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不得赶我走吧?

  像是算准了时间。周承钰走进家门时, 阮萍正好接起电话。

  “他刚到家了,嗯,什么事都没有。待会儿我让他给你回个信。”

  她简短地结束了通话, 对周承钰说,“小玦问你回家了没有, 看起来心情怎么样。”

  “今天中午他也过来找你了。估计是知道你这次没考好, 怕你心里难受。抽空给他回个电话吧。”

  只听对话也很容易就能猜到,是谁打来的。

  周承钰没有回答, 心里憋着一口气隐隐作痛,“奶奶说想回老家, 我明天陪她去住一段时间。”

  阮萍看着他, 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 又抿回去, “嗯, 明天上午我开车送你们。”

  “好。”他故作轻松地说, “那我早点起床。”

  这一年的暑假在暴雨中拉开序幕。

  沉闷了一整天, 天黑时终于电闪雷鸣。周承钰房间里没有开灯, 独自坐在黑暗中,对着窗户上不断冲刷的雨水波纹出神。

  还好今晚的雨这么大。这样周承玦就不会来了。

  他没有给周承玦回电话。

  周承玦现在一定恨死他了。

  这也正常。他本来就是个感情冷漠的人, 平时也没少被吐槽“狠心”, “无情”, “铁石心肠”。

  他也完全有理由恨周承玦。明明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非要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把事情搞得没有余地, 逼他当这个坏人。

  明明知道他没有回应的勇气, 还那样热烈地, 坦荡地说出来。

  十七年的感情很长吗?也不过只是人生的五分之一。

  他又不是再也没法认识新朋友了。

  周承钰疲惫倒在床上,无意识地扯着头发。雷声震得他头痛,很想吐,脑袋里有两只企鹅在打架。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朋友了。

  再也没有人会像周承玦一样对他。

  但这又能怪谁呢?是他自己选择的。是他自己搞砸的。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好像就没有做对过一件事。

  自我否定是无底洞。一旦开始,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批判和谴责中无法自拔。

  尤其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太适合负面情绪疯狂地滋生。

  周承玦不在这里更好。

  他的人生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任何人靠近他,都只会受到负面影响。

  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哀怨地大吐苦水,不想对任何人展示糟糕的软弱的模样。人的怜悯是有限的,即便第一眼觉得可怜可爱,看多了也会厌烦。

  比起令人生厌,还是狠心的标签看起来更有尊严。

  他整晚没有睡着,听窗外雨声渐歇。

  雨停时世界空旷得可怕,而他躲在狭小阴暗的一隅。

  乡下奶奶家里已经多时没人居住了,灰尘满屋,角落里到处结着蜘蛛网。他跟着回去,大有可忙。

  他没带作业,白天在沉默中卖力地做家务,让身体疲惫,晚上就更好入睡。

  可这样只过去两三天,奶奶就不让他干活了,“别整天在家里闷着,你也该出去跑一跑。找我们镇子上的小孩一起玩玩嘛。”

  周承钰不想出去。

  他从小不在这里长大,跟亲戚家的孩子都只有年节时才见面,平时没有往来。

  听说他们回到老宅,几乎每天都有亲戚来串门,见了他也啧啧评价,“这孩子小时候能说会道的,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腼腆了?”

  周承钰只是笑笑,连平日里温和礼貌的模样都懒得再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这个小村庄里破罐破摔,甚至想着当一个终日只知道吃喝的废物也不错。

  阮萍很少联系他。他也有意地克制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事。

  就交给大人处理吧,反正他的意见都不重要。他再如何在意,喊得再大声,又能改变什么呢?最终都只能沉默着接受结果而已。

  在老家的每一天,时间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他看到院子里的植物落叶,就觉得一整个季节都度过去了。是秋天要到了吗?

  季节开始衰败。他也活得迟钝缓慢,跟村子里的老人没什么两样。

  直到时跃打来电话,他才惊觉,自己回来竟还不到一周。

  “学校群里有传言说你家里出了点事……”时跃有心安慰,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妥当,“你别理会,他们都是乱听乱说的。”

  “嗯。”周承钰说,“我知道。”

  相同的经历他已经有过一次了。小学时网络还没那么普及,阮萍被造谣的遭遇就让他见识到流言传播的速度有多快。更不要说是现在。

  “那你今天在家吗?”时跃又问他。“有没有空出来?”

