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夜雨二十年【完结】>第30章 假身份巧知怪事

  卢照水给自己整了两撇假胡子,给林中鹤整了两件粗布衣。

  卢照水对着镜子整理了会儿,把那高束着的头发放下,散下一半用手拨乱,束起一半,换上一件泛黄的粗布衣,再戴上个斗笠遮住眉眼。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倒真像个中年男子了。

  “身形不像。”

  卢照水回头,仔细看了看这个说自己不像中年人的,穿着粗布衣裳也像贵公子落难的男人。

  他入“年纪”随俗,摸着下巴,评价道:“不行!你就算穿着粗布衣裳也不像平头老百姓……”

  林中鹤无奈地张开手,一副任君怎么办的样子。

  卢照水从左转看了看,又从右转瞧了瞧,摸着下巴,看着他简直要比女子还要纤细有韧劲的腰肢,想到一个方法,又默默闭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要不,就这样吧,落难就落难,好歹还落个难呢对不?”

  不然呢,卢照水想,总不能真的将林中鹤打扮成个女子吧。

  他真觉得自己脑子中刚刚闪过的想法荒谬。

  先不说哪来如林中鹤这么高大的女子,光是卢照水的心里也过不了这个坎。

  林中鹤会答应,但也只是勉强答应,毕竟林中鹤似乎也没拒绝过他什么。

  而且,他与林中鹤如今住在一屋。

  林中鹤扮成女子,同他一起出出入入算什么。

  楚闲那小子看到,恐怕又是要觉得自己在玩什么新花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了。

  他给林中鹤戴上帷帽。

  又看了看。

  少了那张脸,终于少了些贵气。

  不错。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直奔王秀家里去。

  卢照水深深地感谢自己的聪明才智,相比于昨天的万众瞩目,今天卢照水的形象可谓是无人问津。

  他现在觉得自己一定像个高大的小贩,还是那种会故意挑事的。

  他本来身上就有一种吊儿郎当的气质。

  而林中鹤。

  他回头看了看。

  怎么看怎么像他拐来的。

  “喂喂,那个,”他颐指气使道,“跟紧点。”

  林中鹤顿了顿,声音传到卢照水耳朵里:“好。”

  卢照水十分受用。

  王秀死了。

  屋子里就剩一个福康娃。

  福康娃又给人家放羊了。

  于是他们便直奔福康娃给放羊的李家。

  李家不算是个富贵人家,却给钱让福康娃替他们家放羊。

  卢照水看了看在李家院子里玩的,和福康娃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就都明白了。

  李家是在接济小福康娃啊。

  “福康娃这小娃娃太惨了,五岁死了爹,十岁又死了娘。”

  李家妇人那院子里正坐了几个妇人,嘴里磕着瓜子,听说他们来找福康娃,都拿眼睛看他们。

  其中一个中年女子大声叫:“你们找福康娃干啥?!”

  李家妇人原本还滔滔不绝的嘴听到这话也闭上了,用迟疑的目光看他们俩。

  他们俩一个是戴着斗笠的市井气中年男子,一个是头脸全遮的儒雅男子,别说这装扮惹人生疑了,就是这组合叫人看着,也是让人不解。

  卢照水游刃有余:“我是王秀的哥哥!你还不知道嘛,王家大牛!”他又指了指林中鹤,“这个,我家那里的书生,脸毁了,考不了科举啦,就跟着我过来找工做的!”

  一群妇人,八卦得不行,又听到说林中鹤的脸毁了,不禁摇摇头叹气:“唉,这么好的身条,脸要没毁掉,这得多少人稀罕。”

  卢照水听到,也一拍大腿,连连叹气:“是呀,脸没毁的时候,迷死个人嘞,不是我吹牛,方圆……”他用手比了个八,“八十里的姑娘都喜欢!可惜呀,唉。”

  李家妇人看了林中鹤一眼,见林中鹤微微低头,还以为是卢照水戳到人家心窝子了,连忙戳了戳还在和长吁短叹的妇人聊的火热的卢照水,使了个眼色。

  卢照水又是一拍大腿:“你看我!哎呀!不该说的不该说的。”

  那些妇人似乎也是听到了,赶忙转移话题。

  “福康娃估计是被吓着了,你是他娘舅,你要带他去招魂呀!”

  “怎么个丢了魂法?”

  那妇人煞有介事:“她娘死的时候,愣是一滴眼泪没掉,可不就是被吓丢魂了!”

  李家妇人看了看那边正在玩的儿子,也压低了声音补充:“他娘,就死在家里,福康娃娃还在那里住呢,一个人,我说要不来我家住,他说他娘一个人会孤单,不在这住,我听着……我听着又瘆得慌又可怜。”

  林中鹤抓住了重点:“您是说,福康娃的娘,是在家里死的?”

  李家妇人没料到一直安静的林中鹤会接话,略显惊讶:“是呀,吊死的!还是小福康娃发现的!”

  “那福康娃当时在吗?”

  李家妇人犹豫了会儿:“这……这我不太知道的呀,只知道是福康娃发现的。”

  一个胖乎乎的妇人不禁叹气:“福康娃这小娃乖,他娘又没钱供他上学堂,他都在家帮他妈妈忙,白天也不怎么出来。他娘卖豆腐脑,在早上卖,他就帮忙泡黄豆,煮豆浆。她家豆腐脑受欢迎,又鲜又嫩。”

  “他娘那天出摊了吗?”

