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游？”
名姝有些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在她看来，祭祀是很严肃的事情，从前，她甚至没有资格去上坟。
“嗯，郊游。”沈君兰指腹轻轻摩挲名姝的手，刚刚她亲吻过的地方。
“真的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名姝心里还是很惶恐。
毕竟是要去见沈教授的妈妈，虽然阿姨已经入土，但她还是很重视，不想坏了沈教授家里应有的规矩。
沈君兰微笑说：“注意事项吗，多穿点衣服，山上风大，不要感冒了。”
说着，沈君兰先放开了名姝的手，打开衣柜，帮名姝拿了件防水的浅咖色风衣外套，她自己也有一件，是情侣款。
她们把衣服换上，一起下楼。
张姨已经准备好了，张姨穿了防水的雨衣，负责开车的老刘已经等在外面。
她们上车后，老刘便踩了油门。
沈君兰和名姝坐在后座，她握着名姝的手，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名姝感受着沈教授手心的温度，忍不住开口问去墓地的车程大概是多少。
老刘看着前面的路，笑答：“要差不多两个小时。”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上沈先生。”老刘不经意说了一句，身侧的张姨锤了下老刘的腿。
老刘收到暗示，不敢再乱说什么。
沈君兰从自己的思虑中出来，看着前方问道：“张姨，你知道沈慕华昨天晚上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张姨回过头道：“具体什么时候不知道，我四点多起夜的时候，特地出去看了一眼，沈先生已经不在了。”
“怎么了，君兰。”
“没事，我只是在想沈慕华今天还有没有余力去墓地。”
“这……”张姨看了眼窗外湿漉漉，还积水的公路，想到昨天下了大暴雨，沈先生不仅触了电，还淋了挺长时间的雨，虽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身体肯定有损伤，得重感冒都正常。
“说不准。”沈君兰喃喃道。
她不知沈慕华是在作假戏还是当真有几分忏悔的真心，她的态度很明确，她不原谅。
也不想总是看到沈慕华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想他去打扰九泉之下，妈妈的安息。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沈慕华能不能获得妈妈的原谅，那是妈妈的意志，她无从得知，她知道妈妈选择离开的时候，是极其绝望和痛恨沈慕华的。
她也一样。
*
沈慕华原计划是先回一趟家，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带上鲜花去妻子所在的墓地，但他高估了自己身体。
还在车上，没到家的时候，他就咳嗽不止。
即使司机开了暖气，他还是觉得很冷，全身都没有力气，睡过去之前，他好像看到了披头散发的淑仪朝他伸手，要拉他下地狱。
他吓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屁股离开座位，又重重跌回去。
“沈先生，您怎么了？”司机看着后视镜里惊魂不定的沈慕华，将车停靠在路边，问道。
“我没事，开你的车。”
沈慕华才不会跟一个下属说自己好像见鬼了的事，还被吓了一跳，太丢脸了。
回到家，冷清清地，没有乔丽和乔倩出来迎接他，他很不习惯。
只有家里的阿姨吃惊上前，问：“沈先生怎么淋湿了？”
沈慕华心烦气躁，“乔丽呢？”
“夫人在收拾东西。”
“叫她过来。”
“是。”
沈慕华站在门口等，看着雨水从身上滴下。
乔丽被阿姨叫了出来，看见被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沈慕华，怔了一下，才赶忙迎上去。
“怎么弄得这么湿，司机没给你撑伞吗？”乔丽从阿姨手中接过干毛巾去给沈慕华擦拭。
沈慕华烦躁的心情慢慢安抚下来，他一把抓住了乔丽的手，“扶我进去。”
“好。”乔丽一边搀扶此刻虚弱无力的沈慕华，一边吩咐阿姨去给浴缸放热水。
沈慕华拖着湿哒哒的身躯走进屋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乔丽在这个家里。
“丽丽。”沈慕华轻唤了一声。
乔丽心脏都颤抖了一下，丽丽，是沈慕华刚收她做情人时对她的称呼，沈慕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叫过她。
“怎么不应声？”
“我都要带着茜茜出国了，慕华，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让我想起我们年轻的时候。”
乔丽对沈慕华的感情也很复杂，她最初只是当傍个大款，没想到能傍这么多年，沈慕华对她不错，虽然没有给她妻子的名分，但她在沈家的地位，也跟正牌夫人差不多，茜茜也是被当成沈氏集团大小姐培养的，奈何茜茜不争气，也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沈慕华抓紧了乔丽的手：“别走了。”
这么多年，沈慕华不是没有找过其他女人，但却没找到比乔丽更合他意的，年轻的大多是花瓶，社交，面子维系方面都跟乔丽没得比。
他不要一个乔丽这样的女人在他身边，再找到新的替代品之前，他只有先让乔丽留下。
乔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问：“慕华，你让我和茜茜留在国内了？”
“你留下，茜茜出国。”
