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一辈子,就一定是一辈子。◎

  季晗之回来了, 江咎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呆在他身边。不论季晗之去做什么,哪怕他要出去如厕,江咎也恨不得一直跟着。最后被人忍无可忍的锁在了房间里。

  此时两人正坐在外间,江咎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季晗之的一举一动, 似乎要从这些行动里看出他的心声来。

  冷着脸的蓝衣青年坐在桌边, 刚举起一杯茶水, 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手掌按在了蹲坐在一旁的男人的脸上:“这次又是看什么?”

  江咎被对方的手遮住了视线, 他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刮过季晗之掌心。那只手掌心柔软,似被蛰到般轻轻抖了一下。江咎伸出爪子握住了他的手腕,手底下的触感像是一块没有生机的玉, 干燥又冰凉。心里也下了决定:“师尊, 咱们去西谷吧。立刻就去。”

  季晗之动作一顿, 朝他看过来,像是有些疑惑似的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晴山蓝的衣角随着动作轻轻一摆,荡出一道波浪来。

  江咎本盘膝坐在季晗之身边的地板上, 如今站起来挪到了椅子。一只手抓着青年的手腕, 一只手撑着桌子。投下的阴影将季晗之整个包裹起来:“你身上的灵气一直在以缓慢的速度溢散,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见底的。”

  这些天,本来也稳定下来的灵气许是收到了季晗之精神的影响, 竟又开始向外漏。虽然极其微小,却逃不过一直十二万分关注他的江咎。本来就所剩无几, 再这么散下去,真的就要是肉眼无法看见的余量了。他总是不放心, 想要对方尽快解决这件事。

  他看着青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连身体都仿佛越来越轻。

  江咎偶尔能听见季晗之夜里压抑的咳嗽, 沉闷的, 像一座古老而走向腐朽的钟。一声一声,全都砸在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已经不能再等了。

  对面的人黑琉璃般的眸子里平淡又冷静:“何必再费那一趟功夫。”手里的茶杯复又端起来,轻轻啜上一口:“人各有命的。”

  江咎实在控制不住,他有几分焦躁的皱了眉,忍不住将人更往怀里挤了挤,脸色沉下来:“你就是不想活了。你前些天才答应我再也不吓我。”

  季晗之手再顿,叹息着干脆放下,转过头去不看江咎:“去了也没用的。”

  江咎不让他逃,站起来又走到他脸前头。伸出手捧了他的脸,季晗之不得不与他的目光对视。江咎拇指蹭过对方眼角越发显眼的那一尾红,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师尊,你要是死了,我就是一个人了。”

  他直直的看着季晗之,用最直白的话来说服眼前人。“季晗之,我心悦你,是希望能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

  青年怔愣着看着他,眼底一片空茫的寂静。江咎心里有些酸涩,连眼睛都有些胀胀的,

  季晗之眉毛很漂亮,型虽好但颜色有些清淡,此时在那张面无血色的脸上闲的不免有些寡淡。但眼尾的地方细长的一条线,那里总是带着淡淡的红,又让这张清冷的脸多添两份病态的艳色。

  此时他微微张了那张淡紫色的唇,像是想说些什么,舌尖在唇齿里转了一圈。

  外头正是晌午,街市上略略安静了些。风好像带着暖茸的阳光味道吹进来,带起一缕黑发。那风轻轻的,也只让那黑发在空中荡了一下。

  可就这一下,季晗之就像是活过来了。

  江咎就这么看着他,不闪不避。

  近在咫尺的青年拉过他的手臂。江咎顺着他的力道向他靠近,公众 号梦白 推文 台 呼吸间对方身上的味道更加浓郁,悄无声息之间涤荡了他心里的焦躁和不安。

  季晗之的额头贴着他的。那不像是人类的身体,温度显然要低的多。

  他能看见对方垂下的像羽扇的睫毛每一次细微的颤抖,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和白皙的皮肤。

  高大的妖族弯着腰,垂下来的波浪似的银色长发像一层上好的绸缎,轻柔的将两个罩在发丝底下。

  狭小的,被银色笼罩的空间里,季晗之叹息一声,随后抬起眼来。就那么看着他的嘴唇的位置,眸光微微闪烁。

  “好。”季晗之的声音带着嘶哑,比寻常时候听起来要低上一些,在这样的被银色长发包裹小小的方寸之间刮过江咎的耳朵。

  “可我已经老了。”季晗之伸出手来,将江咎左边垂着的长发轻柔的别在他的耳后。窗外的暖光落下来,打在季晗之和江咎两人身上。

  青年笑容不大,却很温柔:“你的一辈子,我大概已经没有办法许给你。”

