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笑尘能够预料,孙微言大概会怪他多管闲事。

  其实多给他一点时间,孙微言未必找不到会用他的剧组。

  都怪自己太过冲动,听到颜星耀说孙微言的窘境,他也慌了手脚,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可能帮他一把,哪怕孙微言异常决绝地离开自己,和自己已然毫无关系。

  宫笑尘不后悔帮他,如果再来一次,他只会更加小心谨慎,尽量做到滴水不漏。

  现在被对方撞破,孙微言面子上过不去,让他感激自己是不可能了,说不定还会把自己臭骂一顿。

  一向敢作敢当的宫笑尘忐忑地抿唇,握着打火机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骨节泛白,青筋凸起,冰凉的打火机转瞬间变得比火焰还烫,宫笑尘把心一横,无所谓地松开手。

  想骂就骂吧,他认了。

  反正他也没有喜欢过自己,再讨厌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宫笑尘喉咙发紧,心里泛酸,他长这么大,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就在孙微言这里栽了跟头。

  车窗外,孙微言叹了口气,接着一言不发地弯下腰,视线与宫笑尘平齐。他像观赏动物园的猴子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车里的人。

  宫笑尘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干什么?”

  孙微言展颜一笑,说:“谢谢。”

  以前在剧组,他总听说这个是导演的亲戚,那个是投资方安排的,有些人也不比自己强多少,却能有那么好的机会,孙微言不只一次羡慕又嫉妒。

  这一回,他终于有机会做一次别人艳羡的对象。

  不得不说,刚才那种被所有人围着夸的感觉真的很好。

  孙微言感谢宫笑尘帮自己圆了一个梦,宫笑尘不在意地摆摆手,仿佛这一切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

  这对他当然没什么,但对别人不是。

  孙微言一想到那些人一边夸他演技好,一边在心里骂他不自量力,他就感到如芒在背。

  他知道宫笑尘是为自己好,他不想让自己太辛苦,但他吃过亏,也就不想挤掉属于别人的机会。

  孙微言说:“你的好意我领了。”

  宫笑尘缓缓转头,望向孙微言的眸光因为有了某种预感而微微收缩。

  孙微言深吸一口气,不管会不会被嘲笑,仍旧勇敢地说了出来:“我还是希望可以靠我自己,哪怕……不是主角。”

  宫笑尘仿佛有所动容,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柔软,渐渐又多了几分欣赏。

  太多人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只有孙微言是个例外。

  他早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宫笑尘苦涩一笑,问:“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用了。”孙微言摇头,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你别看不起我,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可是有主角光环的人。

  宫笑尘嗤地一笑,看他那个傻里傻气的样子,明明就和以前一模一样,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越来越能气自己。

  宫笑尘垂下眼睛,弯起点唇角多了几分无奈。

  “再见。”孙微言向宫笑尘颔首告别。

  在孙微言转身的同时,几乎是出于本能,宫笑尘推门下车,该说的都说完了,但就是有一种不舍得放手的感觉。

  “等一下……”

  孙微言回头,眼神中充满询问。

  宫笑尘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说辞,他想问孙微言,要不要送他一程,正在这时,孙微言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对面的人问他:“你好,请问你是熏老师吗?”

  有了之前的经验,孙微言没再表示出一丁点的疑惑,几乎是脱口道:“对对对,我是熏微言。”

  奇怪的口音惹得宫笑尘微微蹙眉,他好奇地看过去,凝神一听,从只言片语中听出大约和试镜有关。

  对方说他们收到了孙微言的简历,请他过来试镜。

  孙微言下意识看了宫笑尘一眼,说:“真的吗?你们是什么剧组?”

  不是什么大制作,是一个小众的文艺片,导演也是新人。这个角色本来有人选,但被人放了鸽子,急需找人救场,他们翻了资料,觉得孙微言最合适。

  “你能过来吗?”对方有点着急。

  “我……”孙微言略显迟疑。

  对方以为他在担心片酬,急忙道:“钱不是问题。”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孙微言的眼光依旧在宫笑尘身上打转,半晌才答应下来,“我可以。”

  挂掉电话,写着地址的短信发了过来,孙微言盯着手机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么巧,有人不演了,然后就落到他的头上?

