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廖灵兮的事情会这么轻松解决。陈闻初走出来的时候，和廖灵兮一样，松了口气。
廖灵兮耸耸肩，说：“感觉我还没长大，凡事还得靠我爹。”
“挺好的，师姐。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啊。”
“你要去找小谢大夫了吧？”
“嗯。小叙带他们去住的地方了，现在应该在休息吧。”
“呀，他们来这里，受累了。也多谢了那位李姑娘一直鼓励我。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们吧？”
但是不知为何，谢风雪看上去怏怏的。陈闻初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就有些担忧，总有不好的预感。
李萱儿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任留谢风雪一个人在这，也把陈闻初吓了一跳。
“李萱儿呢？”陈闻初皱着眉头看着他，这屋子里不见有旁人，怎么会这么大意，留一个想死的人在屋子里，若是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她有事去了。你不用这样紧张吧，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陈闻初松开紧皱着的眉头，轻轻地抓着他的手，哄着他道：“我太担心你了。”
谢风雪点点头，没再说话。看得出来他兴致不高。
廖灵兮主动说她的事情解决了。
“我爹答应我了，我不用嫁到忠义堂去了。我都没想到……事情会这样顺利。”
谢风雪淡淡道：“廖宗主很爱你。”
廖灵兮轻轻笑了笑，她觉得很幸福，这样就够了。她关心他们两个日后的打算：“那你们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谢风雪默了默，他心里有些别扭。
陈闻初说：“一路过来，也是受累了。风雪的腿还没好，过些日子，我们就下山，一边游历四方，一边寻医问药。慢慢走吧。”
谢风雪只觉得有些难过，他赴千里赶至此，他也想着能够跟陈闻初好好过日子。但是现实就是，他的腿不一定会好，陈闻初带着他只会受累。而且宋悠叙跟他说，陈闻初真心被人辜负，和旁的女子定情。
他好像又要回到那个，遇到点事情，就想着要逃避的谢风雪了。
宋悠叙带他们来的时候，提及陈闻初回山后的伤心难过，她本以为李萱儿就是那个让她师兄伤心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家姑娘，惹得陈师兄伤心难过。依我看啊，既然决定要一别两宽，就应该互不打扰才是。”宋悠叙话里带刺，李萱儿也误以为她知道那人是李何欢，她故意这么说的。
李萱儿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什么呢？什么一别两宽，互不打扰？若是真的能放下，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陈师兄，他能不能做到？”
宋悠叙以为她这是承认了，恼道：“我师兄做错什么了？要被你这样玩弄感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要是喜欢我师兄，就应当真诚待他，而不是这样，一边和他在一起，一边又不承认你们在一起了。”
李萱儿正准备一堆话怼回去，结果开口就把自己呛到，咳了几声，疑惑地看着旁边的谢风雪。
“嗯……你搞错了。你师兄喜欢的人，不是我，是我们何欢——也就是谢风雪。”
“什么？！”宋悠叙惊讶道，“你你你——你们——简直是更过分！你们怎么能在一起？他日后本该继任宗主之位，娶妻生子。而不是和……这样苟且。”
“你怎么说话的？！”李萱儿恨不得甩她两个巴掌，她看着谢风雪的脸色变得阴沉，手指不自然地蜷曲着，她就知道他生气了，又难过了。
李萱儿抓着她的手，厉声道：“跟我哥哥道歉。”
“我说错什么了？！名门正派的子弟，这一生怎么能有污点？你们这样做，让我师兄怎么办？你们不敢承认身份，不敢对外说你们在一起了，不也是害怕吗？害怕遭人嫌弃，怕他为难。既然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一边让他难过，一边又让他为难。”
宋悠叙挣脱李萱儿的手，扑到谢风雪的面前，恶狠狠地说着：“你说啊——你为什么不敢？你也不敢笃定师兄很喜欢你吧？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喜欢到放弃他的伟大前程吗？”
谢风雪冷眼看着她，但他也无力辩驳一二。他是什么都没了的，他也不用考虑继位的事情，飘渺谷轮不着他。所以他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但是陈闻初……
他不得不替他考虑这些。
不该再次招惹他的。
他垂下头来，说：“嗯。多谢宋姑娘提醒。萱儿，送客吧。”
李萱儿连忙去哄谢风雪：“何欢哥哥，你不要往心里去。”接着瞪了宋悠叙一眼，在心里骂他们妙法宗的人愚昧迂腐，“我送你出去，再跟你算账。”
于是陈闻初和廖灵兮来时，没能见到李萱儿。也不知道她和宋悠叙去哪吵架了。
谢风雪听到陈闻初说要带着他一起下山，游历四方寻医问药，又想到宋悠叙说的那些话。
谢风雪撇了撇嘴：“不想去，懒得走。”
陈闻初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怎么了？”
“等你处理完廖姑娘的事情了，我也就回飘渺谷了。”
“谢风雪？”陈闻初慌慌张张地拉着他。
谢风雪甩开他的手：“以后在你身边的人不一定是我。”
陈闻初感觉自己又回到马上要失去谢风雪的状态了，他感觉自己根本拉不住谢风雪，谢风雪随时要飘走要溜走……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会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呢？
为什么又想要离开呢？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啊。
“谢风雪，你想清楚了，再说。”
廖灵兮眼见情况不对劲，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不会太好，她讪讪告退，让他们好好聊，别置气。
谢风雪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回想起宋悠叙说的那些话，谢风雪觉得自己像是被丢下了，丢到什么冰窖里、深渊里。自从残废后，他几乎很少主动了解这个世界了，他像是把自己圈起来，把自己掩埋掉了。