  “我不在家。”周承钰说,“前几天回来老家了,暂时不会走。”

  “好可惜啊……如果你在明海,我还想跟你再见一面。”时跃遗憾地说,“同桌,我要搬家了。”

  周承钰一怔,“怎么这么突然?”

  “唉,原因有点复杂。”他没有解释太多,“我会带小咪一起走的,今晚的车。所以就是,我们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了。”

  “祝你高考顺利,考上心仪的大学,还有……”他停了一下,笑着说,“祝你感情也顺利。”

  “什么?”

  “我说,祝你感情顺利呀。周承玦那么喜欢你,我都看得出来。”

  反正要转学了,时跃不再遮掩八卦的好奇心,“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

  周承玦。

  好像有半辈子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的名字了。

  周承钰说,“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莫名地哽了一下,像被掀起一片倒刺。

  时跃心里一凛,自觉八卦到了不恰当的时机,连忙转移话题道,“那,反正祝你一切顺利,前程似锦。等开学我就在另一个城市了,没法亲口跟你说。”

  离别的话不应该太伤感。时跃笑着说,“我们在清华再见吧!”

  “好。”周承钰也轻声笑着回应,“清华见。”

  结束通话,他嘴角微弱的弧度不自觉地消失了。奶奶进屋时恰好看见,问他,“跟同学聊天呢?”

  “嗯。”他刚想说已经聊完了,夏宁的电话又打进来。

  手机安静了好几天。不鸣则已,一鸣再鸣,就是变着法要把他叫出去,“在吗,申请僚机成语号出动!成语号,收到请回答!”

  “……”

  这下周承钰很难不笑出声了。被朋友的阳光照耀到一点,他从秋天又回到夏天,“收到,怎么了?”

  “我搞到岳慎老家的地址了!”夏宁兴奋地宣布。“怎么样,跟我一起去找他玩儿吧?给我当僚机嘛求求了求求了。”

  周承钰惊讶于他的大胆和行动力,但很现实地提醒,“你有和他说过要带朋友去玩吗?贸然打扰可是要睡大街的。”

  “当然说过了!我们俩现在可不像之前那样,怎么也算有点小暧昧吧。”夏宁胸有成竹道。

  “他说“想在深山老林里喂蚊子就尽管来”,笑死,我根本不招蚊子!没在怕的好吧。”

  “……”

  “就是住宿有点简陋。”夏宁诚实道,“他家里条件不太好,去了镇上也不一定有酒店,可能要睡在他们家,跟我一起在农村自建房里打地铺什么的……你会不会介意啊?”

  “有一说一,我看他给我发的照片,那边山林田野真的挺美的。值得去看看,就当穷游了。”

  奶奶在旁边听到,也鼓励说,“去跟朋友一起玩嘛。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打地铺倒是没什么。周承钰考虑了一会儿,问,“你叫周承玦了吗?”

  “叫了啊,不过他到现在都没理我。估计是不去吧。”夏宁理所当然道,“这都放假一周了,搁往常他早就跑出去玩儿了。”

  也是。周承钰同意了,“那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好耶!我现在就给你们买票!”

  “我们?”

  “还有应允,”他说,“我是怕你们有事来不了,所以多叫几个。万一到时候有人放我鸽子,也不至于真剩我自己嘛。”

  约定的时间是两天后。

  当天下午,他们从各自家里去高铁站,在地铁口旁的麦当劳集合。

  “成语成语!周成语!”

  应允还是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一身彩色印花t恤和短裤,见到他飞扑上来拥抱,“诶!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才几天没见。”

  周承钰被他扑得踉跄了一步,无奈地笑,“就算没有瘦,你这么撞我也受不了啊。”

  “哦哦。”他连忙把手脚收起来,笑容还是灿烂的,“听夏宁说你也要一起去玩,我超开心的!”

  “嗤——”夏宁掌握着最全面的情报,闻言有些同情地拍他的肩膀,“玩儿的时候希望你还能笑得出来。属你最亮了,小灯泡。”

  “嗯?为什么我是灯泡。”应允不懂,“集合完毕了吧,还差一个谁?”

