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疼。”

  周承钰自我保护意识骤增, 理智道,“还是等高考结束以后再玩吧。”

  其实跟周承玦关系不大。还是他自己,在家总听着各种“关键时刻”的督促, 潜意识就觉得只有高考完了才配好好放松。

  高二的最后一场考试,依旧要认真对待。

  期末考前一晚, 周承钰没有熬夜复习, 特意早睡,半夜里却听见一阵战战兢兢的敲门声。

  周承玦晚上过来都走窗户的。他在迷糊中挣扎起身, 晃晃悠悠去开门,昏暗的光线里看见一张哭红的小脸。

  门一打开, 周云彤就立刻抱住了他, “哥哥我怕!我不要自己睡。”

  周承钰困意骤清,蹲下来问她, “别怕, 妈妈呢?”

  这晚周孜又去出差了, 她原本跟着阮萍在主卧睡觉。

  “妈妈不见了, 我害怕黑。”她委屈地嗫嚅着, “我想上厕所, 哥哥。”

  家里只有一个洗手间,离主卧又远, 她夜里上厕所都要大人陪着。今天被尿意憋醒身边却空无一人, 把小姑娘吓坏了。

  “不哭了, 哥哥陪你去吧。”周承钰用手背给她抹了抹眼泪,牵着她去洗手间, 轻轻带上门, 留一条小缝让她心安, “别着急, 我就在外面。”

  他把外面走廊灯都打开,回房间去拿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是半夜十一点。

  这么晚了,阮萍怎么会独自外出?

  周承钰站在洗手间门口打电话,连打了两个都没有人接。

  妹妹上完厕所后不敢一个人睡,周承钰只好把她带到自己房间里,安置到自己床上,生涩地拍一拍她的背。

  他不是个称职的哥哥,平时很少陪周云彤玩儿,也不太清楚怎么哄她睡觉。

  周云彤躺在他的枕头上,不高兴地念叨,“为什么他们都不在家,妈妈去哪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会给我的娃娃买新裙子的。”

  周承钰笑着说,“娃娃的裙子都快要比你自己的还多了吧,房间里能装得下吗?”

  “装得下!”提起心爱的玩具,她又很快开心起来,“妈妈说,等你去上大学以后,我就可以住在你的房间里了。我可以和她们一起住吗?”

  “当然可以。”周承钰柔声说,“那你是不是要把这里的窗帘都换成粉紫色?”

  “对!”她憧憬着拥有自己的房间,絮絮叨叨地说起对布置的构想,一直说到自己打哈欠,困得睁不开眼。

  “好了,宝宝,”周承钰耐心地听着,给她拉了拉被子,“把眼睛闭上吧,现在该睡觉了。”

  周云彤乖乖地闭眼,一只手仍拉着他的袖子,“你会一直在这里陪我吗?”

  “会的。”周承钰轻轻拍她的背,直到她睡熟,才轻手轻脚地下床,到外面客厅里打电话。

  阮萍的电话还是打不通。他不得已打给周孜,同样没人接听。

  父母都联系不上,这情形太奇怪了。他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内心被惶惑和不安填满,蓦地想起前些日子,他已经见过这样的画面。

  那天早晨,阮萍就是这样彻夜坐在沙发上,熬到天亮。

  “出什么事了?”客厅里一直亮着灯,奶奶也被吵醒,“你明天还要考试,怎么不睡觉呢。”

  “没事奶奶,我起来上个厕所。”

  他勉强笑了笑,想着这时候还能找谁帮忙,手指悬停在周承玦的微信上。

  不行。

  周承玦为这次考试天天学到半夜,临上考场之前必须好好休息,否则太影响状态。

  再者说,看眼下这情况,总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发生。他把自家以外的人扯进来,要面子的父母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周承钰把列表从头翻到尾,找到了和阮萍关系最好的阿姨的微信。阮萍刚离开学校时,她们曾经一起在教育机构里共事。

  那会儿他年纪还小,周孜又从来不管带孩子的事,第一次放学自己去找妈妈,就是这个在当课程顾问的阿姨接待了他,还以为他小小年纪来给自己报补习班。

  近些年阮萍离开机构自己单干,他也不知道这位阿姨是不是还跟她保持密切的友谊。但他实在找不到别人了,只能冒昧地发微信询问。

  没想到对面回复得很快,带着些故作惊讶的语气,“你妈妈今晚去海悦捉奸啦,你不知道吗?”

