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异常的气息，没有生灵的味道，没有潜在的危险。
祁凝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长剑。
“呼……”刚才出声的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祁凝把手又按回了剑柄上。
“喂！”
祁凝松开手。
“这还差不多……”
祁凝又……
“喂！你是故意的吧！”
一道透明的身影从祁凝的本命剑中跳了出来，一身碧色衣衫的少女气呼呼地叉腰，满脸恼意，“都说了很痒了！”
祁凝注视了她一会，沉默地把手从剑柄上移开。
嗯……确认了，不是敌人，是她的剑灵终于诞生了。
修真界的每一名剑修，都有一把本命剑，这把剑相当于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由他们终日以灵力温养，一同修炼、一同御敌。
而当剑修突破元婴期后，他们的本命剑就会诞出剑灵，剑灵与剑修心意相通，神魂相连，不可分割。
把剑道看得太重，导致剑修们大多木讷耿直，甚少有道侣，而就算有人偶然对剑修动心了，也会及时地知难而退——毕竟，很难有人能够容忍自己的道侣把一柄剑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修真界戏称剑修们的老婆是本命剑，不是没有原因的。
外人不知道的是，作为天下第一剑修，祁凝突破元婴期时，她的剑却没有任何显出灵智的迹象。
换作旁的剑修遇到这种情况，便知道了自己在剑道一途的天赋不足，多半会改修他道。
但祁凝不同，缺失剑灵对她几乎没产生任何影响，即使一路无人相陪，她也独自走到了无人能及的高度上。
可现在……
漂亮的小剑灵正在她面前飘着，脸颊微微鼓起，一副正在生气的样子。
“下次你要摸我，记得提前说，不然万一我在睡觉怎么办？”
“你知道我刚睁开眼，就发现有人在摸我的大腿，是多么惊悚的一件事吗？”
“我说了很痒，你刚刚还多摸了好几下，你是不是故意的！”
祁凝：“……”
半天得不到回应，小剑灵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我说了这么多，你该不会没在听吧？”
祁凝面无表情地出声：“……剑灵不需要睡觉。”
她不说还好，一说，面前的剑灵顿时就炸毛了，“谁说不需要的，你是剑灵还是我是剑灵啊！”
祁凝刚结束长达百年的闭关，已不知多久未曾与人交流了，根本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小剑灵，等对方连珠弹炮地讲了一堆后，她开口道：“回洞府。”
硬邦邦的三个字让剑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本就灵动有神，望着祁凝时仿佛蓄着一池的秋水，现在睁得圆圆的，倒像是什么被欺负了的小动物。
祁凝的睫毛轻轻一颤，却没有改口的意思。
剑灵瞪了她一会，发现自己的抗议一点都没起到作用，不由重重地“哼”了一声，瞬间钻回了剑中。
充满活力的剑灵一消失，祁凝的四周便回到了之前那种死寂的氛围里，她在草木皆枯的山峰上站了许久，才重新掐了个剑诀。
“御剑。”
剑诀一出，她腰间的长剑凭空飞起，变大了几圈后，半悬到祁凝的脚边——一如往常。
祁凝不自觉地放松了眉眼，看来剑灵的出现，并没有给她使用本命剑带来多余的困扰。
她向前一步，想迈上长剑，却莫名踏空了。
不是她的原因，而是她的本命剑主动躲开的。
祁凝脚步一顿，重新迈步，隐隐使上了威压。
以她的修为，无论面前的是谁，都只能俯首贴地、无法动弹，可她的长剑只是轻巧地一翻，就又一次躲开了。
接着，祁凝就看见自己的本命剑很得意地晃了晃。
祁凝默了一下，心中升起某个荒谬的猜测：难道她的剑灵，是在和她闹别扭吗？
这些年的修行下来，她的本命剑已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使臂使指，从未出现过意外……直到今天。
所有的剑灵，对它们主人的命令都是无条件服从的，祁凝此前从未听说过，会有剑灵忤逆主人的意思。
“念年。”祁凝淡淡地开口，喊出了长剑的名字。
等了几息之后，漂亮的小剑灵冒了出来：“干嘛。”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和因为生闷气而下撇的嘴角，祁凝将要出口的斥责不禁变成了温和的四个字：“我知道了。”
祁凝的话没头没尾，和她心意相通的剑灵却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小剑灵的眼睛亮了起来，她开心地在空中转了个圈，才回到长剑中，“走啦，回洞府！”
