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夜雨二十年【完结】>第33章 见红衫现案中案

  花妹家里,给卢照水,林中鹤开门的是个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她怯怯地把头伸出来。

  从卢照水从上往下的角度看,女孩正瞪大了满是不安的眼睛看他们。

  卢照水不禁想到死去的花妹。

  他给花妹验尸时,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卢照水并不知道那双眼睛是怎样的,而他如今看到她女儿的眼睛,便觉得,她那双紧闭着的眼睛一定和她女儿的眼睛一样,又亮又大。

  只是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

  “你们找谁?”

  卢照水压低了声音:“小姑娘,我们找你啊,我们想追查你娘的案子,可是……”

  卢照水几乎可以确定她的父亲,花妹的丈夫是不愿意提供帮助的,毕竟,他连给自己的妻子出份超度钱都不愿意。

  而且就算他愿意提供帮助,他这样不称职的丈夫遮遮掩掩的口供也并没什么作用。

  毕竟,卢照水在街坊四邻里打听过,花妹丈夫是个会打女人的男子。

  卢照水看了看屋子里面,很迟疑的样子:“你爹可能很伤心,所以不愿为我们提供关于你母亲的消息,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那小姑娘往屋子里面看了看,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帮助查案的,毕竟,自从她的母亲去世后,她的父亲屡次醉酒,骂的都是她死去的母亲。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是只能在院子里,我爹在做一个桌子,要在里面待很久。”

  为了减少身高上的压迫感,林中鹤并卢照水都坐在同一个草垛上着与她说话。

  “你娘为什么突然回娘家呢?”

  花妹回娘家,绝对不是因为她和娘家的关系好,毕竟,花妹的尸体放在义庄这么多天,也没听说她娘家出过一分钱,来看过一次。

  那就很有可能是别的原因,让她能不带孩子,独自回娘家。

  “我爹和我娘吵架,我娘染了条红外衫,我爹不给穿。我娘偏要穿,我爹就打了我娘,我娘被气回去了。我娘说了,她要带我离开我爹。”

  和离。

  小女娃手里揪着根草,说话时就将草放在手上揉来揉去。

  “这不是我爹第一次打我娘了,我爹说我娘爱美,是个浪荡东西。我娘就骂他,说我爹不就是看好看才娶她的,现在装君子了。”

  爱美。

  林中鹤忽然想到这几桩案子的共性——女子素衣吊在绳子上,仿佛自缢而亡

  花妹一个要将红外衫当日常衣服穿的大胆姑娘,被发现死的时候怎么会只穿一件素衣?

  林中鹤于是问道:“小姑娘,你母亲有穿过素色衣裙吗?”

  卢照水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他验尸时,许艳彩,王秀,花妹都穿着素色衣裳,许艳彩和王秀的衣裳,看款式都像是中衣,大概是因为是在家被杀,所以只穿着在家的衣服。

  许艳彩和王秀是在家被杀,可花妹不是啊。

  花妹穿着的,虽然是外衣,但太素了,单穿就像是在披麻戴孝。

  按这小女孩所说,花妹又是爱美的,是万万不可能穿着件素衣就回家的。

  那小姑娘愣了一下,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煞白。

  她过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说话:“我娘,最讨厌穿素色衣裙……”

  小女孩是见过自己母亲被吊在树上的场景的,只不过她那时一直在哭,却忘了,她爱美的母亲是不可能只穿着件素色外衣回家的。

  小女孩突然情绪激动地要扯卢照水的肩膀,林中鹤听到了动静,偷偷使了个不大不小的掌风,压着她往后仰了仰,于是她的手也跟着往后缩了缩,并未碰到卢照水。

  小女孩被一阵突然的风吹到站不稳,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哭着说话:“我娘……肯定是被别人害死的……她死的时候穿的,是自己的外衣,我娘每次穿素色衣裳,都穿亮色外衫的……”

  那么,花妹的外衫哪去了?

  二人安抚好小姑娘后,又赶去了花妹被杀的树林。

  许艳彩,王秀,是死了被人吊死在屋子里的,而花妹,马兰玉两个人则是死了被人吊在外面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被吊起来的地方不同呢?”

  林中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想,是因为,王秀和儿子寡居在家,许艳彩的丈夫又常在外做工,这二人,在家中是最容易下手的,说不定,这二人的被害现场就是自己的家里。而花妹,我打听过了,是个绣娘,丈夫是个木匠,在家做工,所以,做适合下手的地方,便在她回家的路上。”

  卢照水点点头,对林中鹤此番言论深以为然。

  “既是如此,那么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二人走到花妹尸体被发现的林子中。

  卢照水其实并不抱任何希望,毕竟离花妹被杀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这个林子又是人常走的地方,证据能被保存下来的几率小之又小。

  于是,二人检查过林子,一无所获后,边沿着那条河往回走。

  外衫,外衫。

  花妹的外衫并不是素白色的。

  也就是说,这个连环杀人魔并不是看女性外形特征杀人的。

  一开始,卢照水根据曾经破案的经验来看,他以为,杀人魔是对素白色衣衫的女子有什么心理阴影,所以要杀之而后快。

  而现在,如果花妹穿的不是素白衣衫,那么一切都被推翻了。

  那他挑选要杀的人选时有什么共性呢?

