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吃饱喝足从乾坤袋里拿出帐子, 江咎拉着良辰回到了季晗之所在的土床上。

  “怎么回事?”他盘腿坐着,嘴里在问良辰,余光却忍不住落在季晗之身上。

  师尊闭着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个事儿很奇怪。”良辰伸手摸了摸脑袋:“他动了我的灵气。”

  江咎一愣:“你的灵气?”

  “我的灵气按理来说, 只有你能用。因为你我有血契, 有主仆契约, 我是你的一部分。就算你是妖, 但我对你的修为是有帮助的, 对吧?”良辰托着下巴飘在江咎面前不远的位置。

  “嗯。”江咎点头,手指拂过良辰肩膀处的裂痕。

  “所以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你能感觉到我的作用, 这就证明我和你的契约没有出现问题。”良辰抓了抓脑袋:

  “但他能用是为什么?别说我知不知道了, 当时我压根还没反应过来, 灵气就直接被抽干了。”

  江咎看向季晗之,他的目光很专注,以至于这时候才意识到季晗之的脸上也有了变化。

  他的修为几乎等于无, 自然也没有容颜永驻的说法。这么几年过去, 岁月到底还是留下了痕迹。可那点微末的东西,江咎愿称之为阅历,这么看着倒是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柔。

  “会是因为我吗?因为我相信他之类的原因?”江咎的声音很沉。

  良辰摇了摇头, 表情看起来很古怪:“我觉得不会。你相信他,可这和我们的契约有什么关系?我也相信他, 但是契约在这,我不能再转头认一个新主人吧?”他说着还抹了把脸:“那成什么样子了, 不乱了套了吗?”

  江咎思索了一会儿, 突然觉得有种荒谬的可能:“另一个季涵知, 也就是老季曾经是你的主人, 可能是我的上一任,我们目前为止可以这么认为吧?”他顿了顿,看向良辰:“那老季死后,你去了哪里呢?”

  小玻璃人手指动了动,有些呆愣的放在身侧:“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曾经和季晗之也很有可能有过契约关系?”

  “这是一种可能,”江咎点点头:“可能老季死后将你托付给季晗之了,那你们确实曾经很有可能有契约关系,只是你们两个都不记得。”

  他从床上站起来:“另一种的话……我始终在想,季晗之是另一个世界整个人来了,那他和老季,是不是代表着不只是长的一样?他们会是完全一样的人吗,比如身体也一样之类的?”

  “性格也许会因为环境的不同有不同,但身体,是一样的吧?那是不是就有可能它们的灵气和气息,也是一模一样的?”江咎看向良辰:“这样的把戏,你觉的能够骗过天道契约吗?”

  良辰愣了一下,苦笑着摇头,小玻璃人本来就是粉雕玉琢的可爱长相,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契约的原因,和江咎长的越来越像。作出这样的表情时候并没有任何违和感:“那你要去问天道,这对我来说太复杂了。”

  江咎摇摇头,他觉得天道既然将季晗之带来,那一定是知道他们到底还是两个人。

  他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

  事情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之后的在秘境发生的事情被良辰三言两语带过。

  江咎点点头,伸出手指在它肩膀处拍了拍:“辛苦了。”

  第二日一早,几人就分散着离开了山洞。而江咎打算就留在这里,一边守着季晗之,一边准备突破。

  那化神期的兽人老头他印象深刻。

  有江咎留在这为众人解决了后顾之忧,几人都撒开了所有束缚,这秘境又大,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江不孤离开前,还特意找了个机会和江咎说了十六的事情。十六自己倒是没提过,像是忘了一定要他偿还的话。

  江咎坐在洞口,近日秘境里总是下雨,淅淅沥沥的下一会儿就会变成瓢泼大雨。这雨势急而骤,但却能下很久。

  他不讨厌雨天,但总归也不是很想动。

  几人走了有几天,十六走前说他配好了的药都在桌上分好,有需要照着他留下的笺子取。江咎一闻就知道,那里头有十六的血。

  他对十六的身世是知道一点的,但和他同行从没抱过要人放血的想法。如今倒是阳错阴差的又把人卷进来。

  江咎到底得了便宜,说什么也都不合适了。人家自己私密的过往,不乐意说,他也没这个由头去问。

  他坐在木头椅子上,手里端着无咎细细擦拭。山洞外的雨下滂沱,整个天地都染上一层深重的蓝灰色。

  江不孤听着外头的雨声,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他是头一回进秘境这样的地方。此次一自由立刻就一马当先的冲出去,倒也忘记了这到底是个广袤的秘境,其中的所有一切机缘都和风险挂钩。

  江不孤背靠着大石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被他关在外头的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某种虫类妖兽,一个个有小指指节大小,一股妖气出去能噼里啪啦打掉一片。

  可问题就在于,实在是太多了。他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虫子,耳朵里听着那惊雷般的嗡鸣声,身上的鸡皮疙瘩几乎要掉一地。