长剑飞回祁凝的脚边，见她不动，还主动碰了碰她。
祁凝感觉自己被剑柄碰到的小腿似乎在隐隐发烫，她垂下眼睛，开口说出她这些年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你方才说我……摸你，那御剑飞行时，你是否有触感？可会有所不适？”
“唔？”剑灵似乎有些惊讶她会这么问，“不会的，我一般住在剑柄里。”
祁凝随意颔首，没有说出自己先前的打算——
如果剑灵能感觉到她踩在身上的话，她以后便不再御剑飞行了，毕竟冯虚御风的能力，她并不是没有。
和祁凝说上话了，耐不住寂寞的小剑灵就又一次跳了出来，她绕着祁凝飞了两圈，像没见过她似的，新奇地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何事？”
“你真好看。”
“……”
像是怕祁凝以为自己在说谎，小剑灵绕着她又转了一圈后，双眼亮晶晶地宣布：“你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
剑灵过于直白的赞美，让祁凝愣神了片刻。
她修行微末时，经常听人夸赞她的外貌，也有众多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但随着她一天天强大起来，便再也无人敢用这种轻佻的方式谈论她了——最起码不敢在她的面前如此说话。
祁凝怔忡的时候，小剑灵在她的眼前挥了挥手，又飘到她身后抱怨，“别发呆啦，这个山头好无聊，我们快点回家吧。”
明明剑灵没有实体，但祁凝却感觉有对方呼出的热气扫在了自己的颈间。
尤其是听她说“家”时，祁凝对自己那幽暗的洞府的印象，都变得鲜亮起来。
她下意识地开口说道：“既你生出了灵智，也该有个大名，我姓祁，你便随我……”
“我要姓苏。”
从自己的剑灵口中听到陌生的姓氏，祁凝眼神一冷，“为何？”
“你忘了吗？”剑灵用她透明的手指戳了戳祁凝，“是你铸造我的时候亲口说的：‘此玉名苏，色泽清透，品性中直，是铸剑之良才’。”
“那个时候你还没取好剑名，就一直用那块玉的名字喊我，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祁凝神色微缓，“那时你便有记忆了？”
“对啊，”小剑灵点头，“从我还是剑胚的时候，我就有记忆了，我还记得火烧在身上的感觉呢，实在是太痛……唔？”
见祁凝的神色骤然变沉，剑灵止住了话头，她不安地对了对手指，心想是不是自己说太多惹人烦了。
念年剑的剑胚，是祁凝出生时从天而降的，当时七彩霞光遍天，一块剑胚自柔风中落到了小小的婴儿身上。
祁凝这次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在心虚的小剑灵准备偷偷钻回剑中时，她终于开口了：“那便唤你‘苏念年’，如何？”
苏念年展颜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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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有了大名后，苏念年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好，她催促着祁凝上剑，带着她直直地朝洞府的方向飞去。
她最快的速度堪比流光，但以往都是祁凝靠剑诀掌舵，如今由她自己控制飞行了，她便刻意放慢了许多，想看看山间的风景。
祁凝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却任由她去了，随意的态度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纵容。
见祁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念年便东边看看，西边跑跑，以至于一个时辰过去了，她们还没回到原本一息就能抵达的洞府。
祁凝感受到吹拂在发间的清风，第一次有了放眼外物的闲心。
偏偏这时，她收到了来自剑宗宗主的千里传音：【剑尊大人，请问您何时回宗？】
苏念年也听见了，不用祁凝开口，她就调转方向，朝着剑宗迅速飞去。
有个剑灵，似乎的确比之前更加便捷了。
“等一下！”
在半空中突然遭遇了急刹的祁凝：“……”
她收回之前的话……她的剑有了自己的想法后，一点都不好用了。
“何事？”祁凝控制着周身的气流，托住自己和苏念年，问道。
“我看到下面有一丛花特别好看……”
