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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祺云要给我讲晏淮小时候的事,说实话我有点心动,晏淮模样白净,小时候肯定跟糯米团子似的讨人喜欢。
奈何晏淮在一旁守着,只好将此事记在心上,改日再说。
“所以,你们小时候就认识了?”碍于两人气场不合,我果断选择中间座位,将两人隔开。
然而隔开也抵不住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对付。
韩祺云:“当然。”
晏淮:“不认识。”
我偏头狐疑地看向晏淮,看得晏淮自己受不住冷哼一声,改了说辞:“不熟。”
这别扭的语气我太熟悉了,每次晏淮心虚就这模样。
“确实不熟。”韩祺云笑了笑,“也就把……”
把什么?我还没听完,晏淮便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沉着张脸语气带着几分威胁:“还想让我替你传话就闭嘴。”
韩祺云无奈耸了耸肩,冲我笑道:“算了,这小子好面子,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讲吧。”
听韩祺云这么说,我更好奇了,眼巴巴地盯着晏淮,奈何晏淮就跟没看见似的替我夹了个汤包放在碗碟中,转了话题:“这个汤包好吃,阿鸣多吃些才是。”
行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晏淮好面子。
我夹起咬了口,没成想汤汁一下洒了出来,沾在唇边破皮之处,又烫又疼,我没忍住“嘶”了声。
“吃慢些。”晏淮无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条绣着玉兰花纹的手帕,能闻到淡淡的玉兰香,也不知这人是如何调制的。
我偏过头幽怨地盯着对方,指了指嘴角处:“你看这是吃慢些能解决的么。”
这话一出,难得将晏淮噎住,只见这人耳廓泛红,眼神闪过一丝愧疚,态度和方才嚣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晏淮若无旁人般抬手轻轻擦拭我嘴角的汤汁,用只有我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下次,我会注意的。”
我愣了下,意识到晏淮什么意思后很没骨气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的目光,随后很轻地“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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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饭,韩祺云说有事,丢下一句“改日见”便潇洒离开。
晏淮让若影去准备马车,今天要去趟月笙楼,我问他何事,这人说是想季小点了。
哦,有点要说的是,从黑市带回的那小孩因为身高比同龄人矮不少,晏淮老爱以“小不点”称呼他,后来为了方便好记,干脆正式命名为“季小点”,随我姓。
小点好啊,小点没烦恼。
这是我幼年时老人家经常会摸着我脑袋念叨的一句话,一代代传下来,小时候不懂什么意思,直到长大才明白,小点,确实什么都好,至少小点的时候,爷爷跟爹娘都还在。
季小点对新名字没什么异议,只见他手里捧着晏淮亲自落笔的名字,仰着头傻呵呵地笑了半天,难得看他笑那么开心。
就连跟着楼砚雪走也有了精神气,可不像先前沮丧模样,弄得我们好似要抛弃他了般,极度没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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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莺歌燕舞的月笙楼门前。
顾名思义,这是座青楼,一早便开门营业,来往人还不少。
要放在以前,谁跟我说楼砚雪那般正人君子也会去青楼,我断然是不信的,如今他人倒是已经在此处休整多日。
在老嚒嚒的带领下,我与晏淮走了偏道穿过后院来到一处廊亭,从远处看,楼砚雪正与关止对弈,季小点在灰扑扑的草坪上扯着风筝线自顾玩耍。
季小点手中的风筝因为没掌控好长线和风的方向,从高空掉落下来,正好落在晏淮的脚边。
“爹!”
季小点抬头看见我们,兴奋地喊了声,又低头望着手中的风筝线面露犹豫,在直接奔过来和收拾好奔过来之间最终十分懂事地选择了收拾风筝线。
待收拾完才轻快地往我们这边小跑过来。
季小点明显是开心的,偏偏走到晏淮面前后又只敢怯怯地喊他一声“小爹爹”,而后眨了眨那双黝黑的眼睛,朝我看来。
我给季小点买了礼物,一串糖葫芦跟泥人,还有几本孩子们喜欢看的小人书。
说到这就好笑,晏淮见我买的时杵在一旁翻了半天,很是新奇。
“你小时候没看过吗?”我问。
晏淮丢下小人书,轻哼一声:“不好看,楼砚雪八岁作诗,我娘一直拿他当榜样,让我照着学,自小就通诗书琴棋。”
晏淮说时眼神明明还粘糊在小人书上,显然很有兴趣,偏偏装作不在乎,口是心非的模样真是可爱。
“是么,那你好厉害!”我好笑道。
晏淮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当然!”
