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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府。
晏淮换回了男装,略施粉黛的妆容也全卸了去,少了胭脂的涂抹,眉眼平添了份英气。
玩了这么多天,晏淮终于想起自家那个好舅舅了,寻思好不容易遇见,也该去拜访一番。
当然,这人到底是抱着敬畏心思去,还是想在自家舅舅面前混个脸熟,捣捣乱,就不为人知了。
楼砚雪的落脚处一早他就令若影去打探过,就在城中央有名的八角楼。
据汇报,楼砚雪最近几日颇为闲情逸致,每天不是赏花赏月,就是带着他那形影不离的侍卫关止四处游玩,两人关系可见亲密。
不多时,若影从门外进来,拱手道:“公子,马车准备好了。”
“嗯。”晏淮起身,折扇一挥,翩翩然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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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楼装潢豪华,不同与其他酒楼,有自己的特色,
屋顶的八角便是其中之一,又因其楼层颇高,在丽州城一眼便能瞧见,方向极其好认。
晏淮到时,刚踏进酒楼便与正从二楼下来的楼砚雪撞个正着。
楼砚雪下楼的脚步略有慌张,尽管掩饰很好,还是被晏淮发觉了。
晏淮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抹玩味的笑意。
“舅舅。”晏淮轻喊了声。
楼砚雪早早被关止提过醒,碰上晏淮倒是一点不惊讶。
他颔首点了下,先是跟掌柜交代了些事情后才不疾不徐地走到晏淮面前。
“你怎么也来丽州了?”言语里并非许久不见的诧异,而是带着深深的疑问。
“舅舅说笑了,往年这个时间段我都会来丽州,舅舅竟不知。”
楼砚雪权当没听出晏淮话里的打趣,饶是谦谦君子也会被他这个外甥闹得头疼,
他轻哼了声,算是承认自己知道这事,而后淡淡挑了下眉:“避暑?”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质疑。
晏淮不紧不慢地挥了挥折扇:“舅舅这又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罢了,你同我上楼说吧。”
酒楼的人来来往往,耳目众多,而他们两人的身份显然能少一事是一事。
楼砚雪最终妥协,同意晏淮跟自己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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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并不意外在楼砚雪的房间见到关止,余光扫了眼一旁染了血的纱布,眉间微蹙。
他虽不喜他舅舅这个贴身侍卫,没别的原因,这人是唯一一个从小到大都不愿对他有好脸色的人,但他对楼砚雪的忠诚度是不容置疑的。
晏淮从不怀疑若有一天需要拿命去换楼砚雪,关止会毫不犹豫。
而楼砚雪对关止也是偏爱有加。
相比较而言,晏淮倒是觉得关止更像是楼砚雪亲外甥,对他的关心胜过自己。
当然,成不了外甥的原因很简单,关止实际比楼砚雪还大那么两岁。
多年过去,晏淮对于关止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已经见怪不怪,倒是比较稀奇是谁能把他伤了。
要知道关止的武力并不差,就是若影这种以武为痴的人跟他对决也占过下风,讨不到多少好处。
“怎么回事?”晏淮瞥了眼关止,问话的对象却是楼砚雪。
“官场之事比较复杂,你切勿插手。”楼砚雪没解释,企图搪塞过去。
他了解自己这个外甥,不安分得紧,并不想他淌朝廷的浑水,了解到官场的险恶。
晏淮一点不见外,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自顾给自己沏了杯茶:“你不说,我自有办法查。”
“晏淮!”楼砚雪眼底闪过一丝愠怒,语气似警告。
每次楼砚雪只有真的生气时,才会喊晏淮大名。
奈何晏淮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想方设法讨好自己亲舅舅的娇气包了。
这人跟没事人一样淡淡应了声,偏头道:“嗯?怎么了舅舅?需要我快马加鞭跟娘亲提下你吗?”
