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坏胚子【完结】>第81章

  一秒,两秒,三秒……

  “跟你有什么关系?”江辞说。

  他的声音因为长久没有说话而有些嘶哑,再加上语气平直毫无声调,更显得极端敷衍。

  宴云楼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现下被他这种态度一激,瞬间涌上一股火气。

  “江辞!”宴云楼的胸腔剧烈起伏,心口一阵阵发痛,只是咬牙忍耐着,“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昨晚那个样子,简直吓坏了我,我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我差点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我,江辞,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失去你一次了……”

  他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只好匆匆低下头,竭力平复自己的失态。

  江辞面无表情地听他剖析内心,眼睛描摹窗帘上的花纹。

  他的沉默令宴云楼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是为什么……你不会为了一时的快感去沾染毒品的,不然你在德天盟的那么多年,有多少更好的机会、更便利的渠道,但是你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你自己清楚,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以被剥夺控制,丧失作为人的意志力。江辞,你告诉过我,你母亲是因为毒品去世的,所以你痛恨毒品,不允许盟内有人贩卖毒品,身边的人更是不准沾染,你怎么可能……”他突然顿了一下,猛然抬头道,“如果不是为了追求快感,那是为了……药物作用?因为你身上的伤?或者……你生了什么病却没告诉我?”

  江辞别开眼睛,是一个回避的姿态。

  宴云楼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情绪,“你不肯说,那让我来猜。人染上这种东西,要不就是因为身体不适被动服用,要不就是主动寻找快感,如果是你,我觉得是第一种。”

  “你刚到洛杉矶,没有渠道,也没有钱,所以肯定有人把你带进这个圈子——你身边的人,我只能想到卢恩旭。再加上这个东西……市面上很罕见,并没有大肆流通,一是因为纯度很高,二是相对来说副作用较小,三是价格一定极其昂贵,所以……”

  宴云楼慢慢地,向后靠坐在椅背上,语气重新变得平静,甚至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所带来的气定神闲,想必他这些来身居高位,此时此刻才是常态。

  宴云楼一字一顿,“如果你不说,我就去问卢恩旭,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要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他话说到这里,江辞终于肯看他一眼。

  “不要去为难卢恩旭,他确实是好心。”江辞低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宴云楼牙根有点发酸。

  病房里百叶窗遮住了日头正盛的太阳,层层叠叠的、浓重的阴影躺倒在地板上。江辞长久地注视这阴影,眼眶变得酸涩发麻,有微微眩晕的感觉。

  半晌,他移开目光,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慢慢松懈下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往后懒懒地靠在床头。

  “不是毒品。”他说。

  宴云楼依旧目不交睫地盯着他,像是要一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

  “不是毒品,是一种镇定药物,”江辞说,“本质上跟你下在我饭食饮水里的没什么不同。”

  “不同,当然不同,我给你用的……我给你用的药没有任何副作用,会在短期内随代谢排出,作用也只是为了让你睡个好觉——戴医生说你身体亏空的太厉害了,必须要保证充足的深度睡眠。但是你身体里的药物残留,是有强烈成瘾性的你知不知道?是,你每次用药后会迅速丧失痛感,感觉身体飘飘欲仙,但是副作用是建立的强烈依赖性,一旦停止用药就会像你昨晚一样,毒瘾发作似的浑身剧痛,而且发作间隔时间会越来越短,你敢说这还不是毒品?”

  “……开始是因为背痛,还有一些其他的旧伤,下雨阴天的时候会发作起来。卢恩旭见过一次,大概是实在很可怕,所以之后问我想不想用点止疼药——确实是药,不是毒,他自己也在用的。”

  “只不过我的抗药性比一般人强,所以用的剂量比较大而已。我一般碾在酒里,慢慢稀释掉,一开始确实有奇效,但是用了三四年,效果就弱了些,也渐渐有些上瘾,所以只能再加大剂量,缩短用药时间。”

  “卢恩旭提醒过我,是药三分毒,这个东西虽然副作用小,但我的使用习惯也算是危险了。是我自己不当回事,毕竟我也不想活到六十岁。”

  宴云楼的神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阴沉,听到最后一句已经是风雨欲来,随即江辞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六十岁算什么,你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管是药还是毒,从现在开始,都给我戒掉,我看着你,我们戒掉。”

  江辞在医院待了四天,他发作之后精神不济,大部分时间处于昏睡状态。

  半梦半醒中他被摆弄着做了很多检查,好像很多人聚集在他的病床边叽叽喳喳,萦绕在耳边的还有宴云楼清浅的呼吸声,他一直没怎么说过话,但始终紧紧握着江辞的手,手掌宽厚有力,让人觉得很安稳。

  第四天上午,电梯门打开,宴云楼提着医生嘱咐的健康餐走出来。

  分诊台金发碧眼的小护士笑意盈盈向他问好,宴云楼点点头,“病人的点滴还剩多少?”

  “哦,打完了,但是最后一瓶营养液没打,病人说可以自主进食了,所以不想输液了。”

  “他醒来了?”宴云楼皱眉。

  “早就醒了,刚才还出来转了一圈,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看护还在病房里吗?”护士的话音未落,只见宴云楼脸色突然变得冷峻,脚步飞快地冲了出去。

  她的回话远远落在后面,“好像……好像在吧。”

  宴云楼“咣当”一声推开房门,目光四处扫射,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如果这时有人从旁观察,就会发现他浑身绷紧,简直像是一头准备狩猎的猎豹。

  然而下一刻,他全身上下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几不可闻地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如同刚被呼噜了头顶的Bobby。

  “你怎么了?谁惹着你了?”江辞站在窗看风景,听到响动扭头来看,大概是不理解他这副火烧火燎的样子,所以眉头皱的老高,眼神里还有些嫌弃。

  “怎么醒的这么早?”宴云楼抹了把脸,掩饰性的低下头看了眼手表,“才六点半。”

  “这几天睡得太多了,难得早起一次。”江辞说。

  “听护士说你不想打营养液?”

  “你不是说今天给我带饭吗?”江辞说,“天天打好几瓶营养液,饿倒是不饿,就是嘴里馋,我想着你应该不会太晚来,吃上饭还输什么液。”

  “嗯,也是。”宴云楼含糊应了一声,在餐桌上把餐盒打开了,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布好,满汉全席似的,“来吃吧,趁还热着。”

  这时门又打开了,高个儿强壮的安保还没进门,一眼看见杵在餐桌旁的宴云楼。

  他那眼神一扫过来,明明外面是个艳阳天,小黄却突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江辞问宴云楼。

  “没事,你先吃饭,我出去打个电话。”宴云楼把筷子递给他,等他坐下开始吃饭了,才转身走出了病房门,在他身后,姓黄的安保低下头,旋即也跟着出了门。

  江辞在岛上的时候一直待在室内,并没有机会跟安保队碰面。他在病房住了四天,安保队每日在门外轮岗驻扎,只有宴云楼偶尔出门的时候,才会派人进入病房,名为照顾,实则监视,只是前些天江辞浑浑噩噩,宴云楼又一般挑在他睡着的时候出门,所以到现在他还没和安保队说过一句话。

  江辞拾着象牙筷子,用筷子的尾端轻轻敲击在水晶桌面上,哒、哒、哒——姓黄的安保走出病房门。

  江辞盯着他的背影,咧起嘴,古怪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