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没有想到风逐雪会这样说,他笑了笑,勉强道,“风逐雪,我没在和你开玩笑。你得告诉我真话。”
“这就是真话,你为什么不信?”
“你说你要支持我,你知道我有什么样的打算你就要站在我这边?你说不定根本没这个本事成为我需要的人。”
“你当然需要我。”
“我现在愿意和你周旋,是柳刀宗需要你,不是我。”
风逐雪也不生气,就这么看着他,“那你需要什么样的人?”
阿飞不会把他的打算堂而皇之告诉任何人。
他安静了片刻,希望能从风逐雪眼里看出来别的东西。
风逐雪正常情况下是个控制情绪的高手,阿飞依然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他想要害自己可太容易了,没必要说这种话博取好感。
“你是不是忙到现在还没吃早饭?”阿飞绕过话题。
风逐雪不紧不慢地移开目光,“是没有。”
“你不累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神智不清醒才说出这种话?”
“对,这件事以后再谈。”
阿飞的态度比刚刚略显冷淡。
风逐雪拔出手中短刀,照着石头磨了两下刀刃,“以后是多久?”
“等你清楚地想明白。”
“是你不明白。”
“我?我没有什么困惑的。”
阿飞转身离开。
他才走一会儿,风逐雪好像才开始吃东西,无霜传来坏消息——飞竹和雁南并非困在摩罗教,他们的人头就挂在各自的房梁上,还在滴血,尸体都是热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伤口与风逐雪的刀法非常吻合。
听到这的阿飞脸色一变,“吻合到什么程度?和他的刀一模一样?”
无霜跟着风逐雪的时间长,到底是不是他的刀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在她眼中,风逐雪既然要与柳刀宗做买卖,私下又杀死了他们的探子,只能说明他不仅很早就知道若水楼的眼线是谁,还和摩罗教关系匪浅。
阿飞将无霜的沉默当成默认。
他站在原地,重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风逐雪。
他究竟要什么?
这次阿飞走向他的脚步快了许多,风逐雪果然在慢条斯理地吃烧饼。他的手又长又干净,不像杀过人,像刚练过字。
“怎么回来了?”风逐雪认真地思索着,“你也饿了?”
阿飞冷冷盯住他,‘噌’的一下,轻微的拔刀声掠过耳畔,无霜惊得退后了一步。
“因为我说要支持你,你就气得要用刀指着我?”
风逐雪脸色陡然阴沉,徒手握住他的刀尖,慢慢往下压,鲜血自手掌心滴落,一股寒气在阿飞心中升腾而起。
阿飞仍然紧握着刀柄,“你是真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只是两条不值钱的人命而已。”
他说的是不错。阿飞往前走得更近,其他若水楼弟子注意到这边的异样都围了上来,都被无霜挡住了。
风逐雪的眼神远比看起来要深。
飞竹雁南是与流明无霜并列的高手,他们一死,阿飞孤立无援,柳刀宗长老和叶昭就有理由朝阿飞发难,少宗主之位本就岌岌可危,这群人自然要落井下石夺回权力,眼下恐怕流明从蒙古也带不回帮手了。
他能责怪风逐雪什么?飞竹雁南因摩罗教任务失利被他发现,他不下死手都显得奇怪。
漫长的时间过后,阿飞屏住呼吸收刀,挤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抱歉,一时冲动。”
他心里有个可怕的猜测。比流明当时猜风逐雪夜里出去杀他们更令他忌讳的猜测。
阿飞头也不回地离开,风逐雪也像刚才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遣散弟子。
等走远了,阿飞才压低声音,“把他们的尸体处理得干净点。”
无霜问,“我还是不明白风逐雪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杀人。”
“我想他一开始也没想到飞竹雁南是柳刀宗的探子,只是在昨晚他遇见了他们,顺手杀了他们以后才察觉的。”
“遇见?”无霜浑身一冷,“你是说风逐雪昨晚就在摩罗教?”
“再往深想想,他不仅在摩罗教。说不定位子还不低。”
“可前段时间若水楼招收弟子时,当时的摩罗教首领不是还来砸场子?”
“演给皇帝和我们看的把戏。”阿飞说,“看来他远远不止想重建若水楼。虽然现在他和我们目标一致,都要杀了中原皇帝,但皇帝一死,他也许还想重建摩罗教。”
眼下只有这个理由说得通,无霜不由自主道,“看来他是真的想回到过去啊。”
风逐雪愿意加入摩罗教并不是要成为天下第一,他很大可能只是在追求过去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阿飞不得不问她,“无霜,你说我要不要相信他?”
“风逐雪?”
