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澜话落,收起证件,四下针落可闻。
直到红用力咬掉最后一口贝果,从地上跳起来。
“蠢蛋所长!”她双手叉腰,神色很凶,“你搞清楚吧!是我们昨天帮你处理了一群强盗,你现在反倒要诬赖我们是凶嫌吗?”
弗澜被劈头一句砸得一懵,那张挂着八字胡的脸上首先是不可思议,接着才是难遏的愠怒。
但当他正想开口回击时,一道带笑的低沉嗓音道:“抱歉,警官。”
弗澜微顿,循声望去,红瞳青年身姿修长,迈步走近,双眸弯弯,脾气很好的模样。
“容鄙人插一句,威蓝律法针对审问作为嫌犯的异乡人前,要求须得有清晰充分的作案动机、物证人证,否则该异乡人只有陪同调查义务。[1]”
“据您所言,似乎尚未得出有效证据链?”
对方实在太过彬彬有礼,与蠢蛋所长形成鲜明对比,三两句便揪出被他刻意掩饰的要害。
八字胡一抖,弗澜露出些许尴尬神色。他佯装不在意地望向身侧一位女警员,警员点了点头,他收回视线,抬起下巴蛮横道:
“得出证据链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蔻玉镇有蔻玉镇的规矩,案子查清楚之前,你们一个都不准离开。”
白迹弯唇,他今日似乎对无异能的普通人格外富有耐心,笑着道:“好,十分乐意配合。请问我可以申请履行陪同调查义务么?”
弗澜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身侧的女警员收起正在记录的皮面笔记本,她利落地合上笔,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先生,如您愿意,请随我去后院。”
白迹颔首,他忽而消失,下一瞬出现于白司身侧,拉起白司的手,五指交错,歪过头朝着女警员笑吟吟地道:“警官姐姐,让我哥哥也一起去,可以么?”
女警员推了下眼镜,镜片浮过光,她点点头,答:“可以。”
白迹虎牙微露,他打了个响指,三人出现在后院。
女警员呆了一瞬,下一瞬她恢复常色,领着二人朝西侧围墙走去。
灌木丛那侧的路灯下站着数名警员,以及一名法医,此刻法医正同弗澜所长说着什么。
见几人过来,弗澜狠狠瞪了一眼他们。
“哥哥。”白迹偏过头,附耳轻声道,“这位弗澜所长,似乎对我们颇有意见。”
白司垂着眸,自方才起便一言不发,漠然默然,似是任由白迹牵动的精致人偶。
唯有凑近之时,那雪白的耳尾,悄无声息地泛起薄红。
白迹低笑了声。
他不再逗弄哥哥,转回去,望向弗澜与法医,带着白司朝着他们走过去。
“打扰了,法医先生。”白迹伸出另一只手,修长指节在阳光下闪动星芒,“初次见面,请关照。”
法医骤然被打断,他神色肃穆地转过身:“您好,请问您是?”
“本案嫌犯。”弗澜不耐烦地说,“走开,不要妨碍我们工作。”
“真是抱歉。”白迹无害地笑起来,“有些话,我不得不询问这位法医先生呢。”
弗澜只觉孰不可忍,他正要脱口大骂,却忽觉心下一片热浪翻涌,他呛了一声,竟从口中喷出一束火光。
“哎呀。”白迹后退半步,微仰,贴到白司肩上,“手滑了。”
八字胡烧焦半根,蜷缩着,滑稽地不对称起来,弗澜怒不可遏,却又思及身侧警力不足,有些畏惧。他面色铁青地切齿道:“要问什么?快问!”
“好。”白迹从善如流,转而望向法医。
“您判断出这位死者的死因了么?”
法医望着弗澜的火烤八字胡,原先的肃穆神色难以维系。他咽了下口水,收回视线,尾音尚有些发颤:“是、是毒杀。”
“什么毒?”白迹追问。
“粗测是冰刻。”法医迟疑一瞬,解释道,“是一种罕见毒药,无色无味,外覆有一层特制衣壳,服下之后不会立即发作。”
白迹敛眸,屈起指,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太阳穴:“一般会多久发作?”
“约二十四小时。”
“那么……”白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灌木丛那侧,尸体早已被搬至空地处,一览无余,“死亡时间呢?”
“大约十小时前。”
“唔。”白迹收回视线,“好了,问完了,打扰。”
言毕正要往死者那侧走去。
却被一只手截住。
弗澜面色阴沉,语调藏恨:“既然都问到这里了,小子,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昨天夜里十二点,你在哪、在干什么、身边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他抵着白迹胸膛,正中某一处,一侧,白司倏而抬眸,视线冰冷地睨了过去。
无由头的寒意霎时倾轧而下,弗澜指尖一疼,蓦然收回。
“嘶!”
白迹望了一眼白司,扬起眉梢,似有意外,然而很快,弗澜不知死活地再次道:“听见了吗?答话!”
