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室内传出压抑的泣音，间或伴随着一声声“对不起”，这让俞枫推门的手迟疑片刻，他听出这个声音是谁。
是季然。
俞枫回头，对跟来的队友挥挥手，“我一个人进去吧。”
也是为了给季然保留点面子。
傅寻书等人无不应允。
四人便到走廊尽头等俞枫。
郁轻是个藏不住事的，愣头愣脑地问：“这到底咋回事啊？”
赵子亦：“我还想知道呢。”
郁轻：“刚刚赛场上季然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季然只玩牧师，在某些地图中短板挺明显，但专精一个职业，他的加血手法与意识都是顶尖，否则THE ONE在常规赛第二轮时也不会只丢了一分。
白涂等dps固然厉害，但这背后若没有奶妈季然的支持，这支队伍很难取得如今的成绩。
然而眼下，这位战队的支撑，显而易见出了差错。
“他在怕。”
傅寻书捻着指尖，缓声说。
“怕？”洛汀洲眼神跟着转过来，“怕谁？”
“圣骑士。”
“彭荣？”
傅寻书摇摇头：“应该是圣骑士的某个技能。”
仔细回想一番，方才比赛时，每当圣骑士举盾，季然就仿佛不会操作了，走位极其拉胯。
洛汀洲拧着眉，正欲开口，走廊那头传来开门声。
扭头看去，见江瞳握着烟盒推门而出，洛汀洲与傅寻书交换了个眼神，走过去与江瞳交谈。
那头，江瞳神色复杂地看着迎面走来的粉发青年，抬手制止了对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能说。”涉及队员隐私，很多事不好开口。
洛汀洲便停住脚步，知趣的没有多问。
江瞳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忽然说：“我记得两年前WAC邀请你去他们队当主力？”
“我拒绝了。”
“幸好你拒绝了，那里真不是人待的。”江瞳也不去吸烟室了，就在走廊抽起了烟，吞云吐雾间，一双眼睛平静又沧桑。“三年时间，就能把一个正直青年熬成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冷血机器。”
洛汀洲讶异挑眉：“你是在说，覃风？”
江瞳没有回答，但洛汀洲从他抿直的唇角窥见端倪，瞬间心情就沉了下来。
WAC战队背后的老板是个小富豪，养战队就是为了赢。世界各国的选手，但凡实力强一点，都遭遇过WAC撬墙角，有的选手看在工资高的份上去了，THE ONE战队的上一位奶妈选手覃风，就是被WAC高价挖走的。
可是WAC队内轮换制度极其严格，对待选手也十分苛待，主力队员只要输了一场比赛，立马换人。
一旦被换下，也许整个合同期间，就再也没有上场的机会，相当于被雪藏。
WAC内，许多选手在最好的年纪，都是在冷板凳上看尽白眼度过的。
为了不被雪藏，为了站在赛场上被人看见，也为了梦想之火不熄灭，选手们只能当被圈养的蛊虫，队内厮杀，搏出生路。
江瞳说那个地方会把人熬成冷血机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洛汀洲和覃风不太熟，但依稀记得那是个很腼腆的男生。
而且，据说覃风还是季然的师父。
是覃风将季然从网游中发掘出来，悉心栽培，季然的手法始终带着覃风的影子。
洛汀洲喉咙梗了梗，艰涩问道：“他被WAC挖走后，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那天和你们打练习赛的人里，有他？”
江瞳沉默许久：“听说他终于当上主力了，作为前队友，还挺为他开心的。但是三水你说，三年时间，都够他在THE ONE拿好几个冠军了，他——”话音戛然，江瞳压下情绪，“抱歉，激动了点。”
洛汀洲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江瞳用没有夹烟的手捂住眼，“经理说，是他亲自联系经理要和我们打练习赛，我们才同意的，可他娘的谁知道……啧！这孬货！”
情绪上头也就那一两秒钟时间，大多数时候，江瞳都是平静悠然的。
果然，几秒过去，江瞳便回到往常的状态，语重心长地叮嘱洛汀洲：“不管WAC那伙人说什么，都别答应他们的训练赛邀请，他们就是来搞咱这些战队选手的心态的。”
江瞳猛吸一口烟，随后挥挥手，独自一人去了吸烟室。
虽然江瞳语焉不详，但洛汀洲从这零碎信息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真相，心情说不沉重是假的。
曾经的师徒，如今赛场反目，令人唏嘘。
另一边，傅寻书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摸出手机一看，是卫霖发来了消息，当即表示去趟洗手间。
进了洗手间隔间，傅寻书再次摸出手机，浏览起消息。
傅寻书在THE ONE比赛结束后就给卫霖发了消息，出于圈内好友的关怀，询问卫霖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事，导致状态下滑。
卫霖回答说：谢谢傅哥关心，我就是心里憋了口气，有点难受，我知道自己应该在赛前调节好，但……
傅寻书：明白。心态这东西，有时候并不是想调节就能调节好的
卫霖：谢谢傅哥
傅寻书垂眸，捧着手机来来回回输入好几次，都觉得唐突，倒是卫霖浑不在意：傅哥想问什么就问吧，但如果是季然哥的事，那我没法回答，这毕竟是人家私事。