  卢照水这路走的心事重重。

  林中鹤在旁边,忽然冷不丁来了一句:“就我的感觉来谈,第四个受害者——马姑娘,我每次在思考时,都很难将她和其他受害者联系到一起。她似乎是游离在其他案子之外的。”

  卢照水皱眉,他忽然想到了那朵簪在头上的黄色的花。

  脑中又追溯到了他来这第一晚,初次见到马兰玉时的景象。

  他眼眸猝然睁大。

  “我知道了!我……”

  还没等他说话,林中鹤将食指放在嘴唇位置,示意他噤声。

  “有人来了。”

  接着,他比了个二。

  还是两个人。

  卢照水看着远处等了一会儿。

  终于,一抹蓝色身影和黑色身影出现在远处。

  卢照水定睛一看——是阿九和林捕头。

  他皱了皱眉:“阿九怎么在这?”

  “不知。”

  卢照水此时因为太热,想给脑袋散散热,拿下了帷帽,脸就这么明晃晃的露着,假胡子也没粘,这张脸,实在是好认的。

  但阿九先认出的是自己家的公子。

  他算是机灵的,脑子转得很快,他记得林中鹤说过不要泄露行程之事,所以即使见到自家公子很是欣喜,终究还是忌惮林捕头在 场,终于还是将那句“公子”咽到肚子里。

  “诶!你在这!”

  林捕头喊道。

  “卢大侠!这小娃娃一来就说要找你!”

  林捕头早就想找机会跟着他们出来搅局,只是苦于二人行踪不定,轻功又是意外地高,他根本就跟不上,况且,那卢照水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他也不敢以监督为理由跟在他们身边,万一哪天,这个剑客发什么疯,将他杀了也没人会管。

  他只好待在客栈中,也不敢乱走,怕被王县令发现治他罪,于是他又烦又闷,只好在客栈里喝酒。

  今天,有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孩子找过来,问说卢大侠在哪,他耳朵灵,一下子就听到了,便凑上去说话。

  “我是……我是卢大侠的好友。”

  林捕头一拍手:“巧了,我与卢大侠也有一些交情,这样吧,我带你去找他!”

  阿九背着行李,直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知道卢大侠住这,我在这等他就行了。”

  林捕头却一定要带他去找卢照水。

  阿九面皮薄,年岁又小,经不住他缠,于是答应了。

  二人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儿,阿九都要后悔死和他出来了。

  在连林捕头都在犹豫要不要回客栈时,二人看到了两个修长身形的人并肩站在一条河边上。

  林捕头一时之间并没有看出那二人是谁,可阿九却是一眼认出来了,他家公子的身形,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定着眼看了一会儿,林捕头见他这么看着,自己也仔细辨认。

  他这下才认出来。

  “走啊!卢大侠在那边!”

  二人便一齐朝着卢照水与林中鹤处小跑而去。

  二人站定后,是阿九先开始说话:“卢大侠!我……我……我是来保护你们的。”

  阿九又不能说出他是林比邻派来照看他家公子的吧,眼下有第四个人在场,他只能捡些重要的说说,可是这模棱两可的话说完,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他家公子和卢大侠,哪一个是需要他保护的人?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林中鹤点点头,并未说话。

  卢照水倒是说了话:“正好,我们也预备回去了,一起吧。”

  阿九和林捕头一起过来,卢照水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是林捕头想要来探听消息,才撺掇阿九过来寻他们二人的。

  他看了阿九一眼,婴儿肥还没消,脸上肉嘟嘟的,此刻正拿眼睛瞟着他家公子。

  傻兮兮的,难怪会上了林捕头的套。

  林捕头花费了大口舌将阿九撺掇来,卢照水一句“我们也预备回去了”让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前前浮现四个大字:

  前功尽弃。

  于是他耷拉着头,跟着前面有说有笑的三个人踏上他刚才来时走的那条路。

  阿九来时匆匆,回去的时候终于得以看看春晖镇这条春晖河周围的景色。

  他这个人走路,就是喜欢四处张望。

  但阿九走路四处张望是有自己的说法的:

  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所走的路程几乎都是在浪费时间,所以,为了不那么浪费时间,自然要多看看周围的景色。

  春晖镇的河清澈,周边树木葱茏,和他从前所见到的河的景色差不多。

  这真的是一个很普通的镇子。

  他这么想。

  突然,在一片葱茏的绿和一汪清澈的青中,一抹红色闯入他的眼。

  他眯了眯眼,依旧看不清。

  但他并未就此罢休。

  因为那个红色的形状,很像是——一件衣裳。

  他停了下来,“那是什么?”

  卢照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有一抹隐隐约约,不细看根本看不到的红色。

  “那是,那是一件外衫!”

  这一抹红色实在是太难看到了。

  因为这原本是件纱衣外衫,纱浸在水中便会很大程度透出水的颜色,而外衫原本的颜色倒是不明显了。

  卢照水手里捏着从这件水中捞上来的纱衣。

  耳边响起小女孩说的话:“我娘染了件红外衫,我爹不给穿”。

  难道,就是这件红外衫?

  “咚——”

  卢照水被远处突如其来的钟声吓了一吓。

  林捕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是法德寺的钟声。”

  卢照水又低下头,喃喃道:“这应该是花妹的外衫。”

  可能是在被凶手追杀途中丢的,毕竟花妹手指甲里,还有着凶手的皮肤。

  她生前曾经挣扎过,还挠到过凶手。

  林捕头看了眼这件红色外衫,不无讽刺地说话:“呵,年纪这么大了,还穿红色衣裳,难怪会受到惩罚……”

  “什么惩罚?”

  林捕头被他这突然的锋利的一眼吓了一跳,像刀子一样,他支支吾吾,但还是如实说道:

  “我们这里……就是我们这里嘛,惩罚一个不贞无德女人的方法就是将人吊死赎罪……”

  赎罪,不贞无德的女人,吊死。

  看起来相互独立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