红瞳微眯,白迹勾起唇,似是心情愉悦,不屑计较。
“听见了。”他轻轻道,“您问昨夜么,当然,我一整夜,都与我哥哥在一起呢。”
“哥哥……”他凑近过去,小虎牙抵上白司雪色耳尾,“您说对么?”
白司面无表情,掀起冰冷灰眸,同他对视。
灰眸直视红瞳,红瞳带笑,良久,白迹松开手。
白司不再看他,径直离开,往死者那侧走。
他在路灯下驻足良久,隔着来往调查人员,冰冷目光停落在尸体周身。
尸体七窍流血,神色愕然,死不瞑目。
倘若是夜里,这盏路灯下……
白司仰头,银灰瞳珠在金色日华沐润下泛起剔透光泽,缓慢对焦,又一点一点偏移,转回灌木丛。
这个角度,有什么格外明晰。
灰眸微滞,他躬身下去,戴着黑色手套的指覆上一片半残带焦边的绿叶,取下绿叶,轻轻捻作粉芥。
直起身,白司将手斜插至口袋里,身侧有物证研究员路过,白司余光一瞥,望见其手中拿着的牛皮笔记本,笔记本被摊开,露出其中一页。
那上面写着大段古繁文,白司只看清首句的称呼词,却已然微微蹙起眉。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笑,他直起身,似不经意瞥去。
数步之外,一名调查员站在一旁,似将将作完报告,弗澜手拿铁铐,两名警员锁住白迹的肩。
“这下证据齐了。”弗澜咧着嘴,志得意满,“你们跑不了了。”
腕拷咔哒落下,白迹笑着抬眸,越过弗澜右肩,望向他。
一片哗然里,他无声勾了勾唇。
*
六小时后。
审讯室内的灯啪地亮起。
弗澜灌了一大口咖啡,将杯子摔置于桌面,走过去,踢了下铁栏。
“喂。”他语气不耐地道,“别装死。”
铁栏之后,高椅之上,白司手戴镣铐,默然不语。
他眼睫低垂,似在沉思。
弗澜耐心耗尽,亦或从无耐心。他愈发暴躁,提掌哐哐地拍了几下铁栏:“我跟你说话呢!现在人证物证都已齐全,你别以为你装死就能……”
“物证人证?”
高椅之上,白司终于启唇,他嗓音清寒,无分毫情绪。
弗澜一顿,因怒极而扯唇一笑,讥诮讽刺道:“是啊,需要我给你再讲解一次么?”
白司敛眸:“嗯。”
“嗯”?!
是同意让他讲的意思吗?
弗澜呼吸一窒,他翻了个白眼,用力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不远处似在兴致勃勃看好戏的警员。
警员蓦地回神,佯作严肃地清了下嗓,道:“那么,由鄙人再来为本案作一次详细讲解。”
“首先,关于本案物证,经异能痕验师调查所得,死者丁轨的胃内壁、咽内壁上,除去大量毒药痕迹腐蚀外,还存有风元素异能流动痕迹。经死亡过程还原后可知,系风元素异能拥有者催发胃囊内剧毒药品冲破衣壳,一路涌至咽管,最终造成受害人毒发死亡。”
“另需特别注意,此异能为风冥独有,经调查,已锁定凶嫌中有一人擅长使用火元素异能,因此按照天赋为主异能、其他异能按照谱系愈近似拥有概率愈高这一规律来推断,该凶嫌极大可能同时具有风元素异能,与作案条件吻合。”
“其次,关于本案人证,由案发所在旅店老板王某提供证词,指出本案嫌犯曾于昨日,亦即5月5日,利用异能杀害了一名本镇居民,并转移其同伴至本警所,而后,嫌犯团伙其中一人在死者用餐途中,利用死者离开如厕时间,路过死者所用餐桌并作短时停留。王某证言,曾目睹该嫌犯下毒过程。”
“物证人证皆有,这位先生,您目前尚有交代时间,请务必……”
“作案动机。”白司倏然抬眸,冰冷,仿佛命令般质问,“是什么?”
警员微怔,神色倏变空白。
“自然是灭口,以及谋财。”弗澜接过话,语气笃定轻蔑,“死者尸体上有一个被撕开了一半的破布袋,里面全是直径为0.8英寸的金珠,经相关目击者指证,此金珠由死者在一日前偷盗自蔻玉镇镇西珠宝店,而很不巧,同时我们在令弟的衬衣口袋里,也发现了数十颗同尺寸的金珠。”
“所以。”弗澜压低眉心,上身越过铁栏,逼视白司双眸,“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我劝你,快点交代。”
“毕竟古语有言,早死早超生。”
作者有话说:
[1] 本段所列律法及本文所有律法、办案查证流程与现实无关,皆为创作需要,由作者虚构,解释权归作者本人所有。
架空世界,诸位看个乐子,莫要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