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

  俞远: “???”

  易安看着他瞪圆了眼睛仰着脸看自己,嘴角的笑意有点藏不住。

  “走吧,”清咳了两声,淡定道, “抱你上去洗。”

  俞远见他上手就要来操作的架势,吓得往沙发里一躲: “等等!”

  易安挑眉: “怎么了这是?都男的,怕什么?”

  “我觉得,”俞远一手撑住他心口,一脸不从, “我这会儿也不是很想洗了。真的。”

  说完,还抿唇对着他猛点脑袋。

  易安一个没忍住,撑着他身后的沙发抖着肩笑得不行。

  “……”俞远看着他一副“哎哟这人怎么又上当了”的嘚瑟表情,忍不住问出了藏在心里好久的话, “易安,你良心不会痛的吗?”

  居然连伤残人士都要调戏!

  易安看他一脸面无表情,收了点笑意,一本正经拍了拍他的肩: “就,也还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知道再逗下去小室友就该急眼了,大佬收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先上去,给你洗个头。你要实在想洗澡,今天腿搁浴缸边上抬着,别碰到热水就行。明天就没事了。”

  还好只是肿胀,没有擦伤,易安想着两边医生关照的注意事项,对着他说道。

  俞远想了想,对一身清爽的期待还是战胜了满身汗滋滋,点点脑袋“嗯”一声。

  易安笑了笑,俯身抄手,把他抱了起来。

  俞远靠在他怀里,有点不敢抬眼。耳朵里听着易安脚下轻踩在一阶阶木梯上的声音,像是打在自己心上的节拍一样。

  和自己刚摔了的那会儿比起来,易安抱得很稳,像是不费什么力气。脑袋里想到当时自己死命往人怀里钻,还攥着人心口的衣服不撒手的样子,脸颊上的温度,体感可知地开始升温。

  怕自己现在这个别扭样被易安看见,又见他一直没说话,干脆悄咪咪地抬眼,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

  一抬眼,对上的就是他一脸的似笑非笑和目光灼灼。

  “……”努力给自己找台词的俞远有点心烦, “你,你看着我干嘛?!”

  易安快被他羞恼的样子笑死了,故意拉长了尾音“哦”一声,低声问道: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嗯?”

  “!!”烦!就是一个字,烦!

  不想再和他多说一个字的俞远干脆装起了鸵鸟,脸一偏,埋到他心口。大家谁也看不见谁!

  就是,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听着他心口速度略快的心跳声,神思又有点飘。

  努力让自己不要再乱想的俞远顺手摸到他腰间,下手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

  “卧槽,”易安稳了稳身形,好笑道, “你这倒是也不怕我们俩一块儿滚下去。”

  见怀里的人装死不说话,易安撑着膝盖重新把他托了一把,自顾自笑得不行进了卧室。

  看着易安进进出出卫生间来回折腾,搬了凳子椅子杂七杂八的东西进去,俞远坐在沙发里,道: “不要麻烦了,我先站在洗手台边上洗完头再洗澡就行。”

  “爱玩儿金鸡独立?”易安出来,走到他跟前笑道。

  “我可以的。”俞远抬眼看他,一脸肯定。

  “三个选择。”易安站在他身前,半撑着沙发,居高临下一脸拽兮兮地垂眸看着他,一手比划着手指数着一二三, “一,大家都别洗,我陪你这么一身汗熬着;二,我替你洗头,待会儿放好水,我让你自己洗澡;三……”

  易安说着,故意顿了会儿,然后弯了个眯眯眼的假笑,低声道: “洗头洗澡一条龙服务,再让你体验一下澡堂师傅的搓背功夫。”

  说完,直了身子,睨了一眼他搁在小茶几上的小腿: “反正你现在也跑不了。”

  一种浓浓的进了贼窝的感觉让俞远懵在当场。仔细考虑了两秒,伸出两根手指头: “那就二吧。”

  行,二就二吧。易安满意点头。反正三现在是捞不上的。

  -

  把人抱进卫生间浴缸边上的躺椅上让他躺下,又替他调节了一下高度,受伤的腿搁到了小凳子上。易安卷着裤腿,跟个摸鱼的一样,跨进平时就在淋浴房一冲,几百年也懒得用的浴缸里。拿过手边的花洒试了下水温,拨开他的刘海小心冲了过去。