  夏宁靠在卡座上,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高深莫测地说,“再等等。”

  周承钰察觉他的余光瞥向自己,心里泛起不安的预感,“你不是说……”

  话音未落,麦当劳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心,略略扫视一眼,便朝着他们的桌子走来。

  他没有背包,穿着一件纯黑色短袖,少见地戴了只口罩,高挑而冷淡,吸引了店里许多人的目光。

  只有周承钰一人,仓皇地避开视线。

  “哦,我猜就是他。”应允天真无邪地说。“这下人到齐了吧?”

  夏宁愉快地拍桌,“Ok,到齐了。粗发。”

  **

  此次旅行,夏宁对自己的号召力十分满意。

  朋友们太给面子了,叫几个来几个。

  “路上堵车。”周承玦一来就先表态,代替了打招呼的流程,“迟到了两分钟,对不住。”

  “没关系啊,不耽误事就行。”夏宁听出来,“感冒啦?”

  “嗯。”隔着口罩,他的嗓音沙哑而沉闷,有异样的磁性,“就小感冒,我爸非给我做什么姜汤,硬是把我喝进医院了。”

  本来吃点感冒药就能好的事,他喝完那碗爱心姜汤直接烧到三十九度八,也不知道是不是往里头投毒了。害得他又进医院里躺了三天。

  有点惨,但大家乐得前仰后合,“真是亲爹。”

  只有周承钰没笑。

  他悄悄瞥了一眼,觉得周承玦才是瘦了。同一件黑色短袖他之前也见周承玦穿过,跟今天一比就能看出来。

  见到周承玦之后,他在乡下奶奶家躲的那几天时间都风流云散,好像从没躲开过。

  和周承玦有关的事,他根本没有忘记一点点。

  “怪不得一点消息都没有,还以为你又跑去旅游,结果是在家里渡劫。”夏宁笑得很没良心,伸手戳他脖子,“你声音怎么成这样了?嗓子里藏摩托车了啊?还挺性感。”

  “滚啊,”周承玦挡开他的手,按了一下口罩,“走不走了还。”

  “走走走,”夏宁说,“还有二十分钟,过完安检正好去检票。”

  周承钰沉默地站起身,拎起座位上的背包。

  这次去玩大概要去一周左右。除了周承玦,他们每人都背着一只包,带自己的换洗衣物。

  “我出门匆忙,到地方再买新的。”

  周承玦说,“怎么就我空着手啊,帮你们拿一个吧。”

  他嘴边堪堪这样说出客气的话,一只手却早拿了周承钰的背包,挎上肩膀,“去哪个口检票?”

  周承钰手上一空,再去看他时,视线错落。他已径直朝前走了。

  时隔多日的第一次见面,他们甚至没有一句对话。

  “走哇。”应允在旁边热心地提醒,“身份证身份证。”

  “嗯……带着呢。”周承钰应了一声,找出身份证,跟他们一同进站。

  岳慎的父母在明海打工,老家却在隔着一个市的山镇上。岳慎从小是留守儿童,上学也都住校,只有寒暑假会回老家。

  夏宁做足了功课。岳慎住的那个小镇在半山腰上,没有公共交通,路况也不太好,夜里更是崎岖难行。

  高铁无法直达,他们今晚要在离小镇最近的山脚下先住一晚,明天上午再租车进山。

  四个人的票无法连坐。他们三个在ABC座,周承玦独自在同一排的F座。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像是还很疲惫,坐下后就没怎么动过,双手环胸,闭目休憩。

  只有中途一站,跟他座位相邻的女孩行李太重,放不上去,请他帮忙之后感谢,顺理成章地要了个微信。

  旁边的伙伴听见动静,有两个人都隔着过道朝他挤眉弄眼。

  周承玦先是摇头,指了指嗓子,又摇头一遍。

  “是不是不方便说话?”邻座似乎很吃他这种高冷款,坚持不懈道,“我们加个微信聊嘛,可以打字的。”

  “美女,我朋友嗓子哑了说不了话。”夏宁热心地翻译,“不过我猜他的意思是不加,不聊。”

  “……”

  周承钰也忍不住看过去,却见他已经坐回原位,恢复成生人勿近的姿态,目光望向窗外,一言不发。

  周承钰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出高铁站后,他们打车到山脚的镇上,找到今晚要住的小旅馆。

  夏宁订的是两间双人房,拿了房卡之后递一张给周承钰,“挑一间呗。今晚你俩住,我俩住。”