所以他实在想不清楚了，也不想去想清楚了，整个人脑子里是混沌的，但是表面上是冷漠镇静的。
如果有一天真的要离开陈闻初，会难过吗？
谢风雪想他会难过的，但是自己如果死了的话，就不用难过了，也不用拖着残废的身体苟活了。
陈闻初不知道和谢风雪分开后，自己会有多难过。但是现在谢风雪说出这样的话，他就已经很伤心难过了。他几乎没有力气再问他，为什么又有这样的想法。
谢风雪现在就像个随时会破碎的，或者已经破碎了的瓷娃娃，是他真正一点一点地拼凑。可是他好像拼错了一块位置，如果此时不及时纠正就会完蛋。
但陈闻初实在不知道自己拼错了哪一块。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一了百了，错了就错了。不管谢风雪要离开还是要和他在一起，要死还是要活着，把他强制性留在自己身边，重塑一个自己想要的瓷娃娃。
可是这样的话，谢风雪会不开心的……
所以要我怎么做呢？谢风雪……还是李何欢？
谢风雪迟迟不说话，似乎就这样放空了。他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盯着陈闻初看。
陈闻初好想把他抱住，却还是强忍着眼泪跟他说：“谢风雪……我求你好好想想，到底还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谢风雪以为他会生气的，哪怕是冲自己发火，吵一架就散了，各走各的。
可是偏偏陈闻初退缩隐忍，又对他低头放低姿态。
谢风雪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他早该知道的，陈闻初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谢风雪叹了口气，轻声道：“陈闻初，是我坚持不下去了。你该恨我的……要恨……”
“我不恨你。”陈闻初很呼吸一口气，他几乎浑身颤抖，肉眼可见的咬着后槽牙，隐忍着什么，“我说过的，我不会恨你。我很爱你。”
“但是感情永远都不是一厢情愿。不是你爱我我就非得爱你不可的，知道吗？”谢风雪皱着眉看着他，此时他的思绪混乱，说出来的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口不择言了。
谢风雪退缩了，他摇摇头：“我会回飘渺谷。你继续行侠仗义，游历江湖。将来登宗主之位，娶妻生子，就像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和我这样一个残废苟且偷生。”
谢风雪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又何谈让陈闻初继续爱他，为了他舍弃这么多东西呢？
他垂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
“谢风雪……”陈闻初嘴巴都在发抖，他实在忍不住，上前抓住他的手，“你再……好好想想。为什么呢，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呢？我之前不是……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么？”
谢风雪没有推开他，只是轻声道：“我现在这样，怎么和你一起呢。你不觉得有什么，别人呢？他们会怎么看你？而且我很累了，不想继续下去了，不想耽误你。”
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字字句句都在为陈闻初着想。
陈闻初冷笑一声，此时他早已泪眼朦胧，眼睛微弯，两行泪就这样流下，划过了他的脸，滴到了谢风雪的小臂上。
谢风雪像是被这滴眼泪刺痛了一下，收回了手。
陈闻初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中。
“谢风雪，我也会很难过的。”
陈闻初说完就离开了，李萱儿在外面听了全程。陈闻初出门的时候，她就靠在屋外的墙上，恨不得把墙挖出一个凹面，把自己塞进去。
等陈闻初走了，她叹了口气，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才敢走入这扇门。
谢风雪的面色很难看，几乎可以说是很臭。这是他生气最经典的表现，平时骂骂人、阴阳怪气都还是有谈论的余地，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这样的情况，李萱儿只觉得自己梦回谢风雪要自杀的那段时间，一整个要死不活的，都给她整出心理阴影了。
李萱儿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道：“……何欢哥哥？”
谢风雪没说话，自己推着轮椅，去喝了口茶。
“你怎么突然就……想回去了呢？”李萱儿坐在边上，斟酌着开了口，“是因为宋悠叙吗？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乱说话，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就来随意批判这的那的……真的很无理……”
谢风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想了些什么，打断她说：“后山西边，有点朝南那块地，能用来当墓地吗？”
飘渺谷里的人死了，大多是埋南面的。这样西边朝南的地，能用倒是能用，只不过他们觉得不好罢了。
“何欢？”李萱儿也快要崩溃了，好不容易有些好转，这才几天啊，就又变成这样无欲无望，一心想死的模样。
“我答应过阿爹阿娘，”李萱儿皱着眉头，声音有些哽咽，她咬着嘴唇，好一会才继续说，“要把你平安带回去的。他们怎么舍得你来蜀郡呢？离家千里，他也怕你在这受欺负。如果你觉得这儿不好，我们就回去——但是、不要再说死不死的话了。”
“萱儿……我是绵冰老贼，是行动不便的废人。”
“陈闻初呢？你们不是谈好了吗？你不是还……爱他吗？”
“我是他前程过往里，没有名字的人。”谢风雪摇摇头，“若是他强行要和我在一起，最后只能离开宗门。宗门……是他在意的东西。”
“他也在意你啊。”
“没关系，我不在意我自己了。”
李萱儿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看一个自己从来不认得的人。
她眼里含着泪，瞪着他：“李何欢，我发现你这人真的特别特别自私。”
谢风雪愣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他不是很在意道：“对啊。不是早发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