傅寻书：你们今天状态下滑，是因为和WAC那场练习赛？
卫霖：是。出于保密工作，我们两队对打使用的地图和战术不便透露
傅寻书问得直接：WAC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
卫霖：天怒人怨……
卫霖：倒也不是
卫霖：算了，傅哥我给你看几张图
卫霖：[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傅寻书点开第一张图，嘴唇抿了抿。点开第二张图，眉毛一皱。第三张图，握着手机的力度逐渐加大。看完第四张图，已经隐有怒意。
卫霖：我发图片给傅哥，是想提醒傅哥多注意点，他们特别喜欢在赛场上羞辱虐待选手，如果不出意外，今年的世邀赛你们PK作为冠军或亚军，绝对会和WAC有一战
卫霖：虽然这是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想拜托傅哥，能不能帮我们找回场子
傅寻书深吸一口气，打字回道：
报仇，得你们亲自来。
傅寻书：但如果我们提前遇见，会直接送他们回老家。
*
是夜，洛汀洲与周轩商量完决赛事宜，便往回走，路过训练室，透过窗户，隐隐窥见一抹暗光。
咔哒。
洛汀洲推门而入。
深夜加训的人全然投入，根本没发现有人进来。
洛汀洲随手开了灯。
灯光亮起，那人转头望来，对上洛汀洲的目光，轻轻唤了声“队长”。
“怎么还不上去睡？”洛汀洲拉开傅寻书座位旁边的椅子。
傅寻书握着鼠标点了点，确定下一场训练的NPC人数：“睡不着，再练一会儿。”
洛汀洲看他半晌，说：“下次记得开灯，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
“唔。”
看了会儿，见人还不打算回房，洛汀洲起身回走，衣摆却被人拽了下。
没走成。
傅寻书目不斜视，单手操作爆手速秒掉最后五个NPC，回头看向洛汀洲，“队长，亲个。”
洛汀洲抽了抽嘴角，尝试把衣服从傅寻书手里拽出来。
没拽动。
也不知这人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有劲儿。
洛汀洲不答，傅寻书就那么一直看着他，眼巴巴的。
最终洛汀洲败下阵来，提醒道：“训练室有监控。”
于是傅寻书起身，拉着洛汀洲走到门口，啪一下关了灯。
几乎在灯灭的同时，洛汀洲被拉进一个滚烫的怀抱，灼热的吻立即落在颊畔、鼻尖。傅寻书吻得毫无章法，似乎是嘴唇碰到哪儿就亲哪儿，洛汀洲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一手勾着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拼命拉拽钻进衣摆中作恶的手。
不过傅寻书只抱着亲了一会儿就放开洛汀洲，给两人整理了衣摆，这才重新开灯。
这让险些以为会当场发生点什么的洛汀洲怔了片刻。
“队长回吧，我再练会儿。”
随后傅寻书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点开训练软件，接着训练。
洛汀洲：“……”
ok，fine。
*
总决赛前，先决出第三、第四名。
经过数日调整，季然总算回到往日的水平，THE ONE没费多大劲儿便赢了CC，但THE ONE粉丝并不满足，在粉丝心中，THE ONE即便不是冠军，起码也该是亚军，就因为季然和卫霖在四强赛上的辣眼表现，让战队留了个遗憾，这几天网上全是对季然和卫霖的口诛笔伐。
季然的个人微博下面，辱骂的评论有上万条。卫霖的评论区也不遑多让。
只是这两人除了输比赛后的道歉微博，便没有再发任何一条微博。
很快到了总决赛当日。
比赛场地由联盟提供，PK和风华事先抽签选出优先选地图的战队。
这一次傅寻书的好运气似乎走丢了，风华优先选图。
上场前，洛汀洲问他：“紧张吗？”
傅寻书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还成。”
“队长，小傅不紧张，我紧张，你也关心关心我呗。”郁轻说。
洛汀洲扭头给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去年有过决赛经验，还紧张呢？”
郁轻顿时不敢说话。
工作人员催促上场。
傅寻书跟在队伍最末，往比赛房间走，耳边响彻现场粉丝的尖叫声，吵得他耳朵有些疼，偏头捂了捂耳朵，视线蓦地扫到前排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不凡这家伙不知几时从大洋彼岸偷偷跑回来，这会儿正坐在第一排，手拉横幅，喊得脸色涨红。
对上傅寻书的目光，李不凡吼得更起劲儿了：“兄弟，我跟别人说了我有个冠军朋友，你今天要是赢不了，这事儿没法收场我跟你说！”
傅寻书笑了。
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比赛房。
门一关，外界排山倒海般的呼喝全都听不见了。
傅寻书调试设备，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场外。
一年前的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而今既然来了，唯有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