  “……”

  他这话说得简单极了,跟没说一样。偏偏四个人里四个都懂。

  周承钰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接过。下一秒便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面前拿走了房卡。

  周承玦垂着眼,好像在打量房卡上的印花图案,又好像在看脚下简陋的地毯,总之是没有看他,声音很轻说,“如果不想跟我住,就跟夏宁一间。”

  **

  这是他们今天说的第一句话。视线依旧不曾交汇。

  “饿死了!”夏宁没管他们磨叽什么,打开门放下背包就急哄哄地说,“走去吃饭。”

  他们赶着下楼吃饭,背包都集中扔在一张床上。周承玦把房卡收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没有再打开另一个房间。

  周承钰发觉这个人真是聪明,懂得怎么不动声色地掌握主动权。

  这下只有他,被架到进退两难的选择上,整个晚饭都要紧张到底该去哪个房间睡,跟谁一起睡。

  小镇上的特色菜做得很有风味,很多食材都是山里的特产。连送的开胃小碟都很好吃,像某种油炸的豆类,麻辣爽脆。

  他们四个人点了六个菜。夏宁和应允坐车饿了,再一尝哪个菜都好吃,眼睛亮了又亮,狼吞虎咽。

  周承钰饭量小,从小被教育吃相文雅,不同他俩为伍。

  周承玦素来胃口好,这天晚上却也没怎么动筷子。

  他嗓子烧坏了。周承钰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咽口水都像吞刀片,自然是吃不下东西的。

  周承玦吃不下,他也吃不下。

  吃饭时周承玦摘下口罩。他看出周承玦真的消瘦了,五官都瘦得更加突出,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那张刀片仿佛也卡在他的喉咙里,细细密密地划着他。

  他们见面太突然,让人没有一点防备。

  周承钰知道,自己当然不可能像那只被借走的企鹅一样,再也不跟周承玦见面。就算假期不见,开了学还是要见。

  他只是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让事情尽量温和平稳地回到正轨。

  一路上周承玦都默默地帮他拿包,可又回避目光,对他视而不见。

  放在以前,他从不会注意这种细节。可今天他忍不住地比较,周承玦对待他和对邻座的乘客有什么区别。

  一点点感受都被无限放大。周承玦对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是在报复他吗?

  周承钰想得头大,蚂蚁搬家似的,一颗一颗把整碟炸豆都吃完了。

  直到夏宁结完账叫他,“走哇,还愣什么呢。”

  他回过神来,发现整张桌子只剩自己。周承玦也不见踪影。

  “周缺去旁边超市买日用了。”夏宁说,“你俩没有什么缺的忘带的?趁着一起拿了好让他买单。”

  周承玦其实还没走远,停在餐馆门口听到里面两声“没有”“不缺”,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抬脚继续往超市走。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来凑热闹,明明他连看着周承钰的眼睛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整个下午,周承钰都没有理他一句,住酒店也不愿意跟他睡一个房间。

  他早知道会是这样,可还是来了。

  小超市里东西少,没什么可挑选的。周承玦把基本的日用品买齐,到柜台结账时瞥见摆放整齐的香烟,很想拿一包,又勉强忍住,拎着东西走了出去。

  山边的镇子,夏夜里天气晴朗,星空格外明亮。

  起码星空是美丽的。他站在寂静的乡镇小路上,听着不远处夜班火车的鸣笛声,仰头看了很久,感觉今晚就在外面露宿也行。

  他不想上去跟应允一个房间睡觉。但他更不愿意让周承钰跟应允一个房间。

  在外面徘徊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不情不愿地上楼。

  小旅馆一共就四层,没有电梯。他一步步踏着楼梯走上来,视线一级一级地抬高。

  像加载迟缓的高清图片,周承钰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他抱着背包,盘腿坐在紧闭的房门前等人。起初是站着,然后是蹲着,最后蹲太久腿都麻了,只好坐在地上等。顾不得干不干净,也不知道催一催。

  周承玦在下面耽搁了多久,他就在闷热陈旧的走廊里等了多久。

  直到迟来的人出现,一级一级完整地出现在他眼前。

  周承钰背靠门板缓慢地站起来,摇晃了两下,手肘抵住门把站稳了。

  “开门吧。”

