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位受害人被超度的日子。
卢照水和林中鹤早早起来。
今天这些相关的人都聚齐了。
是法德寺的人来举行超度仪式。
卢照水在这些超度的和尚中看到了当时为自己解释缘德佛意义的小和尚。
他们一群人,闭着眼,一手拿着小锤子,一手拿着木鱼,将四具尸体围在中间,绕成一个圈子,诵经。
领头的,便是那个静禅方丈。
卢照水去看周围这群人。
花妹的丈夫并未来,但是花妹的女儿来了,躲在一个胖胖的女人怀里哭。
马二站在一旁,也跟着诵经。
许艳彩婆婆也来了,站在一旁,也假模假样地闭眼祈福。
王秀的儿子福康娃也来了,站在一旁,和马二一样,闭着眼诵经。
卢照水双手环胸,却并没有看那些超度的和尚们,他正盯着在人群不起眼角落的小福康娃,小福康娃经文念得有模有样,甚至要比马二还要专业。
“福康娃这经,念得还挺像个样儿。”
林中鹤一直仔细听着动静,他皱着眉,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念的内容和音调与那些和尚们一模一样。”
小福康娃念完了嘴里的经文,睁开了眼,此时和尚们绕的十八圈也要到了尽头,福康娃没多做停留,拨开人群,往人群的外层走去。
小福康娃走出人群,并没有顺着人潮来的方向离去,而是逆着人群往人潮的相反方向走去。
卢照水等他走远了,才跟过去。
这四处全是林子。
树,便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小福康娃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四处望望。
没人。
风吹的树叶沙沙响。
小福康娃四处走了走,踢了踢地上的树叶。
再后来直接坐下,看起来是要长时间等待。
卢照水觉得有些不妙。
他,难道被发现了吗?
卢照水的轻功已经是江湖里数一数二的了,要是再被发现……
那这个人的武功,绝对比他想象的要高。
他耐着性子陪着小福康娃等了一会儿,小福康娃将脑袋埋在膝盖间,似乎陷入了睡眠。
这可苦了卢照水,他定在树上,不敢动,也不能睡,只能定定地盯着小福康娃和他的四周。
他腿有些麻了,还是没有人过来。
小福康娃一觉睡醒,站了起来,呆呆地望着四周,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了。
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那是回村子的路。
卢照水从树叶的遮蔽中站了起来,分别把自己的两条腿伸出去抖了抖。
“酸死了!”
他要回去了。
王秀家那里有阿九在守。
他刚才注意到林中鹤去向了何处,想必和他是想到一块儿了。
林子里多的是野花,他顺手摘了朵花儿,不知道什么品种。
诵经结束,超度成功,和尚们都要回庙中了,看热闹的人群也要散了,于是一大群人都朝着镇子方向走去。
林中鹤故意逆着人流走上前,一下子就撞到了那个曾经为他解释缘德佛意义的小和尚。
当这个小和尚诵着经文绕圈绕到他面前时,他就听出了这个声音的熟悉之处。
“不好意思,小师父。”
“无妨。”
林中鹤那小和尚朝着他拜了拜,要离开。
“小师父,你们刚刚诵的那个经,能否教与我。”林中鹤顿了顿,补充道,“是这样的,我想为自己的亲戚超度,听说这经不仅能超度,还能安魂。”
小和尚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如实回答:“善哉善哉,我们的超度咒,只有在寺庙中大师父或是方丈的亲传弟子才能学,是不外传的。”
“是这样啊……打扰了。”
林中鹤对着小师父拜了拜,他问到了想要问题的答案,目的达到了。
于是他装作遗憾的样子,就要离开。
正当他转身时,那小和尚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话:“您若是想要超度,您可以来寺里找我,我不收你钱。”
林中鹤愣了愣,回道:“多谢你。”
告别了那个善心的小和尚,他往回走,耳边传来吵架声。
他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是当时超度的场地传来的。
“我今天就要将艳彩带回去!如何?!”
“艳彩都嫁给我家了,我家花了钱,怎么就给你家带回去?”