晏淮真的很好哄。
我再次意识到。
我将东西递给季小点,季小点有些受宠诺惊,目光希翼地望向我:“爹,这些都是给我的么。”
“当然。”我回。
原本沉默的晏淮冷不丁开了口:“这都是你爹精挑细选的,可别辜负他一片苦心。”
“放心吧小爹爹!我会好好保管的。”季小点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阿鸣,你跟小点去玩吧,我有点事同舅舅说。”晏淮偏头道。
“好。”
我大概能猜测晏淮此行目的不单单是看小点,有事跟楼砚雪汇报才是正事,不过既然不愿同我说,肯定有他自己道理。
“走吧小点,我陪你放风筝。”
我揉揉小点脑袋,望着这人漆黑的眸子,以及跟我相似的皮肤,有种在看另一个自己的错觉。
儿时,我也喜欢爹娘陪着放风筝,我爹负责帮我扯线,娘亲就坐在古木下遮阳,手头刺绣,为我跟我爹添置新衣裳。
自他们走后,我接手铺子每日忙得团团转,便再也没放过风筝,最多陪王小喜的时候看他玩过。
季小点听到此话眼睛顿时发亮,高声应下:“好呀!”
说罢,生怕我反悔似的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旁边的管家保管,而后拉着我去草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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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地下的风筝终于再次冲上云霄,在风的作伴下飞得愈发稳当。
我扯了扯线,感受到一股力量同我在拉扯,意识到不会再掉下,便将线递给了季小点,自己坐在一旁看他飞。
下意识朝晏淮望去,他与楼砚雪、关止三人不知在讨论什么,几人神色看上去颇为凝重,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难怪晏淮不愿告诉我,看来是笃定我就算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
胸口处莫名有点不适感,我先前也不是没考虑过我与晏淮身份相差之大,只不过都是在他是女装时会觉得跟了我容易亏待姑娘家,而今才发现,就算晏淮是男儿身,我与晏淮这层身份的壁垒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正如我无法轻易与晏淮试剑切磋,无法当外人面侃侃而谈晏淮的过去,说实话今日见到韩祺云,我是有点羡慕的。
更何况两人还有自己的小秘密。
晏淮这人嘴硬心软,托他的事虽然表面心不甘情不愿,实际早就将此事放心上,韩祺云了解他,才会显得不慌不忙,无所畏惧。
也就是我后知后觉了两人的默契。
我丧着脸,单手枕着脑袋干脆利落地躺在草地上,光秃的草地只剩下枯梗,有点扎人,好在我一向皮糙肉厚,哪能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就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深秋的阳光暖暖的,不晒人,我眯着眼远远盯着高空之上的风筝,感觉自己同那风筝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是掌线人成了晏淮,他的一举一动便能决定我的高低远近。
不多时,一道阴影忽然走近遮住了光照。
我眯着眼望着立于身侧的晏淮,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出声问:“谈完了?”
晏淮拧眉轻点了下头,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番,“这也能睡着?”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他一定嫌弃地上脏乱不干净。
“脏。”晏淮指了指我身上,“很多草屑。”
看吧,我就知道。
“脏啊。”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朝他伸手,“那你拉我起来呗。”
庆幸于晏淮对我的信任,这人二话不说便朝我伸手。
我笑眯眯地握上去,趁他松懈时稍一用力将晏淮堪堪拽下,稳稳接住。
为了防止晏淮挣扎,干脆翻身压上。
倒下的那刻,晏淮眼里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你做什么?!”晏淮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左右看了眼四周眉头更皱了,推搡着我:“到处都是虫蚁,快起来。”
“我不。”我撒起了泼,手脚并用将晏淮压住,颇有几分蛮不讲理,“晏淮,我脏了,你也得陪我。”
说罢,将脸紧紧埋在晏淮肩处胡乱蹭了蹭。
晏淮最终放弃了挣扎,轻叹口气,单手覆在我背后缓慢地抚摸,偶尔又揉揉我脑袋,低声道:“阿鸣,你怎么了?”
我没吭声,在心里酝酿着该怎么开口才能让晏淮第一时间明白我的心思。
“晏淮,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们路不相同,怎么办?”
“这是何意?”
“打个比方,”我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下的晏淮,莫名委屈,一字一句认真道,“我长这么大没读过什么书,只会铸剑,你与我一起的话,我不能同你吟诗作画,试剑比武,也不知道你的过去,你就如天上月,明日星,而我就是你身下压着的枯草,无趣极了,挨着还容扎人,这样你也愿意同我一起吗?”
这么酸的话,我生平是第一次说,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晏淮能不能听懂。
可能没听懂吧,我看晏淮整个人好似怔住般盯着我看了半晌,看得我心沉甸甸的。
“算了。”
我正打算起身放过晏淮,哪知晏淮稍一用巧劲,被我压着的长腿反勾住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晏淮压在身下。
由于太急太快,弄得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后背好似磕着了。
晏淮单手钳住我下巴,方才还怔住的人忽然笑得肆意盎然,炙热的呼吸离我愈发接近:“阿鸣这是吃醋了么?”
我微愣:“什么?”
吃醋?这就是吃醋么?原来我与孙姑娘说话时,晏淮就是这种感觉,没有一刻不觉得失落。
晏淮单手覆在我侧脸轻轻抚摸,声音比初春冰雪消融的甘泉还动听。
他说:“你若想听我小时候的事,回去同你说便是,切莫再说什么合与不合,与我吟诗作画、试剑比武之人大有人在,可与我干?我只愿与阿鸣共赴春日,喜迎夏莲,秋收冬藏,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