  **

  空调噪音很大,房间里有廉价的空气清新剂香味。

  周承钰探头看了一眼,那香味是从洗手间里飘出来的,虽然廉价,但很浓烈,太呛鼻子就把洗手间门给关上了。

  周承玦把刚买的日用品放在床尾,感觉太随便了,拎起来放在窄窄的电视柜上,又显得很拥挤,最后挪去窗台边的藤椅上堆着。一通忙活,自己也不晓得在干什么。

  周承钰回房间第一件事是要洗澡的。他进门时瞥到洗手间那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眼睛都不知道怎么放。

  他走到靠窗的那张床边,背对着洗手间,假装自己没有在注意。

  可周承钰没去洗澡,锁好房门,走到里面来叫他,“周承玦,你转身。我有话要说。”

  他手心冒汗,简直不敢再听下去,可还是僵硬地转过身来,听见一声,“对不起。”

  “……”

  周承玦不可思议地抬头。

  他说什么?

  “你应该也听说了,期末考那两天我家里出了点事。”趁着等人在走廊里考虑了很久,周承钰才组织起语言,“而且,出成绩那天,我刚跟我妈吵了一架,所以……”

  越说越觉得自己是在找理由,他堪堪打住,呼出一口气,只是重申,“对不起。我没道理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

  周承玦盯着他愣了两秒,眼泪忽然掉出来。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周承玦哭着说。

  “明明是我不对。为什么你要道歉?为什么……你明明就没有做错任何事。”

  “……”

  什么?

  周承钰也愣了神。

  事态从这一刻开始不受控制——朝着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向。

  “都怪我,是我的错。”周承玦在床边蹲下,眼睛都红透了,情绪崩溃得很突然,“我知道你肯定不想理我了,但我就是担心你……我不是故意骂你的,就着急的时候,控制不好语气。我真的不是要怪你。”

  “我……我知道了,你别哭啊。”周承钰手忙脚乱地给他拿纸巾。

  可纸巾塞得太紧,周承钰着急,索性把整个纸巾盒都端过来,塞到他怀里,“你你别哭了。”

  “我不哭,额,没有哭。”他抱着纸巾盒继续掉眼泪。

  情绪猛烈地冲击着大脑,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用来干什么的,只知道是周承钰塞给他的,就抱着。

  “你都说了高考前不谈恋爱,我还这么缠着你,把你逼得太紧了,让你难受,还害得你成绩下降那么多。”他自责地低着头,刘海挡住了表情,泪水顺着脸的轮廓不停地往下淌。

  “我提小时候,也不是说,说你长大之后,变得不好了。我就,就是觉得,我们,长大之后,你越来越……不开心了。我还想,还想让你,像小时候,那么开心。可是我太没本事了。”

  “你先别哭了。”周承钰都怕他厥过去,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眼泪大爆发的情形,脑袋里嗡嗡的,嘴边也只会苍白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没怪你。”

  “你肯定怪我了。”周承玦呼吸急促,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磕磕绊绊艰难地说,“以后,你不想听的话,我再也不提了。你不喜欢我亲你,那我就先,先不亲也行啊,我再也不逼你了,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怪你,但是,但是你先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这条最重要,他哭得头晕眼花都没忘记,“只要你,别喜欢别人,其他什么,事我都,不逼你,真的。”

  “……”

  他的呼吸太浅频率又太快,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过度换气之下眼前开始冒星星。

  “先别说话了,”周承钰捂住他的嘴,“闭上嘴巴用鼻子呼吸。”

  他立刻用双手按住,用力捂在自己脸上,点了一下头。泪珠从手背滚落,他在周承钰的注视中努力调整呼吸,在缺氧的窒息中,神奇地感到一点幸福。

  他想亲吻这只手,想含进嘴里,填补这几天生病时诞生的思念的黑洞。

  “你要是真的讨厌我,就再说一遍,当着我的面说。”他情绪平复了一点,对周承钰说,“只要你现在看着我,说,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立刻就回家,不影响你们后面几天玩的心情。”

  “……”

  “你舍不得赶我走的,是不是。”他握着周承钰的手,期期艾艾地问着,眼泪又掉得很凶。“你不是真的讨厌我,对吧?”

  【作者有话说】

  眼泪就是男人最好的嫁妆(确信

  明天巨糖(自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