一对佝偻着背的夫妇正和艳彩的婆婆吵架。
中间站着义庄的刘爷。
“艳彩生前是人家顾家的人,你们……这不胡搅蛮缠嘛。”
那一对年老的夫妇中的男的,手里还牵着一个男孩子,约摸七八岁大,他将男孩往前推了推。
“说话呀,狗蛋,叫你娘!你娘睡那呢?!”
那个叫狗蛋的孩子似乎被刚才和尚绕着死人转的场景吓到了,原本死死抱着男人的腿,眼下被推出来,又被指着看被白布蒙着的尸体,更是吓的哇哇直哭。
“艳彩的娃在我这呢!她要回来找也是找她亲娃!”
年纪大的妇女更是指着艳彩的婆婆:“艳彩在你家生娃了吗?没生!死了回来都是要找狗蛋的!不如现在给我们带回去!”
艳彩的婆婆本就对艳彩没留下一儿半女耿耿于怀,眼下被戳中心事,顿时怒不可遏,上去就要去打那年纪大的妇女。
刘爷上去拦住,他听这些人吵了半天,终于理了清楚这一对夫妇与艳彩的关系。
艳彩嫁过人,只不过丈夫死的早,给她留下一个儿子和一对年事已大的父母。
她为了孩子,收了顾家的钱,嫁到了春晖镇,出于好面子的缘故,顾家并没在其他地方说过艳彩成过亲,还有一个孩子的事。
两家在超度时都不愿意出头,如今超度过了,倒来争这尸体了。
刘爷长时间与尸体和家属打交道,他自然是知道他们争艳彩尸体的原因,绝不是因为好心或是良心发现。
他指着那对年事已大的夫妇,骂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那点龌龊心思,不过是惦记你那早死的儿子,想要把艳彩和你那儿子埋一起,死了也服侍你那儿子!”
他又转过头对着艳彩的婆婆:“顾家大嫂,我是知道你的,你最不能吃亏,你怎么就愿意花钱给艳彩下葬。你能保证你将艳彩接过去,给她好好葬了吗?我恐怕你也不能吧,我可是听说现在不少买尸体配冥婚的,这可是缺德的大事……”
艳彩的婆婆被说中,满脸通红,还要辩解,但羞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刘爷会把这种事情挑在明面上来说。
那年纪已大的夫妇还待要说,却被刘爷拿着一把大扫帚作势要赶出去。
那一对夫妇带着小孩坐在义庄门口要哭。
刘爷干脆关上了门,“你们哭吧!我看着荒郊野岭,谁听你们哭!”
艳彩婆婆知道自己的目的意图被看穿,也晓得刘爷的倔脾气,心里明白自己带艳彩尸体回去也是白搭,说不定还要倒贴钱给她买棺材。
她自知自讨没趣,便趁着刘爷那扫帚要去打艳彩前婆婆公公时自己偷偷溜了。
林中鹤靠着耳朵“看”完了这一出闹剧。
他先前就猜想艳彩婆婆骂艳彩的“流货”有所内涵。
但也只是猜疑。
他和卢照水还没查呢,这个“流货”的说法便自己显露出来了。
艳彩成过亲,还有过一个儿子,嫁到春晖镇顾家是改嫁。
所以艳彩便成了她婆婆口中的“流货”——二手的货物。
这三个案子的联系终于在这一刻完完整整,准确地串联起来。
林中鹤与卢照水是在王秀家所在村子的村口遇到的。
“问题出在法德寺中。我们那晚的猜测是对的。”
卢照水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朵花。
“小和尚说那经文只传给大师父或是方丈的亲传弟子,福康娃并不是和尚,他为何会这些经文,这个问题值得去突破。”
卢照水点点头,“我并没有等到福康娃等的那个人,想必是我被他察觉到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阿九了。”
他话说完了,手里的花也终于被他编完了,那花连同下面的颈被编成了一个小圈,像个缀着花朵状宝石的小戒指。
他边分析案件,边眯着眼确定位置,
瞄准后,他便将那个随手编成的小戒指扔到林中鹤斗笠的尖尖上。
林中鹤还在说话,似乎并不有所察觉。
他将那场闹剧说与卢照水听。
卢照水听完说道:“是时候查查法德寺了。”
他们已经基本确定了凶手杀人挑选目标的共同特征。
只待进一步的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