  直到温温热热的流水冲进发隙间,俞远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不过这会儿再遮,也是来不及了。

  “这儿怎么弄的?”易安托着他后脑勺的手一顿,花洒也挪开了些,蹙着眉问道。

  俞远抬眸,看着整张脸反着在自己上方,俯身看着他的易安,目光闪烁回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一遮,低声道: “以前摔的。”

  易安干脆关了花洒,把他湿哒哒的脑袋搁到了自己膝盖上,抬手摸了一下。俞远想躲,被他两手一箍,只能巴巴地看着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挺长的一条疤,额头上磕了一小截,一直延伸进发隙之间。颜色已经褪得很淡了,应该是很早之前留下的。只不过这小孩儿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胡话,易安这会儿凭他的表情也能分辨得出来。

  比如睁着眼说那天晚上拎回宿舍的那杯奶茶是给他买的,就是假话。看着他穿那件粉色的卫衣说好看的,就是真话。

  俞远努力抬眼,一手捉着他固定住自己脑袋的手腕。

  易安看着他一脸不愿意说,眼神里还带着点央求他别问了的神情,第一个想到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说的那个好多年都没再见过的亲爹。

  一想到当时白白软软的小团子满头满脸挂着血渍哭得抽抽的样子,易安就心疼地直想磨牙。

  “你……裤子湿了。”俞远努力开始转移话题。

  “……”被他一句话搞得又心疼又好笑的易安愣了两秒,忍不住偏头嘁笑出声。这小孩儿到底知不知道能让裤子湿了的方式有很多种。

  俞远见他一脸无奈地笑了两声,就拿过一边的小面巾,替他把眼皮和额头上的水渍擦了擦。力道很轻,像怕弄疼他似的。软软的小面巾贴上眼皮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温热的指腹带着点湿意,覆到那一小块好早以前的伤疤上,轻轻摩。挲一下了。俞远一怔,没敢动。

  就听他声音很低地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以后不会了。”

  俞远心里,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冲湿了头发给他打上洗发水,反正裤子也湿了的易安干脆把他后脑勺摁在了自己膝盖上。

  “力道怎么样?” TONY易指腹搓着他的头皮问道。

  “可以。”顾客俞挺满意。

  “你喜欢轻一点还是重一点?” TONY易努力和顾客进行良好的沟通。

  “都行。”顾客俞不挑。

  “那你喜欢快一点还是慢一点?”易安手上速度跟着自己的问话,一会儿快些,一会儿慢些,接着问道。

  “都可以啊。”俞远觉得他真的好适合去开理发店啊,怎么话那么多啊。是不是马上就要推荐他办卡了啊。

  易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哦,原来你喜欢花样多一点。”

  “哦”的尾音拖得极长,还顺带扬了扬下巴。

  “……?”俞远眨巴着眼睛想了两秒。抬眼,又看见他笑得一脸“我懂了”的表情,顿时觉得,好气哦!这人又在调戏伤残人士啦!不要脸啊!

  洗完了头发冲干净,易安给他用长毛巾绑了两个小羊角固定在头上。越看越觉得萌萌哒。

  知道自己跑不掉又说不过的俞远,一脸冷漠地随他折腾去了。他开心就好。

  “干净衣服在这儿,这里是浴巾,待会儿你出来的时候一定要慢点啊。”易安把他抱到浴缸边上,一会儿指指架子,一会儿指指搁在旁边的脏衣篮, “换下来的衣服扔那儿就行了。洗完了先把水放了再出来,别再滑了。还有擦干了再出来,别让水滴到脚踝那儿。”

  俞远一边听一边猛点脑袋,觉得自己亲妈都没他磨叽。

  看着一脸不耐烦的小朋友,易安笑了两声。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 “门别锁,待会儿要是不行就叫我。衣服穿好了就喊一声,我进来抱你。”

