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恶途【CP完结番外】>第35章 三十五·回来

  明正垂头丧气回来,谢风雪一夜难眠,正披着毯子坐在烛火旁看书。徐沛玉睡前说过兴许明正今晚会在那过夜,明天再把人给带来。现在的情况看,反而是明正彻夜赶路,没把人带来。

  明正晚上赶回来,也不知要不要打扰公子,正犹豫着,却见谢风雪屋内亮着光,一阵感动。推开门瞧见谢风雪正搁下书,望着自己这边。

  明正忽然委屈,低下头去,闷声道。

  “谢郎君。”

  “怎么了?被那个欧阳钧骗了?”

  谢风雪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招呼他坐下。

  “不是。我看到陈少侠了,他旁边好像也有那个张敬,正被绑着。但是陈少侠很犟,即使欧阳钧说了情况,他也知道我是明正。却还是要见你。”

  谢风雪顿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和小孩子闹脾气有什么区别呢?

  谢风雪想了一下,摇摇头:“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去找他。”说完,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地望向门外,一瞬间不知所措。

  “谢郎君……”明正捧着茶盏担忧地看向谢风雪,手中的茶盏冒着热气,呼呼地往他脸上飘。

  明正对上谢风雪的眼神,欲言又止,他抿着嘴无奈一笑:“早些歇息吧。”他饮尽热茶,放下茶盏,匆匆告退。

  谢风雪倚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好一会,他才关上门,灭了烛火。

  次日清晨,天将破晓,晨曦微光划破天空,层云避路,天光四射。

  谢风雪又起了个大早,叫醒还在睡梦中的徐沛玉,拉着人迷迷糊糊和明正去了陈闻初那里。

  徐沛玉几乎是被明正扛着走的,他的半边身子压在明正身上,像个走不动道醉了酒的。走到半路,被冷风吹着,他终于清醒得差不多,打了个哈欠,望向旁边的谢风雪。

  谢风雪神色呆滞,眼里无光,眼下乌青。

  徐沛玉不禁咋舌:“怎么了谢风雪,一夜未眠?”

  谢风雪没搭话。

  徐沛玉过去勾他肩膀,揽着他走:“怎么了呀?没睡好?忧心忡忡?内心焦虑?惆怅不已?忧思难解?思念……”

  “徐沛玉。”

  “哎哟——”徐沛玉笑道,“这不马上就见着了么,好好问一问,实在不解气,再骂一顿,成么?别气坏身体了呀。”

  徐沛玉想着见了面要如何看热闹,乐一乐。结果陈闻初这人一脸委屈说了两句,谢风雪就直接泄了气。

  明正领着人找到了陈闻初,欧阳钧给他们来开的门。

  此处是小镇边缘的一处废弃的小院子,屋顶茅草铺着的,有几个大洞,不避风也不挡雨。屋内木床吱呀作响,发霉的棉絮飘飞,空气中一股子腐臭味道。

  谢风雪摒着呼吸走进来,没过多久还是憋不住气,正准备大口喘气,却又因为难闻的味道憋了回去,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陈闻初。”谢风雪没好气地看着屋内局促不安的某人,一手抓着衣襟一手握着剑,一时不知道他是要坦诚还是要杀人。

  谢风雪还没想好要怎么问,现在的事情一团乱麻,就算铺陈开来他也不知道要从何处拎起。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陈闻初却激动地朝他走过来,他走路有些踉跄,依旧是大步朝着谢风雪走来的。他松开了握着剑的手,松开了抓着衣襟的手,他的局促不安顿时消散,他抓住了谢风雪的肩膀,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在这糜烂的空气里,谢风雪身上的药味显得格格不入。

  陈闻初向下摸到他送给谢风雪的那块玉佩,细细摸索着上边的形状。随后他轻轻抱住了谢风雪的腰和后背,再一倒头,将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他也学着谢风雪,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撒娇一样上下蹭了蹭。

  谢风雪闭上双眼,拍着他的背,语气放软:“陈闻初,为什么要逃啊?你觉得我不会回来了么?而且,你知不知道,你还受伤着呢。”

  陈闻初愣了一下,咬着嘴唇,语气有些委屈。

  “是张敬要逃,我去追他。并非是我挟持了他。”把张敬捆成粽子扔在一旁的陈闻初如是说,“但是欧阳钧,确实是我挟持走的。因为我看不见路,需要他的帮助。”

  一旁活动自如的欧阳钧讪笑一声。

  谢风雪听了这话,看着戏剧性的这一幕,苦笑一声。

  陈闻初却扯了扯他的衣角。

  “谢风雪,我很担心,你回不来了。”

  不是不会回来,而是回不来了。

  “但是幸好,你回来了。”陈闻初咬着嘴唇,声音几乎有些哽咽,“……我很担心你。很想你。”

  “那如果说,我跑了呢。”

  “……你答应过我的,跟我发过誓的。”

  谢风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来,他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与心境,如此的复杂又思绪敏感。他想要问的想要表达的似乎很多,但是呼之欲出的话语到了嘴巴边上又悉数吞下去了。

  如此纯真至善的陈闻初,至少在谢风雪看来是这样一个人。他此时说不出什么戏弄挑逗的话来了,他是经历了两个难眠夜晚的人,亦是来返奔波百里的人。

  他路远迢迢,辗转奔波,彻夜难眠。他忧心忡忡,焦急万分,久不能平。

  那么陈闻初,又好到哪里去呢?