  他本与其他三人在一处,叫这虫海冲散了队伍,情急之下只能先钻进这个不知道通往那里的石洞里。厚重的石头被他搬来堵住洞口,却堵不住外头的虫鸣和雨声。

  江不孤手掌一抹,拿出一火折子来,手掌一捻,这洞里也就有了光亮。

  细长而狭窄的石道尽头一片黢黑。两侧的石壁上粘附着似藤蔓似苔绿般的东西,江不孤不曾伸手去动。十六千叮咛万嘱咐这秘境里的植物有不认识的要谨慎小心。江不孤觉着眼前的绝对算一个,能长在石头上的植物,他不要说见了,听也没听过。怎么看怎么怪异。

  外头的虫类妖兽嗡嗡作响,想起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场景,江不孤喉头动了动,抬步朝里头走。

  他实在细瘦,白净的脸皮在此时看着更苍白两分。脚底踩的也是石头,黏腻潮湿的感觉让他止不住打滑,干脆附了妖气在脚上,才算是能站的四平八稳。

  江不孤一路朝那狭窄石道里头进,头顶上还不住的往下滴落不知道是什么的粘稠液体。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清透的颜色里混着一点白,还有些莫名的泡沫。

  像是什么东西的诞水。

  他皱着眉头举起手里的火折子,顶上确实又是与脚下无异的石壁。被自己的联想恶心的直打哆嗦,他晃晃脑袋继续前进。

  江不孤这头正在狭窄石道里独行,那边林源倒是也相差无几。

  那疯狂的虫群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分了大批来追他,叫他一路飞速逃窜到了不知道何处的山林里。

  妖兽吼声,虫鸟啼鸣声不绝于耳。他靠在一颗树杈上,将所有的气息都隐匿在树木之间,大眼看过去竟好像与整个树林融为一体。他屏息静静听着那身后虫群尖锐刺耳的声音,正要换口气,脚下的树木突然震动起来。

  他忙伸手扶住树干,抬目去看。

  透过左摇右晃的树冠,露出来的那一小片形状崎岖的天空上群鸟似被什么东西惊动,呼呼啦啦的飞了一片。林源拧了眉,脚下的古木晃的更加厉害,竟是左右前后,整片林间都在随着某种频率震动。

  他目光凝在一个方向。那里的鸟兽四散飞逃,慌不择路。惊慌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林间。

  身后的虫鸣声早就消弭了。

  不是他藏的好,恐怕是前头还有什么东西,是让那庞大虫群也感到忌惮的。

  轰——

  咔——咔——

  透过交错的树干枝叶,隐隐约约的,一个庞大似山间的灰白色物体遮蔽了整个空隙。放眼望去,那绿色的茂密叶片就好像铺在了一层白色巨大纸张上。

  可哪会有这样大的纸!他将妖气凝在双目上极目远眺。

  “我的天……”

  林源靠在树上,脸色不免难看。

  那哪是纸!那是一只巨蟒的皮!

  那巨蟒约该有百米粗细,身子长的林源压根就看不到头尾!所过之处一片被压的七零八落的树木残枝,如蝗虫过境,在这茂密的林间留下一道长而粗的废墟痕迹。

  后背被冷汗浸湿,汗毛倒竖刮蹭着衣物柔和的内里。他能感觉到顺着自己额头滑落到眼角的汗液,渗进眼里蛰的他眼底生疼。

  可他不敢动,连呼吸也拉的极长,轻的像是已经化作一块石头。

  林源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和那些妖兽的恐慌,不禁觉得可笑。

  这秘境,哪里是机缘。

  若是此后兽人一批一批的放进来,能活着出去的到底还有几个?

  这样的远古凶兽,它们的时代离现在久远的古籍都未必能留下记载。

  而却在这一个小小秘境里活的自由。

  一双金色的,巨大竖瞳眯着,在近处的山林之间显现。

  青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液,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来。

  倒也佩服自己还能在此时想七想八,眼下的情况,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从这林子里出去!

  体内妖气运转到极致,在那双兽瞳直直落在他这附近的时候,骤然出手!

  ——

  十六和叶子走到一处瀑布边上,宽大水流拍落深潭的声音也遮蔽不了后头越来越近的虫鸣声。

  两人修为尚浅,一路奔逃过来也形容狼狈。身上脸上都多了不少伤口,衣服也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手脚上还有不少被那虫兽叮咬的伤口,此刻青紫着胀大,远看去那紫色肿包密密麻麻,竟像是整个人都是紫色的了。

  十六呼吸急促,看着脚底下广阔如湖泊的深谭,青黑一片,压根看不见底部,倒像是个深渊。

  瀑布的水流轰击着潭面,转头去看身后,虫群黑压压的一片朝着两人倾轧过来。

  正觉得走投无路,却被叶子拉住了手腕。

  小姑娘也一身是伤脸色苍白,她眼中有恐惧,却并无慌乱:

  “跳!”

  轰——

  听着那瀑布的巨大轰响声,两人纵身跃下!

  “等等我不会水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凄厉惨叫声响彻整个潭边,被水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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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咎收了手里的无咎正要起身,身着白衣满身绷带的男人神色恍惚的从里间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