话里话外都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而敢这么威胁楼砚雪的,怕是也只有晏淮一人了。
楼砚雪知道若姐姐得知自己在丽州被袭,定然会担心得睡不着觉,到时候事情越闹越大。
楼砚雪跟晏淮母亲楼筱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出生于皇家,他们的关系不似史书描述的那样什么兄弟残杀,姐弟离心。
恰恰相反,对于身居高位,压根没什么人中意。
楼筱筱年轻时就喜欢云游四海,不爱待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后来在云游时遇到了晏淮父亲,也就是当今的武林盟主,两人一见钟情,便私定终生。
而楼砚雪,刚及冠便从宫里搬了出来,只道是想当个闲散王爷,不愿操心。
于是天下大任只能交给他们年纪最小的三弟身上。
三弟一出生就是个劳苦的命。
老皇帝一生勤俭持政,不太乐衷于后宫,因此子嗣相对较少,对三人便格外疼爱些。
只是年纪越大越操心社稷问题,老皇帝见自家大儿子大女儿都不争气,只能将所有心思放在小儿子身上,自己亲自督导,把他养成一个德才兼备的储君。
因此,相对于楼砚雪的闲散跟楼筱筱的潇洒,皇宫里那位从小就被教导要谨言慎行的楼慎虽高高在上,左右也不过是个高端的打工人。
楼慎登基初期才十六岁,楼砚雪为稳定朝纲,不得不去辅佐这人,一直到楼慎及冠又过去两年后,楼砚雪才重新恢复自由身,做回了他的闲散王爷。
听晏淮这么说,楼砚雪紧随着坐下,接过这人递来的茶,无奈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和风,你别多事。”
晏和风确实是晏淮的名字,和风是他的字,母亲希望他一生能自由随性,如同风般,不必为世间世俗束缚,于是许字为“和风”,和府也是随着这个“字”而来。
所以说晏淮跟季之鸣提及自己叫晏和风也不算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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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如此刨根问底,楼砚雪只好将他私下跟关止调查的事情坦白说出。
原本楼砚雪让关止暗地求助那些流落在城外的难民,想等着楼慎派人过来清查。
谁知走漏风声,有人查到关止头上,便起了买凶杀人的心思。
昨晚,关止照惯例去送救助食粮,谁知凶手混在难民中对关止痛下杀手。
因有难民在场,关止怕伤及无辜并未使出全力反驳,反而一直在避让,毕竟这样还是伤了些皮肉。
楼砚雪谈及此处,温和的眸色罕见地沉下。
直到肩膀被人轻拍了下,他才缓过神,仰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起身靠近的关止,拍拍对方覆在自己肩头的手,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晏淮没注意到这,他还沉浸在楼砚雪先前的那些话里,好看的眉头不禁拧起,眸色划过一丝狠戾。
“你说,冯光辉特意喊了位铸剑师去表演?”
“嗯,冯光辉估计从哪里打探到来访人中有偏爱宝剑之仕,便直接喊了当地铸剑师去表演。”
楼砚雪漫不经心地说着,殊不知晏淮藏在袖口的手不由拳起。
丽州的铸剑师,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晏淮只要一想到这大热天的,季之鸣要在一群狗屁不懂的官员面前表演铸剑,他恨不得拿万把剑将整个太守府给围了。
不是喜欢剑么,给你个够!
胸腔仿佛闷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堵得慌。
晏淮说不出原因,他只要想着季之鸣要去讨好除他以外的人就不行。
或许在他眼底,早早将当成是自己的人了。
黑皮是自己看中的,那披着黑皮的人自然也得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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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长久的沉默惹楼砚雪起了疑。
他偏头便见自家外甥沉着张脸,仿佛人欠了他钱似的。
“怎么了?”楼砚雪问。
“关止的‘止心’是找季之鸣修复的吧?”晏淮突然转了话题,不愿再跟楼砚雪藏着掖着。
听到季之鸣的名字,楼砚雪诧异了一瞬,问:“你怎么认识他?”
晏淮没直说,故意卖了个官司:“你猜。”
楼砚雪虽不知晏淮为何认识季之鸣,但他了解自己这个外甥,不感兴趣的人他断然不会接触,也就是说晏淮或许已经跟季之鸣打过招呼了。
楼砚雪对季之鸣印象不错,热情又懂礼貌。
想起自家外甥以往的劣性,忍不住开口替季之鸣说两句:“小铸剑师挺好的,你别闲的没事去欺负人家。”
不怪楼砚雪不信任晏淮,主要是晏淮从前做的那些不着调的事情太多了,五六岁的时候就敢提着动物尸体去吓唬小姑娘,七八岁更皮,一句要天上的星星,愣是在院子里摆放了百来个水盆,美名其曰拿来装星星,把家奴弄得苦不堪言。
而现在,长大了些,把戏虽然不再那么幼稚,但更容易令人头疼。
“舅舅说得哪里话,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这人毫无愧疚道。
“……”
油嘴滑舌。
他这外甥明显不说实话,楼砚雪隐隐替小铸剑师担忧起来。
“放心吧舅舅,我真不欺负他。”晏淮冲楼砚雪笑了笑,再次肯定。
楼砚雪却一点儿不信,他从晏淮眼底看到了一丝狡黠,宛若一只狡猾的狐狸等着猎物自己掉进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