  那么多次的不告而别,一次又一次的许诺又背弃。

  陈闻初,你又为何还要相信我呢?

  陈闻初,你也割舍不下我,是吗。

  谢风雪忍不住问:“如果,我被抓住了呢?”

  “所以我把欧阳钧带走了,让他去找你。”

  谢风雪此时真想感叹一句“至真至纯”,不然怎会连欧阳钧这样的“墙头草”也轻信了。

  陈闻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人可以信了,也没人可以求助了。你让我跟着他,那我就带他走,让他跟着我。”

  徐沛玉在一旁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踉踉跄跄、轻声细语、你侬我侬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徐沛玉轻咳一声:“现在,先回客栈吧?把这个张敬带回去?”

  谢风雪思绪收回,说:“不如先问问,为何张敬要逃?官府大可以把我和陈闻初都抓了,而不是让张敬逃走。我去官府那,同我说的是,你把张敬给抓走了呢。”

  谢风雪看向陈闻初,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他回答。

  徐沛玉一脸终于好戏登场的模样,静静地看着。

  陈闻初不说话,却是皱起了眉头。

  欧阳钧见局势不妙,怎么方才还在叙旧关怀,谢风雪从一副“我信了,我心疼你”的表情,变为了“真的吗?怎么还有漏洞呀”。

  欧阳钧作举手投降状,全盘托出:“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您明鉴呐。是这样的,陈闻初见你久久不回来,就打算去找你,可他瞎子一个,连官府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说出门要走哪条道了。于是这个时候我就出了一计,跟张敬说有人去官府告你,让他去官府速速处理此事。于是我们就暗中跟着他,果不其然呐,他真去了官府,一问才知上当受骗了。”

  那日,张敬走到官府门前,神色慌张,入内见了知县。

  知县是他堂兄,如今四十来岁,大他一轮。他挠挠脑袋,说:“的确有人来报官了……至于是谁,我得问问。”

  “知县!你为何没把人抓住呀?”

  “人家又没犯事,抓了该如何呢?”他眯起眼睛,轻蔑一笑,“我的亲妹妹,嫁给你后,吃了不少的苦,如今你不好好料理后事,还要在这里得寸进尺?我的外甥死了,我的妹妹死了,我不深究,放你一马。你却要我难做事,这可不好。”

  他向外招呼,叫人递来登记的册子,找到那人名字——谢春风。

  “如何,现在你知道是谁了,又要怎么样呢?”

  “兄长,”张敬软下声音,“小寻的死,并非是我刻意为之,我也是救子心切,被蒙蔽了呀。阿芳那是,伤心过度,才随着孩子一起去了啊。”

  “是么?”知县手指弯曲,轻轻敲着本子上“谢春风”三个字,“你可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你,害死自己的儿子,逼死自己的妻子呐。我念在秀姨只有你这一子,视你为亲弟弟,多般纵容你。如今这事,只要旁人不知,我定然帮你瞒下,不叫你难做。那若是‘谣言四起’,你也别叫我难做人。”

  话已经说到明面上了,张敬再愚笨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兄长……你手不沾血,不管不顾,对我来说,已是最好的了。”张敬点点头,既然知县明面上要当个好人,放谢春风一马,那么他自己背地里就得亲手杀了谢春风。只要旁人不知道,知县也不会主动来查,那么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不只是谢春风……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同伙,还有……那个多事的。

  欧阳钧和陈闻初听到这个份上,陈闻初也决定要来个先发制人,不能让谢风雪被抓住——尽管他还不确定,这位“谢春风”是不是谢风雪。但既然知县不管不顾,要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他们私底下解决,那他就私底下抓了张敬,自行解决掉。

  陈闻初的确是偷偷摸摸绑了张敬,带走了他的。但是张敬失踪,陈闻初他们三人也不见了,于是府上的人断言是他们仨绑架了张敬。这才造就了那两位衙役见到谢风雪就说他绑架了张敬。

  “这和绑架了他,有什么区别。”谢风雪白了欧阳钧一眼,拉着陈闻初,“怎么着呢,刚刚还想骗我?”

  “绑了张敬之后,我就后悔了。”陈闻初垂着脑袋,“我觉得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了。”

  谢风雪当然知道,这是陈闻初最初的想法。

  “但是……”陈闻初摇摇头,“你也说过,不能这样。”

  “得。听进去了,但没完全听进去。”谢风雪耸耸肩,对一旁的徐沛玉说,“我早说了吧——妙法宗不教人读书的,这些道理都得我来教。”

  徐沛玉失笑:“行行行——好了好了,现在怎么办呢?把张敬再送回去么?”

  “唐珏那边怎么说?”

  徐沛玉眨眨眼:“跟我之前设想得差不多,若真要张敬受牢狱之灾,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