“我想摘一……摘两束，养在洞府里，反正洞府那么大，养点花花草草也不碍事。”
苏念年的声音中充满了期待，祁凝刚皱起的眉又松开了。
倒的确是不碍事……
“我们下去看看吧，好不好？”因为有所求取，苏念年的音调越发绵软，听得祁凝的耳朵有些热。
过了一会之后，她开口道：“善。”
祁凝一答应，苏念年就像离弦之箭般带着她冲到了山涧处，接着显出身体，试探着去摸那片花丛。
理所当然的，她的手指穿过了花瓣。
苏念年的神情立刻变得懊恼，祁凝看见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如果小剑灵开口恳求她的话，这种摘花的举手之劳，倒也不是不能帮她……
然而，苏念年只是蹲在花丛前看花，一下一下地伸手去摸，不断重复“看花——摸花——手穿过去——失落——看花”的过程。
一般的剑灵，性情与它们的主人会有许多相似之处，但祁凝怎么看自己的小剑灵，都不像是正经剑灵。
她的剑灵，太过活泼，而且……感觉有些不大聪明。
明明只是一句随便的请求，就能实现目的，她却要固执地和那花耗下去。
“祁凝，我想把它带回家，可是我碰不到它……”苏念年沮丧地回到祁凝面前，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我们走吧，等我修炼出身体了，再来摘它。”
祁凝的呼吸变重了一分。
她站在这里，是个摆设吗？
她的剑灵宁可自己回去修炼百年再来摘花，也不愿开口问她一问？
苏念年没察觉到祁凝微妙的情绪变化，她无精打采地要钻回剑柄里，“走吧……”
祁凝伸出手，揪住了苏念年的后领。
“！！”苏念年一惊，脚在空中扑腾了几下。
祁凝是怎么碰到她的……！
祁凝显然没有要为她解释的意思，她一手提着轻飘飘的小剑灵，一手摘下一朵粉色的花，“给你。”
预想中苏念年万分欣喜的场面没有出现。
“你把花朵直接揪下来了，还怎么养，”苏念年望着不谙世俗的祁凝，有些哭笑不得，“要连根拔起才行！”
祁凝一僵，她不愿让对方觉得是自己没有见识，便随手捏出一道灵力，做成茎叶与花根的模样，安在了那朵花下。
“好了，”祁凝把花塞给苏念年，“别再闲逛了，直接回剑宗。”
这束花上半部分是自然的花瓣，下半部分则是由赤红色的灵力捏造的，比起普通的花，更添几分引人注目的艳丽，收到花的苏念年越看越喜欢。
她捧着手中的花，视若珍宝，嘴里开心地念叨：“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诶！”
祁凝的手指一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送出了这花。
她的小剑灵……合该拥有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第一份礼物是一束路边随处可见的花朵……不妥，十分不妥。
祁凝的目光扫过苏念年手中的花束，对方表现得太高兴，导致她一时无法开口让苏念年丢掉它。
这时，苏念年仰头看向她，“你要去剑宗是做什么呀？”
从还是一把剑的时候开始，她就馋剑宗特产的桂花酿了，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喝到，喝不到，闻一闻也行啊。
而且祁凝有办法碰到她的衣领，一定也有办法让她喝到酒……！
“我要去收徒，”祁凝垂眸答道，“卦象称，我突破合体期后，将收到万年来天赋最佳的修士为弟子。”
苏念年对这个“天赋最佳”的修士充满了好奇，便忍不住伸手去拉祁凝的袖子，纵然手指穿透过去也没气馁，“你收徒的时候，我可以在旁边的吧！”
祁凝点头。
苏念年当然会在她的旁边，千年以来，她们还从未分开过。
苏念年叽叽喳喳地讲了一番自己对祁凝未来弟子的猜测，祁凝在一旁听着，心想对方的精力似乎永远都用不完。
“你以后有了弟子，你的弟子也会有本命剑，那我就要做她的剑的师父！”
祁凝的眉心微微皱起，突兀地升起了不想收徒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年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我喜欢这个叽叽喳喳
祁凝：嗯
年年：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我喜欢那个叽叽喳喳
祁凝（吃醋）：嗯
那么天赋最佳的存在是谁呢，有没有谁比从天而降应运而生的小剑灵更有天赋呢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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