“嗯。”
“你难道还想再经历一次三年前的雨夜?”无霜不禁反问他。
这在她眼里不是一个值得困扰的问题。
“我明白。但飞竹雁南都死了,流明是不会从长老手中要到人的。”
阿飞对风逐雪说他并不是自己需要的人,他说了谎。
他的武功有限,短时间内与别人争锋只会成为刀下亡魂,眼下他最缺的就是好的刀手。
风逐雪只要利用得好,只要他心甘情愿,可以成为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
最难的是如何将这把刀用得顺手,而不是刺伤自己。
“阿飞,想利用风逐雪的人太多了,你不过是千分之一。他这样傲慢的人就算暂时被人利用,迟早有一天要反过来砍掉这些人的头。”
“我记得你说过若水姑娘可以做到。”
“是,若水是风逐雪唯一甘心为她做事的人。”
“你看,一个人再傲慢都会有低头的时候。”
反过来也一样,一如他自己,一个人再低微都有不愿意低头的时候。
人都是一体两面,没有非黑即白的。
阿飞相信风逐雪有这样的一面。他只是还没有将它挖掘出来。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若水。何况她也去世了,风逐雪更不会再为谁做到这种地步,金钱权利都无法再打动他。
他现在说愿意站在你这边,你怎么知道就不是为借刀杀人?他可能要用柳刀宗的势力铲除摩罗教最大的威胁。”
“她能做到的我也可以。我还没有死,时间尚且充足。”
“风逐雪说过他对你有好感么?”
“他倒是说过我特别。”
“那并不能代表什么。阿飞,我怕你像以前那样掉进他的陷阱。”
“我和三年前不一样了。”阿飞也不再多言,“算了,一切等流明回来再说。”
坏消息总是接二连三。
流明回到蒙古后将勤义王藏在皇宫的事告诉长老,长老们忙不迭通知小汗王。
中原皇帝算盘很明显,小汗王果然要求柳刀宗尽快派杀手杀死勤义王,他要中原不得不接受他蒙古大汗的身份。
但此时几位长老见叶城迟迟不出关,特别是有实无名的叶昭,渐渐就有了自己的算盘,他借口人手不足,守护宗主出关,没有分拨给流明多余的高手,流明孤身一人回到王都。
阿飞要是任务失败,或者直接暴露,那用不着等宗主出关,小汗王就会对阿飞这个少宗主非常不满,甚至直接将他踢下来,长老们到时再安插自己的人手,叶城就不会再有别的意见。
没有帮手,飞竹和雁南死亡,阿飞手底下除了无霜和流明,还剩下十多个人。他们不是背嵬,要进宫困难重重。
其实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真的要风逐雪杀死勤义王。风逐雪有这种本事,不会有生命危险。
杀皇帝还没个结果,杀死勤义王又是眼前最紧急的任务,他担心风逐雪感到厌烦。
他愤怒之下还刺伤了风逐雪的手。虽说是他自己握住的刀锋。
阿飞嘴上说要代替若水,心里明白大概率是做不到的。
他没有见过若水,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能让风逐雪如此死心塌地,阿飞也不可能百分百模仿她,阿飞就是阿飞,他无法将自己套进别人的躯壳里,成为讨人喜欢的人。
他更不想现在就朝风逐雪投诚。如果不想重蹈覆辙,他只能利用他,不能信任他。
阿飞要自己试一试。
他拿出长生刀,拔开刀鞘,刀刃冰寒,仿佛可以割裂流动的风,划破绵密的云。
两年来在北白川他杀过不少人,但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好的刀。
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风逐雪从演武场回来时就看见这样的情景,阿飞在比划着杀人。
他靠着门框静静看着,等阿飞结束才懒懒地开口,“你武功一直都在的。”
“偶尔会消失。”
“因为慈悲藤?”
“看来你很了解你下的毒。”
“你要去杀谁?”
“柳刀宗的敌人。”
“叶城最大的敌人不是我吗?”
阿飞没有正面回答,他想去握风逐雪的手,却被后者躲开了。阿飞尴尬地双手落下,跟着他走进内室。
他心想难道还要再道歉?他当时不是说过一次了。
“干什么,你还准备再刺一刀?”风逐雪不大高兴。
“你手受伤难道连包扎都不要?”
“你是不是失忆了。”风逐雪似乎觉得好笑。
“没有。”
“那你记得这是你做的吧。”
“记得。”
“是你白天向我伸出的刀,现在又来问我受的伤怎么样,你不是失忆就是失心疯。”
这点伤对风逐雪而言最多算破个皮,怎么就失心疯了?阿飞不想和他辩论,“那你到底要不要包扎啊,不包我就走了。”
风逐雪皱眉,“这是你道歉的态度?”
阿飞咬了咬牙,“你到底要不要,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