一股脑说出自己的担忧,六哥哥听了只是笑,笑得高深莫测,叫人后背发凉。

  太子之位,老二这些年一直坐得很稳当,他行事谨慎是其一,最重要的是父皇对他还算满意,想要东宫易主并非难事,只叫君王对他不再满意便是了。

  慕容詹在储君的位子上已坐了不少年,料理政事驾轻就熟,参议军事却多纸上谈兵,母族俱是文官,军中无人一直是他心中隐患,为此没少在暗中拉拢封氏,如今机会送上门去,想来这位善于布划的皇兄,应当不会错过。

  储君之位,并不好坐,因为坐久了,常常会忘记,他享有的一切,都来自帝王的恩予。

  “陛下,国公一门世代镇守边疆,流言不足信哪!”

  “龙骧军戍卫朔方,五原,云中,把守我大燕北方门户,此事定是蛮夷狼子野心,挑拨离间。”

  “陛下,流言所传,仍需查证,不可轻信谣言,寒了老臣之心哪!”

  议政殿内许久没有这样热闹,御座上的君王不动声色审视着殿中朝臣,御史中丞,谏议大夫,太史令,鸿胪少卿……今日出来的,好似又都是东宫的人。

  他将慈爱的目光转向下手的孩儿,“太子,你来说一说。”

  慕容詹依言上前,“启奏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当谨慎查处,谨慎定夺。”

  “如何查处,如何定夺?”

  “老将军既已启程上路,不日进京,来日君臣相见,父皇心中定然有数,只是流言纷纷,于国无益,君臣失和,则社稷危矣,儿臣以为一来应当想方设法禁绝流言,二来即刻派人前往云中,查明此事。”

  依旧是太子一贯的中肯言辞,妥协谦逊,谨慎周详,从前最是叫他满意,但今日听来却并不令人舒心,他忽然发现这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学会了玩弄心术这一套,学会了装模作样,逢迎君王,心中所想,反叫臣子代言。

  身为一国储君,这些的确需要学,他也不吝亲自教导,但他教导孩儿的目的,是要孩儿坚定不移按照他的意志继续践行国君的使命,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心,交结党羽,与父君唱对台戏,若是没有此事,他还真不知晓,原来东宫已不知不觉笼去了大半个朝堂。

  他似乎并没说过要惩治封氏,也未说过要问罪老臣,不过是在寝宫发了几顿脾气……是了,想必是那些气急之时骂出的浑话给二儿听去了,看来他这个皇帝果真是越坐越无能,连拔几根闲刺也拔不干净。

  慕容詹并不待见封氏,因为封家爷孙十分的不识抬举,可他跟父皇一样,都对那二十万龙骧军垂涎三尺,偏偏那支强军又只听命于封氏,原本父皇风中之烛,日渐老迈,只要他谨慎而为,当离帝位不远,可如今老父受仙药庇护,尚不知寿数长至几何,且不说他是否等得起,即便等得起,这中间的变数,想来谁也说不准,为今之计,只有想方设法,巩固手中的权力,他相信,在眼前这样的时刻,两代君王一个疑之,恨之,一个信之,爱之,对封家来说,应当心中有数。

  朝中连发七道圣旨相请,爷孙三人才终于生无可恋地踏上了返京的路。

  “爷,都怪你,整天胡乱嚷嚷,害得我们又得上京!”二孙封俊骋坐在马上埋怨地嚎了一嗓子。

  老爷子扬手抽了他一鞭子,“老子嚷嚷什么了!难道我说错了么!”他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顿了一下,“再说,那是我封家老祖宗说的,又不是我老头子说的!”

  “爷,要不你领大哥去,叫我留下看家,我真不想去京城,求求你了爷!”

  老爷子将眼一瞪,“怎么着,你怕人哪!”

  封俊骋连连点头,“怕,爷,我怕得很,你莫叫我去应酬京中那些达官贵人,别叫我去丢咱家的人了吧!”

  老爷子气得又甩了他一鞭子,“怂头日脑的,瞧你那点儿出息,不会学学你大哥!”

  封俊骋缩了缩脖子,无辜地看着自个儿亲爷爷,“爷,我肯定不能跟大哥比,他天生一张冷脸多好用啊。”

  二孙话音未落,封士绩扭头就见大孙冷着脸在旁哈哈大笑,瞧着叫人心里发毛,他拧着鼻子怒斥一声,“笑甚么笑!”

  封俊驰将手里的黄纸递出去,“爷,你看么,新来的燕京小报。”

  封俊骋激动地一把夺过去,“快给我看看!”

  老国公上了年纪,对这些道听途说不感兴趣,自顾自打马上前,留二孙在后头谈说京中趣闻,笑得像两头打嗝的蠢驴。

  云中地处边陲,无甚玩乐,除了话本传奇,这燕京小报便是兄弟二人无聊之时最大的乐趣,这刊物原是先帝为了传扬君王的功德,专程召集一帮文人搞的,起初还像模像样,谁知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了,到如今已经全成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生活琐屑,流言蜚语,朝廷觉得胡编乱造,有伤国体,几番叫停,可偏偏百姓爱看,总是禁了又传,传了又禁。

  “胡说八道,哈哈哈哈……简直胡说八道!”封俊骋读到好笑处,捶胸顿足,笑得脸红气喘,胯/下马儿也叫主子的笑声逗得撒起欢来,阔背一抖险些将他颠下马去,他目光扫过底下一则,原本笑难自已的眉目忽然拢了起来,“这是谁人别有用心,编排裴世兄!”

  封俊驰想起方才看过的消息,本就不好看的冷脸,因为生气变得更加阴沉,“到了京城,知晓谁人所为,定饶不了他。”

  “没错,此人实在恶毒,裴世兄只是行动不便,竟说他孤家寡人,命里克妻,真真过分!”

  封俊驰皱起眉头,“裴世弟与世无争,照理说不会得罪什么人才是。”

  封俊骋摆手,“不妨事,就算命里克妻又如何,大不了介绍个青年才俊给裴世兄!”

  封俊驰沉吟一瞬,深以为然,“倒是个好主意!你可有人选?”

  封二眉飞色舞,“有哇!”他抬头望了望已走到队伍前头的老爷子,又瞥了眼老爷子身后尽忠职守的年轻校尉何允,斜身凑近并骑而行的老哥,低声说道,“我看何校尉就不错,前几日郡守的小姐对他穷追猛打,他已当众说了自己喜欢男子,我龙骧军第一美男子,长得英俊,又有军功傍身,我看跟裴世兄甚是搭对!”

  封俊驰欢喜点头,“既如此,待进京后,若裴世弟不介怀男子,这个媒本将军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