  周承钰一怔,心中慌乱更甚,“她怎么能一个人……她是什么时候去的?现在怎么样了?”

  “这我可就不知道喽。”对面的语音中传来惺惺作态的安慰,“诶呀,你小孩子还是早点睡觉吧,大人的事情不要管哦。”

  “……”

  周承钰定了定神,按住语音,沉稳地回应,“谢谢您,打扰了。”

  他顾不得想这塑料姐妹是什么居心,满脑子都是阮萍的安危,起身回房间去把周云彤抱到奶奶身边睡。

  周云彤被抱起来就醒了,听他说要出去一趟,情绪立刻坏掉,在他怀里不依不饶地踢打,“周成语,你是骗子!你说会一直陪我的,大骗子!”

  “好了好了,别哭了。”奶奶也是头疼,“你哥哥有事情,奶奶陪你睡也是一样的哦。”

  “不要!我不要哥哥走!”

  她虽然还不太懂事,但感觉是敏锐的,也能发现家里的变化。这氛围让小孩子格外没安全感,“你们都走了,我和奶奶怎么办!”

  “那我们通着电话。”周承钰找出她的电话手表打通,放在她手里,“这样也算陪你睡,对不对?你随时都可以叫我,我都会回应你的。”

  “把手表放在枕头边上。”他说,“闭上眼睛,就像我在这里一样。”

  被他温柔笃定的语气安抚,周云彤抗拒的情绪减轻了些,双手捧着电话手表掉眼泪,仍旧委屈地撅着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他也不确定会是什么情况,只能尽力地保证,“手表没电之前,我肯定回来。”

  “我要等你回来再睡!”

  “那也可以。”

  好说歹说把她安顿好,周承钰在奶奶的叮嘱中出门打车。

  他很少这么晚往外面跑,空无一人的小区里,摇晃的树影都让人心里发毛。可他脚步不停,只盼望更快地抵达目的地。

  微信里的女人提到的“海悦”他也知道,是十来公里外的海悦公馆。小而精致的楼盘,历来被议论是什么“二奶楼盘”,说那里进进出出的业主有一大半都是给人当二奶套来的房子,因此在他们这个区很有名。

  周孜说的出差,是出到那里去了吗?

  是这一次,还是每一次?

  周承钰脑袋里一团乱。

  他知道阮萍性格十分要强,可这样深夜独自上门讨说法,势单力孤,很容易会被反咬一口,会受欺负,甚至被伤害。

  他想到很恶劣的后果,心脏都跳得时轻时重,悸得难受。还好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时,他看到路边的私家车挂着熟悉的车牌。

  “妈!是我。”看到驾驶位里的人,周承钰狠狠松了一口气,朝自家车跑过来。

  阮萍却在看到他的瞬间,表情变得难堪,“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是谁告诉你的!”

  周承钰气喘吁吁地坐进副驾,被呛得猛一阵咳嗽。

  车窗开着,车厢里却还满是散不尽的烟味。她不知抽了多久的烟,嗓子都哑了,眼睛里布满血丝。

  周承钰心疼极了,低声恳求,“我们先回家吧,妈,都这么晚了。”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她粗暴地打断,“你小孩子懂什么?回家睡觉,明天不是还要考试么?”

  “你一个人在这太危险了。”周承钰根本放心不下,“我们先回家好好商……”

  一道远光灯打他们在身上,也打断了他的话。寂静的午夜路边驶来新的乘客,阮萍掐断烟蒂,死死盯着前方靠边停下的奥迪。

  从那辆车里出来的人正是周孜。今夜良宵,他兴致颇高,醉得满脸酡红,下车后又朝车里接出一只细白的小手,笑眯眯地将人拉入怀中。

  穿着吊带裹身裙的女人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上,弯腰时胸前春光无限,前凸后翘的身材一览无余。

  周孜大声地笑,跟车里的朋友又说了几句,言语间不停揉捏女人朝他身上挤压的翘臀。

  周承钰痛苦地转开眼。

  阮萍气得发抖,一直等到那辆送人回来的奥迪寒暄完离开,才拉开车门冲出去,“你个王八蛋!”

  “贱人,一对贱货!”

  她气势磅礴地冲到愣怔的一对男女面前,揪住周孜不要命般疯狂地厮打,“出差出到窑子里了是吧!是我对不起你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啊,非要这样羞辱我?!贱人!”