乔丽手一抖，心里那点希望和喜悦散去，“算了，慕华，我还是陪着茜茜一起出去，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沈慕华道：“让我再想想。”
沈慕华泡热水澡，乔丽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慕华，你今天不去墓地了吗？”
“墓地？去什么去。”
沈慕华阴冷地笑了笑，他原来是打算去的，但现在，他有气无力的，觉得爬山够呛。
不知道方家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非要把人埋在深山老林，像乡下人一样。
“丽丽。”
乔丽抱住自己的胳膊，戳了戳，“慕华，你还是别这样叫我，我不太习惯。”
打心底不舒服，好像沈慕华对她又有什么新的企图似的。
“行，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在给茜茜一个机会。”
“只要她诚心认错，并且能把君兰和名姝请到家里来吃一顿饭，我就答应让她也留在国内。”
“这……”
“怎么，不想要这个机会？”
“不，慕华，我和茜茜会尽力试试的。”
她今年刚去国外将茜茜接回来，在国外时，她看到了茜茜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颓废又疯狂，语言又不是很通，没有亲人和朋友，只有无尽的寂寞和痛苦，有钱又有什么用。
留在国内，她这个做母亲的，至少可以看着女儿，照顾女儿。
乔丽把沈慕华伺候舒服了，才去找乔倩。
乔倩缩在自己的床上一角，双手抱膝。
“茜茜。”
乔倩听见熟悉的声音，看过去，她说：“妈妈，我不想出国。”
“沈慕华是大坏蛋，我们离开他，不要他的钱，我们不出国，行不行，妈……”
“别这么说，茜茜。”乔丽也上了床，她坐在自己女儿对面，笑说：“你沈叔叔给了我们一个留在国内的机会。”
乔倩压根听不进去，只是不停重复，“沈慕华是坏蛋，大坏蛋。”
“沈慕华是大坏蛋。”
“好了，茜茜，你沈叔叔在家，别让他听见你骂他。”
乔倩委屈地瞪着眼睛。
“茜茜乖啊，你沈叔叔说只要你诚心认错，并且想办法把你君兰姐姐还有宴名姝请到家里来吃饭，他就让我们继续待在国内。”
乔倩听完了，神情呆滞地笑了笑。
“他就是不想让我们留在国内。”
“茜茜，别这么说，妈妈跟你一起想办法，就算是给君兰和宴名姝下跪，妈妈也会为你争取留在国内的机会。”
“不要，我不要你下跪。”乔倩激动地说。
“好好好，不下跪。”乔丽抚摸女儿的脸，温柔地轻声说：“我们先不说这个了，先吃药好不好。”
乔倩不说话，乔丽把药粒和温水端来，喂女儿吃下。
吃了药之后，乔倩安静下来，慢慢睡着了。
乔丽坐在床边看着女儿的睡颜。
这些年来，她百思不得其解，茜茜怎么会患这种精神上的疾病，她自己家里没有遗传病史，她前夫家也没有。
“茜茜吃药睡着了？”
沈慕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乔丽一惊，差点将女儿喝剩下的水倒在床上。
“慕华，你怎么过来了？”
“我找你。”
“我们出去说。”
乔丽轻声跟沈慕华出去，用眼神询问他找自己的意图。
沈慕华却又说：“没事，只是想让你在身边陪着我。”
乔丽心头又是一惊，心想难道是沈慕华发现自己离不开她，才转变这么大，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好事，她寻着台阶就下。
“只要你不赶我和女儿走，我就永远陪着你。”
*
将近11点，沈君兰一行人终于到了墓地。
车停在山脚，山路狭窄，汽车没办法开上去。
四个人都下了车，提着东西上去，主要是老刘和张姨出力，沈君兰也拿了一点，唯独名姝两手空空。
“我也想帮忙。”名姝说。
沈君兰把怀里的玫瑰递给名姝，“今年就由老婆给妈妈献花吧。”
名姝接过那束火红的玫瑰，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条上山的路似乎没有什么人走，杂草丛生，狭窄的道路两旁植物疯长，风吹树晃，头顶下起树雨，大颗大颗地，像不能接触外物的透明珍珠，一触即消失。
这座小山不高，他们爬了一刻钟，就到了半山腰。
“妈妈的墓地就在那里。”沈君兰指给名姝看。
名姝看到一个与这荒山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墓，不远处还有其他的墓，看起来显得粗糙许多。
“我外婆也埋在这座山上。”沈君兰带着名姝一起祭拜，老刘和张姨则是一起拿了刀清理周边的杂草，动作十分利落干脆，不一会儿就清理好了。
名姝跟着沈教授上香，朝竖起的庄严墓碑拜了三拜，闭眼，无声地像长辈进行自我介绍，并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和爱沈教授，碎碎念说了许多。
她睁开眼时，发现沈教授，张姨还有老刘都盯着她，十分不好意思。
“老婆，你跟妈妈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这是我跟妈妈说的悄悄话。”名姝红着脸道。
“脸这么红，是不是跟我有关？”
名姝不说话，只默默又朝墓碑拜了三拜。
沈君兰又带着名姝去祭拜了一下外婆的墓。
结束后，名姝问：“我们现在原路返回吗？”
“还没野餐。”沈君兰微笑。
名姝震惊，她以为沈教授之前只是安慰她不要紧张，随便说说，没想到真的有野餐环节。
他们一起爬到山顶，沈君兰找了个相对干燥的地。
名姝觉得十分新奇，她还从来没有出来野餐过，更不要说是在墓地山上。
她也蹲下帮着一起准备，忽然，她看到一抹窜动的灰色。
“沈教授，你看那是什么？”
沈君兰回头，看到两只灰色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