  江咎正要反驳些什么,猝不及防的撞上对方的视线。

  那是平淡的,带着从容和放松的眼神。明明轻的像是一根羽毛,飘进了江咎心里,压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许给你我剩下的时间。”

  季晗之的手指在他耳后的地方轻轻的揉了揉,银发被他揉乱,又被再次捋顺。

  江咎没再让他说下去,只是站直了身将人死死搂进怀里。

  他知道季晗之在说什么。季晗之本来体内灵气在到了只剩一层底的程度就稳稳的停下了。在北域的那些日子里,就像是最普通的凡人,灵气没有丝毫异动。

  可来了南裕城,季晗之纵使不记得此前发生过什么,他也能感觉道自己的灵气又开始一点点流失。

  继续这样下去,他一个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远超凡人寿数的人……等待他的,也不过是化为一句枯骨罢了。

  他受刺激的不仅仅是精神,还有他的最后一层防线。

  这无关江咎。只要季晗之还有这段过去作为隐患,就随时可能突然爆发。

  可这又和江咎有关。若不是他莽撞的逼迫着季晗之冲进过去,后者也许还有很久的时间可以用来等待和回忆。

  剑胚之事,已经一刻也不能再拖。

  纵然找不到合适的剑坯,也一定要先让这样的灵气溢散停下来!

  西林之谷,这片大陆上最富有灵气的地方。

  若说有什么可以救季晗之一命,只能是那里。

  那座只存在传说中的,圣台。

  “我很贪心的。”江咎轻笑一声,季晗之已经病入膏肓,像是随时会碎的琉璃娃娃。

  他的手一遍一遍的拂过对方的头顶,力道轻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说一辈子,就一定是一辈子。”

  他手掌下的黑发似乎也不像曾经那样浓墨般乌黑,好像也变得薄了许多,更细软了些。

  “我一定会将你留在我身边。”江咎不动声色的抖落了手里断掉的几根黑色长发,妖气一燎,就在空气中消失,连灰烬也没留下。

  季晗之的身体柔软而轻盈,他几乎不费力就将人抱起来。

  他很习惯这样抱着季晗之,却在这些天也有些不习惯了。

  怀里的人越来越轻,是让江咎胆寒的轻巧。

  季晗之像是困顿,有些迷蒙的缩在他怀里。明明是身量那样高挑的人,此刻竟好像也似一张薄薄的纸,可以随意折叠。

  晴山蓝的衣服他已经有些撑不起来了,重重的坠在身上。

  青年像是珍惜地摸了摸江咎的侧脸,道:“随你吧。我有些困了。”

  江咎嘴角抿出一个勉强的笑:“嗯,我看出来了。我送你进去睡。”

  等江咎再出来,良辰已经站在了桌子上。他的脸色看起来也相当难看。

  “你大哥昨日的信,你看了没有?”他脚底下踩着信,抬头去看江咎。

  “还没。”江咎摇了摇头。不要说看信,什么别的什么事儿他都没有心思操心。

  “要是去西林之谷,带上你那个叫十六的朋友吧。”良辰声音很严肃:“他可能能帮我们。”

  江咎一愣,快步走过去将信拿在手里,一目十行的看过后,有些惊讶的抬头。

  “原来十六的过去还和西林之谷有关?”

  “不管如何,我们现在都不能再等了。也许你是妖还没察觉到,但我对灵气如此敏感……季晗之的灵气,真的没剩多少了。”良辰蓝色的琉璃眼看着江咎,他似有些焦躁的在桌子上转了两圈。

  “如果以这样的速度溢散,我们还有多久时间?”江咎将手里的信收了,皱着眉看向桌子上的良辰。

  他只能感觉到季晗之状况实在不好,可他体内的现在到底是妖气,对灵气的感应还是迟钝了不止一星半点。

  “两年。”良辰说的很笃定,像是已经无数次反复确认推演过。

  “不出两年,他就会化作一捧灰,连骨头都留不下。”

  江咎闻言,眉间的沟壑几乎要深深刻在头骨上。

  “等会儿我就启程去找十六。”他说,声音很冷,还带着急迫:“不,现在就去!”

  “你冷静点!”良辰飞起来停在他脸前。

  “我们要去的地方,也是西方。他就在西谷和央陆的交接点,对不对?”良辰难得的比江咎还要冷静,他将整个事情梳理了一遍:“我们去的时候,顺便找上他!”

  “等季晗之醒来我们就出发。”

  江咎焦躁的抓了抓头发,银色的发丝被弄的纷乱,露出他猩红的眼睛来。

  “西谷的圣台……”

  “无论如何,我也必须要上去!”

  作者有话说:

  晚九点前应该还有两更。

  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每天两更起。

  还是得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