  周承钰从没见过她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怵目惊心地下了车。此刻才意识到,他或许确实不该出现在这里。

  身为父母,最不堪的一幕竟让他亲眼看见了。

  “他妈的,带着你儿子来抓老子的奸是吧。”

  周孜恼羞成怒,举起手大力扇下去,“你闹什么闹,跟个疯子一样!”

  “爸!”周承钰冲上去挡住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很奇怪。

  他身上一点都不疼,心脏却剧烈地抽痛起来。

  **

  冰敷了一晚。隔天上午考试时,周承钰半张脸还肿着。

  他故意迟到,没有回班里参加早读,直接去了考场。周承玦跟他不是一个考场,直到中午考完要去吃饭,才见到他。

  “你脸怎么了。”

  周承玦一见到他就察觉不对,伸出手又收回,怕把他碰疼,“怎么弄的?”

  “睡懵了,从床上掉下来摔的。”周承钰神色淡淡地说,“早知道就不睡那么久了。”

  这事儿他有前科。周承玦还在现场亲眼看见过,一听就信了,还有点想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还掉床。疼不疼?”

  周承钰摇了摇头。

  “肯定疼。”周承玦拉着他去学校小卖部买冰镇矿泉水,“下午考试的时候拿这个贴着,能舒服点。”

  周承钰又点一下头。

  他整晚都在耳鸣,睡了两个小时起床头疼欲裂,上午的考试像在梦游,下午也一样。

  整个期末考试两天的时间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答题卡上涂抹些什么,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那晚狼狈的情形一遍遍在他脑海中重现。

  但他又想,这对于他的家庭来说或许是件好事。

  所谓不破不立,如果阮萍能趁此机会彻底看清现实,果断地离婚,离开这一地鸡毛开启新生活,那他也算是没白挨这一巴掌。

  放假头几天,周远城难得都在家里待着。

  儿子老老实实学习累了半年,他个当爹的也在外面挣钱忙了半年。算是个年中总结大会。考试成绩出来的前一晚,爷俩叫了一桌子外卖烧烤,在家喝酒划拳。

  “把小钰叫上来一起玩嘛。”周远城说,“你们俩现在喝不喝?能整多少?”

  “今天就别叫他了。好不容易考完,他就想安安静静地歇着。”

  周承玦很狂妄地连开一打啤酒,还敢往里兑白的,“来啊,他喝不过你,我你喝不过。”

  他家常年就两个大老爷们,有多糙活多糙,一上头俩人都巨能造,喝到后来起劲了,非要把对方喝趴为止。

  憋了一个学期,周承玦痛痛快快地喝到断片,一觉睡到隔天中午才醒。

  上衣不知道甩哪儿去了,他只穿着一条裤子,仰面朝天地躺在沙发上。

  客厅里啤酒瓶满地,茶几上吃剩的烧烤一片狼藉。他扶着两百斤重的脑袋坐起身,一只脚碰倒了空瓶,在地板上咕噜噜地滚出去老远,“……爸?”

  周远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很投入地打呼噜。

  “……”

  周承玦嗤了一声,又扶着脑袋躺回沙发,看班群的消息。

  上午出了成绩,班长第一时间发在群里,大家早都讨论过一波了。他只顾着睡觉什么热闹也没赶上,直接点开群公告里的文件,看这次考试的班级成绩表。

  他已经习惯了“周承钰”三个字出现在这张名单的最上方,这次一眼没看到熟悉的名字,略微有些意外。

  越往下看,他的脸色就越严肃,残余的醉意都被驱逐得差不多了。

  前三名,前五名里都没有周承钰的名字。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正在他怀疑学校是打漏了一行成绩时,周承钰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十名。

  他看在眼里,宛如晴天霹雳。

  在班里排第十名,把阶段里的排名简直没法儿看了——当然,这仅仅是对于周承钰个人而言。

  周承钰从小到大都没考这么差过。

  他放下手机,让宿醉的脑袋缓冲了几秒,接收完现实后嗅到自己身上难闻的酒气,赶紧冲进浴室里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周远城也醒了,跟他一样扶着百来斤重的脑袋,换到沙发上继续躺,“今天是不是出成绩啦?考多少啊儿子。”

  “不知道。”周承玦顾不上看自己的分数,心急如焚地套上衣服往外跑,“我下去一趟!你自己点醒酒汤。”

  【作者有话说】

  来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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