  俞远一听,想象了一下前半句那个画面,脸上开始升温。

  易安看着“小羊”打腮红,忍不住开始抖肩膀。他刚那么一说,还真没带着别的目的。

  觉得再笑下去他就要开始用小羊蹄刨土,羊角一低冲过来了,易安赶紧收了笑出去,临关上门的时候又探着脑袋说了一句: “真的,不行就叫我,别逞强啊。万一还有个脚也崴了,你就真只能天天让我给你洗澡了。”

  “关,门。”俞远斜眼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听着咔擦一记关门声,伴着那人半点同情心都没有的笑声在门外渐淡,俞远长长吁了口气,垂着眼睫想: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小心地脱了衣服,挪进易安临走前放了小半池的浴缸里泡了个澡。洗好放完水,浴巾就在手边够得到的地方。擦干净,又撑着浴缸沿儿把自己挪了出来。

  虽然脚踝那儿肿着的地方还疼得厉害,不过身上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想着易安临关门前叫自己穿好衣服就叫他。可是又觉得这样抱来抱去实在太矫情,也怪不好意思的。俞远撑了一把站起来,就想单脚跳出去。

  “是不是好了?”

  还没等他起跳,门上就被敲了两下。易安隔着一道门问道。

  刚刚换下了湿衣服他就回房等着了,早猜到小室友会不好意思,听见里面没了水声,就站到了门边。要是他叫自己也好早点听见,要是没叫自己,比如现在这样,他也好敲门问一声。别在浴室里真又滑了一跤。

  “啊,好了。”

  里面挺小声的回了一句,听上去还带了点小惊讶。

  易安轻笑,开门进去。

  果然,俞远已经单脚站在那儿了。

  易安走过去,一手搭到他背上: “搂着。”

  “?”俞远一脸没明白看着他。

  “搂着我脖子,”易安道, “谁叫你站起来的?你站着不搂着我脖子我怎么把你抱起来?”

  “……”觉得这个动作贼羞耻的俞远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睛,语气里带着商量看着他, “那要不,我再坐回去?”

  易安给了他一个“你试试看”的微笑: “快点。”

  一声轻叹眼睛一闭的俞远抬手挂到他脖子上。易安无声笑着舔了舔唇角,抄着他的膝盖弯把人抱了起来。出了卫生间,放到了沙发上。

  茶几上放着吹风机,电源已经插好。

  易安解散了他的小羊角,虽然觉得怪可爱的还想多看会儿。

  看着他抬手就要给自己吹风,俞远挡了下: “我自己来吧。”

  易安挑眉: “反正都看光了,你还怕什么?”

  “……”怎么就都看光了??不就是看到个额头上的疤么?这人说话为什么总喜欢让人产生歧义?!

  轰隆隆的吹风机响声在耳边响起,易安一膝盖撑在沙发上,指腹拨着他的头发细细吹干。风开得不大,像是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脑袋上热乎乎的风吹着,俞远抬眼,看了看他。

  见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易安挑了挑眉,带着笑意,一脸“怎么了”的表情看着他。

  俞远抿了抿唇,一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咽了回去,轻轻摇了摇脑袋。

  -

  在卧室吹干头发抱着他下了楼窝进沙发里,两个人都有些饿了。易安一看时间也到了饭点,撸着俞远脑袋上的头发问道: “想吃什么?”

  “都行。”俞远抬眼道。

  “又是都行啊。”易安笑了声。顿了会儿又道, “家里还有点吃的,你先垫垫,我出去买点带回来吃,好不好?”

  俞远闻言,边“嗯”边点脑袋,别让他再想就行。

  易安看着他乖乖的样子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后脑勺,给他拿了点小零食饮料,手机插上电源,让他躺着玩会儿,在家等自己。

  临走前又问了一句: “再抱你去上个厕所?我可能有一会儿才能回来,那家店有点远。”

  “不要啦!”俞远吧唧一声打爆一包薯片, “你快去吧!”

  不要搞得他像生活不能自理一样好不好?!

  易安边说着“行行行,那你憋着点啊,等我回来”,边笑着往外走。

  越往外,嘴角边的笑意就越浅。

  上车,拿过手机拨了个电话,打去之前常去的一家酒店订了餐。

  修长指骨微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眼睫低垂,嘴角平平。临了,又沉声关照道: “到了别直接送到家里,小区门口等着我拿就行。”

  挂了电话,引擎启动,车子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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