  “没出呢,一大早上发现的尸体。天蒙蒙亮。”

  林中鹤下意识“看”向卢照水,卢照水也下意识侧过身看他。

  这表示着:二人想到一起了。

  豆腐脑的制作需要时间很长,尤其是又鲜又嫩的豆腐脑,是要第二天晚上制作,早上起来磨的。

  那意味着,得前一天晚上就泡发黄豆,早上就要早早起来打豆浆,煮豆浆……

  福康娃帮忙泡黄豆,煮豆浆,这是两项很费时费力的事,所以他整夜都没睡好,他白天要补觉,不怎么出来。

  他母亲既然是早上被发现死的,那大概率就是晚上遇害的。如果是晚上遇害,那整夜都在干活的福康娃,极有可能碰到过凶手。

  而他所说的,他娘一个人会孤单,是不是有另外的意思?

  “福康娃在哪?”

  “在柳原上。”

  林中鹤和卢照水赶到柳原上时,福康娃正在放小羊。

  他坐在草地上,侧着头,眼睛紧紧盯着羊群。

  卢照水走到他面前,福康娃的阳光被挡住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福康娃站了起来:“有事吗?”

  卢照水摸了摸唇上的两撇小胡子,谎话张口就来:“我是你母亲的好友,来找你的母亲。”

  福康娃伸头向四周看了看,只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戴着斗笠的林中鹤。

  他放下了心,神神秘秘地说:“你也知道呀?”

  “当然!我都说了,我是你母亲的好朋友了。”卢照水双手掐着腰,“这样呗,你带我去见你母亲,好吗?”

  福康娃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真如光一般直白穿透,似乎一下子就洞穿了卢照水的意图。

  卢照水一惊,一个十岁的娃娃,这个眼神……

  之后他再怎么问,福康娃就是不开口了。

  卢照水还想套近乎,福康娃竟然吹了个口哨,招呼着羊群,往其他地方走了。

  卢照水还想上去,林中鹤却将手放在他肩头,阻止了他。

  卢照水转头看他,一下子就泄气了:“怎么办啊,长白兄,我好像打草惊蛇了。”

  “无妨,还有九天。我陪着你,再来。”

  二人走在路上,阳光有些大,他们特地捡了小路。

  “今夜,我要潜进王秀家里看看。”

  福康娃在母亲死的时候没哭,又说母亲一个人在家孤单,这十分不正常。

  像是被什么……给洗脑了一样。

  他似乎坚信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去世,还在家里。

  或许今晚去王秀的家里看看,能得到答案。

  只可惜打草惊了蛇,福康娃必然不会再让他进家门了,他这个假舅舅只好要通过不太正当的手段去看看了。

  卢照水看了看林中鹤,却没见到他的脸,只看到了影影绰绰纱间的轮廓。

  林中鹤,他似乎在盯着自己。

  卢照水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心中一惊,但很快就平复下来。

  林中鹤听谁讲话不都是这样吗?更何况,他也看不到啊。

  他心有些痒痒,隔着面纱看他,只是一个秀气的轮廓,卢照水明明知道他的模样,一张温润到极致,精致到完美的脸。

  他忽然有些庆幸,这个镇子里,只有他知道这张脸有多好看,一些小小的确幸和满足会在众人都向林中鹤投来探究目光时塞满他的心,然而四下无人时,他一个人,看着这轮廓,忽然就有些隔靴搔痒的感觉。

  他想看林中鹤的脸。

  这是他现在确定且唯一的想法。

  卢照水不动声色地将手搭上一根不粗的树枝。

  “他们为什么会信,你是他的舅舅?”

  卢照水闭了眼,似乎能想象到林中鹤清清淡淡的表情和眼中的茫然好奇。

  “啪嚓”。

  他将树枝折了下来。

  “我没有证据,所以说什么她们都可能存疑,那么就要大胆点。说个亲近的, 常人根本想不到,舅舅这个身份,在场有一个认识就要败露,但很幸运的是,没人知道王秀的舅舅。我猜也是,要不然,他舅舅要真的常来走动,早就付了超度的钱。”

  他将树枝放在手里把玩,“也没人猜到,我这个瞎报身份的,会报一个如此亲近,也是最容易识破的身份,所以,我就成功伪装了。”他顿了顿,“福康娃压根就没有舅舅也说不定。”

  林中鹤若有所思,不禁赞叹:“还是寻朗兄懂得多些,我只是纸上谈兵,倒是从未体会市井人情,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道理……”

  卢照水心中有事,并未搭话。

  他在等一个时机。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卢照水感到一阵风拂面,他随着风,将手中把玩多时的枝条条向空中一甩。

  一阵无形却把控着力度的风,准确无误地向林中鹤飞去。

  林中鹤却很是淡定。

  他的面纱被风吹动,原本贴在他鼻尖的薄纱却忽然向上飞起,恰恰好好地挂在了他的斗笠上。

  他的脸,露在了青天白日里。

  他眼虽盲,但能感受到阳光,他眯了眯眼。

  “好怪的风。”

  卢照水终于再在青天白日下见到了他的脸。

  他确实是很喜欢林中鹤的脸。

  纵使是他,这么个对自己的脸极度自信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可以给脸排名的话,林中鹤的脸可以排在他脸的前面。

  他的坏心情似乎随着林中鹤被揭开的面纱一起,被揭开,晒在了青天白日下,眼下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半点消极也没了。

  “是呀,好怪的风。”

  他不知道林中鹤究竟知不知道,也不想去追究,即使林中鹤知道,他也会包容。

  毕竟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