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风雪回客栈的时候，店小二很是惊奇。
“哎呀、郎君您又回来了呀！”他忙迎上来，“晚上这官道走着应该也不太安全吧，还是不要晚上赶路得好。”他笑道，声音低了些，“那人却是醒来了……只是现在还在房里，应该不碍事。”
“好。多谢。”谢风雪点点头，“我本是要去追赶我这位朋友的，”他侧了侧身，让小二看到他身后的陈闻初，“没想到刚出门不久，就遇到了，想着今晚还是在这住下。”
“好勒。您那房间还没人住，可以再住回去，这位呢——是和您一起住，还是单独再开一间呀？”
谢风雪回头去问陈闻初：“你怎么想呀？”
陈闻初：？
他歪歪脑袋，很是不解，却还是答道：“我同先生应该还没……”还没熟到可以同住一间的程度吧。
“还没分开睡的道理。”谢风雪抢先一步说完，他一听那话就感觉这小子要说他不爱听的话，先一步做了决定。
店小二捂嘴笑了：“好勒。”
“你要吃什么吗？”
那人皱着眉头，似乎很不理解刚刚的情况，对于谢风雪再次抛出的问题，他试探性回答：“我……听你的？但、我真挺想吃东西的。”
谢风雪被他逗笑：“鸡丝面你吃不吃？我觉得很好吃。”
“可以的。”
“两碗，谢谢。”谢风雪掏出铜板来放到店小二手上，“对了，麻烦再加床被子。”
“好的好的。”
谢风雪朝他点点头，牵着陈闻初上去了。
“小心台阶。”
陈闻初在后边低声问：“你当真要和我一起睡？”
“是呀——我说了，这儿有、我的仇家。”他声音放低了些，“万一他半夜要来杀我，我可不会什么武功。”
“你想让我保护你，是么？”
“对啊。”
陈闻初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好。我今夜在外面守着。”
“啊？”谢风雪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搞得自己跟雇佣了他一样，他连忙道，“那不必了。他如果悄悄摸摸进来，再对付他就是。”
“……好。”
陈闻初没有和别人同床过的经历，谢风雪之前住在农户家里的时候，倒是和农夫本人一起睡过。他在衣食住行上没什么好讲究的，基本上给他一床被子，他倒头就能睡着。
特意跟小二多要了一床被子，毕竟谢风雪目前也只能接受和别人躺一块，但是盖同一床被子，这还是不行的。
谢风雪打了热水进屋，陈闻初就一路默默跟着他，小二看了，暗暗道这人真像个侍卫。
“你先洗漱，我等会再去换水。”谢风雪把毛巾放他手里，再把陈闻初的黑布给解开了，“我先帮你拿着，等你弄完再给你系上？或者说你晚上，应该不用再戴这玩意吧？”
陈闻初摸了脸盆，把毛巾丢进去，再捞起来拧了两下，摇着头说：“你替我收着吧，我明天再戴。”
“行——”
两个人洗漱干净后，谢风雪睡在里头，靠墙的一侧，陈闻初睡在外边。两个人盖着不同的被子挤在狭窄的床上，陈闻初还偏偏往外挪了挪，一直感觉贴着边缘了才罢休。
黑灯瞎火的，谢风雪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身边人紧张得很。
“你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觉？”
“……没有。”
“你再往旁边挪一点儿，就要掉下去了。”谢风雪笑道，自己往陈闻初那边挪，“你再挪一点试试呢？”
“我……会掉下去。”
“陈、闻初不爱贴着人吗？”谢风雪逗他，“那怎么方才还要我牵你走呀？”
“这不一样。”
陈闻初把被子往上提，死死地捏住，把自己的脖子都给遮住了。他躺得很直，整个人像是一棵树那样直。
“你别紧张，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谢风雪语气吊儿郎当的，反倒叫陈闻初更紧张了。
陈闻初支支吾吾说：“我……不紧张。”
“嗯——哈哈……”谢风雪憋不住笑，直接笑出声来，他靠近了些，身体没靠多近，但是脑袋已经凑过来了。
陈闻初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耳边，还有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
他顿时变得异常敏感起来，手抠着裤子，不敢动一点。
“你很像哪种——嗯，涉世不深的世家公子才是，但是个习武的，那就像第一次下山见世面的。”
陈闻初听到他这么说，呼吸一滞，缓缓说：“我的确是初次入世。先前都在宗门习武，不曾见过世面。”
“宗门？什么宗门呀？”谢风雪不怎么了解江湖事，对天下武学更是不感兴趣，有什么宗门派别他也不清楚。
“妙法宗。”
“哇哦——没听说过。”谢风雪讪笑一声，“我见识不多，江湖各派，不甚了解。”
陈闻初沉默了一会儿，妙法宗虽谈不上什么大派，但是听也应该听说过才是——难道自家真已经衰败如此了？
谢风雪见他沉默，觉得是自己一下把气氛给弄得这么僵硬了，不由继续说：“那你……一个人入江湖，宗门的师兄师姐，不会担心吗？”
“师兄师姐们，给我找过许多郎中来治，但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去年十一月，我曾逃下山，却被抓回去了。再过一个多月，廖师姐见我郁闷，苦说师父，才允我一人下山。若是今年年前没有回去，他们会来寻我。”
“哇——呃，”谢风雪觉得这不是该惊叹的时候，“那你……那位廖师姐，想来很得你师父的欢喜。”
“她是师父的女儿，自然是比旁人多一分欢喜。她开口替我请求，师父自然是要松口的。”陈闻初倒是看得明白，在宗门也许旁人的话不好使，但是廖师姐的话一定好使。
“师姐心善，总是照顾我们，做错了事，她有时替我们求情。她下山回来的时候，总是要给宗门小辈带些好吃好玩的，讲述她的见闻。”
“哇哦——”谢风雪终究还是忍不住感叹，“那你师姐，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凑过去，小声问，“她这么好，那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宗门上下，应该没有不喜欢师姐的人。”陈闻初不解为什么要这样问。
“嗯……我说的是，想要在一起的那样的喜欢。”
“不会有这样的喜欢。”陈闻初否认道，“对于师姐，她更像个姐姐，若是想更进一步，倒是僭越了。而且师姐，有婚配的。”
“啊？”谢风雪眉头一皱，怎么现在的人都有婚配了？自己也有，如今这个廖师姐也有。
“师姐早年定亲，许给了忠义堂堂主的儿子。”
“忠义堂……好吧，我也没听说过。”
“啊？”陈闻初很是疑惑，“你对江湖事不甚了解，几乎什么也不知道。那你是如何与人结仇的？普通仇怨，也不至于要来杀你吧？”
“……我、不好说。”谢风雪想了一下，“应该是我不小心误诊了导致的。”
“误诊？”陈闻初皱起眉头来，心想这江湖侠医也不是很可靠，“你可是把人给治死了？”
“那不至于——好了好了，我要睡了。”谢风雪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连忙打住了。
再聊下去，就得从他是怎么失忆说起了。多说多错，等会就得怀疑自己的医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