  孙微言视线一转,再次将目光落在宫笑尘身上,虽然一个字没说,但审问的意思格外明显。

  “别看我。”宫笑尘闷闷道。他没看错人,孙微言确实靠自己接到了角色,他在替他高兴的同时又止不住地难过,孙微言不再需要他了。

  宫笑尘表面上不可一世,语气却酸酸的:“和我没关系。”

  “哦……”孙微言还是不放心,他用手机抵着下颌,故技重施,“那就是颜星耀帮我找的,他人真的很好,我该怎么感谢他……”

  “孙微言。”他怎么可以一再挑战自己的底线。

  宫笑尘警告似的喊出他的名字,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他伸出手臂,圈住孙微言的脖子往身前一带,孙微言低呼一声,毫无防备地撞上他的胸口。

  “啊……”短暂的眩晕后,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孙微言好像回到了在城堡的日子,他和宫笑尘一起吃着掉在他手上的冰激凌。

  那时的他们是名义上情侣,却也没有现在这样的亲密。

  孙微言一下子慌了手脚,好吧,他承认,刚才会提到颜星耀,除了要逼宫笑尘说出实话,也有那么一点故意的成分,但他实在没想到宫笑尘的反应这么大。

  他被宫笑尘桎梏在胸口,被迫感受属于宫笑尘的一切。

  彩虹似的弧度是前胸的肌肉线条,凸起的是衣服扣子,冰冰凉凉的是领带夹,一下一下密集如鼓的是……他的心跳。

  他奋力呼吸,全是他身上深沉优雅的味道。

  孙微言的世界被另一个人填满了,他挣扎两下却是徒劳,孙微言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只能可怜兮兮地求饶:“放开,我、我开玩笑的……”

  宫笑尘也反应过来,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了。

  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放手,反而箍得更紧,声音也透着委屈:“还敢不敢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孙微言是开玩笑的,可他还是轻易上了钩,他就是要给他一点教训,哪怕开玩笑也不能这么说。

  “不敢了。”他们站在街边,光天化日,时不时有人路过,大家都被这一幕吸引,从惊奇到了然,再到十足暧昧的窃笑,全部落在孙微言眼里。

  孙微言推了推宫笑尘:“快放开……”

  宫笑尘也注意到有人在看,他给孙微言留了点面子,恋恋不舍地放了手。

  身上骤然一松,孙微言立即躲到一边整理衣服。

  宫笑尘站着没动,其他的帮不了,捎他一程还是可以的,宫笑尘用下巴一指,说:“上车,我送你。”

  孙微言:“不用了。”

  他现在只想离宫笑尘远一点,哪里还敢上他的车。

  “我走了。”孙微言仓皇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然而没走几步,有人追了上来。

  “孙助……孙先生。”

  孙微言回头,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似乎在宫笑尘的公司见过,从他的话里,孙微言猜到,这个人就是宫笑尘现在的助理。

  陈燃捧着一个长柄伞,说:“宫先生说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让我给你送个伞。”

  “我有。”孙微言虽然不做助理,但当助理时养成的习惯留了下来。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黑色大包,陈燃随意一瞥,禁不住目瞪口呆,里面有条不紊地塞满了各种东西,充电宝、雨伞、开瓶器,有可能用得上的,一个不落。

  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有一个钓鱼佬会用的那种折叠板凳。

  陈燃不可思议道:“你不会还带着鱼竿吧?”

  孙微言挠了挠头,说:“这个真没有。”被陈燃这么一说,孙微言突然有点庆幸,还好宫笑尘不爱钓鱼,不然他还真拿不出鱼竿。

  真是的……

  孙微言敲了敲额头,他怎么又想到他了。

  孙微言向陈燃解释,板凳是为试镜准备的,以他的经验,试镜要费不少时间,人多的话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自己带板凳最保险,不过今天情况特殊,没有用上。

  “你真细心。”陈燃恭维道。

  得知孙微言有雨伞,陈燃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为难了,他说:“你还是收下吧,要不然……”

  他向后一瞥,像是在暗示什么,孙微言明白,事情没有办好,陈燃没办法回去交差。

  孙微言做过宫笑尘的助理,知道那个人有多挑剔,不管别人有没有帮过他,他都愿意给人方便。

  孙微言接过雨伞,说:“谢谢。”

  陈燃如释重负:“我才要说谢谢。”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钉在自己背上的目光有多么灼人,在孙微言接过雨伞时,那道目光总算没那么迫切。

  这几天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当被宫笑尘责骂时,陈燃都会想到这位前任助理,也不知道孙微言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抓住机会向他请教:“我能不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我刚当宫先生的助理,很多事情做不好,如果你能提点一下就好了。”

  “你确定?”孙微言失笑,从来都是别人教训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轮到他提点别人,孙微言实话实说,“我做得也不太好。”

  “怎么会?”陈燃说,“你一定做得很好,不然宫先生也不会经常叫错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