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游当天早上七点半, 十三中的高二年级在南站集合，唐暖是骑自行车过来的，三月底天气已经回暖, 她骑出了一身汗，进站前突然有点踌躇。
身旁经过一些穿着十三中蓝白校服的同学, 唐暖左顾右盼了下, 然后隐晦嗅了嗅自己的衣领。
自己是闻不出什么的啊。
唐暖有点苦恼, 她最后决定先去一趟洗手间，从包里拿出一瓶邱渡妍前两天送她的香水, 说是去国外出差时随手买的，就送她当作谢礼。
唐暖当时还很奇怪：“谢礼？我做什么了吗？”
赶着去上班, 只是顺路来唐暖家里的邱渡妍看了眼时间, 简单说：“小阳最近过得很开心。”
她离开前拍了拍唐暖肩头：“谢谢。”
唐暖一头雾水, 不过邱渡妍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这一小瓶看着就很昂贵的香水便留在了她手里。
其实就算邱渡妍和她说明了原因, 唐暖大概也会觉得自己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 邱渡妍根本不需要道谢。邱渡妍大概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没有细说。
唐暖后来着急上学就把香水装进书包，现在才想起来要用。也不知道气味如何，唐暖很轻地按了下, 像电视剧里那样往手腕上喷, 再凑近嗅嗅，发现这股香味非常柔和, 一点也不强烈。
真的是随手买的吗？邱渡妍品味也太好了吧。
甜甜的气味萦绕鼻尖, 唐暖突然皱眉意识到：等一下，这和邱糯阳身上的香味好像啊。
就那种甜牛奶的香味, 不是完全一样但差不太多, 唐暖猜测大概是因为她们两姐妹有相似的偏好, 所以邱糯阳平时用的护肤品和沐浴乳也都是这样的味道。
唐暖忍不住多喷了点，但她又怕被别人发现，出洗手间的时候鬼鬼祟祟的，被谁拍下肩膀的时候甚至还吓了一跳：“哇！”
她一回头就看见杨柠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和她的娇小身子显然不成比例，杨柠扬眉：“吓到你了？”
唐暖莫名有点心虚：“没、没有……”
她有些怕杨柠闻出来什么，但显然是她多虑了，杨柠只是说了句：“你喷香水了啊，还挺香的。”
然后就没了，杨柠并没有意识到这香水的气味和邱糯阳的气味很像。
唐暖松口气，说来也是，杨柠又没有和邱糯阳天天挨一块，她怎么可能会认出来。
两人到了候车大厅后很快就找到了三班的队伍，和一班隔着一个二班，所以她们得穿过人群才能到。唐暖走过去的时候张望了下，一如既往的，她一眼就看见了一班队里的邱糯阳。
今天邱糯阳在校服外套里头穿了件高领的浅灰色毛衣，她站在那对同学笑笑，唐暖的视线被一旁的杨柠捕捉到，她偏头问：“你找到其他办法了吗，还是就放弃了啊。”
“嗯……还没有彻底放弃。”
唐暖看着邱糯阳这么说，她本想去和邱糯阳打声招呼，但已经到了要检票的时间，班主任们纷纷集合起班级，唐暖只好先和杨柠去三班队里站着。
她们经过一班的时候邱糯阳突然抬起了眼，她看着唐暖的方向嗅了嗅，皱皱眉，站在她身边的叶雅问她：“邱糯阳咱们就坐一起吧，反正到时候还得一起拿房卡什么的，一起行动比较方便。”
邱糯阳收回视线：“好。那你晕车吗，要不要和宁老师说坐前面一点。”
“嗯？我还行，我不晕车的。”
叶雅看了看邱糯阳：“你晕？”
邱糯阳本想说“我也还可以”，可她又不禁看了眼三班的方向，最后她说：“有点……”
“那我去和宁老师说，好像也有人带晕车药了，你问问看。”
邱糯阳点点头，她心思收好，摸了下鼻子。
也许是其他人的气味，毕竟这里人这么多。
闻错了，也有可能。
检票后来到站台上，一眼望去蓝白一片，让其他乘客不禁侧目。十三中包了几节车厢，所以学生们跟从老师指挥进得很快，唐暖夹在队伍里往前挪动，进车以后她稍微看了看，一班就在他们后头的那个车厢，连接处有卫生间，唐暖松了口气，看来一会可以随意走动的时候应该是有机会的。
之后唐暖特意选了后排坐下，杨柠跟她坐一起。
动车不一会儿就缓缓启动，周围景色移动，杨柠靠窗看了一会，然后忍不住凑到唐暖那边问：“什么时候行动？”
唐暖被她逗笑：“怎么，你还要协助我啊？”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不需要我就掩护你！”
出于内疚，杨柠决定不管唐暖要做什么都会帮她，唐暖却笑了笑说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你好好休息。”
“真不用？”
杨柠又问了一句，唐暖摇头：“真不用。先安啦，不会马上就做的，我先看会电视剧哦。”
唐暖拿出手机，看起来完全没在着急的样子，她都不急，杨柠也只好调整椅背，戴上眼罩和耳机，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动车的背景音和颠簸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入睡，杨柠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最后沉沉睡去。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她再睁眼的时候都已经到饭点了，附近传来加热食物的香气，不知道是谁带了方便面。
杨柠揉揉眼睛想问唐暖中午吃什么，结果她一扭头就发现身边是空的——唐暖她人呢？
“她去厕所了。”
和她们一起坐在这一排的同学这么回答，杨柠傻傻问：“刚走的？”
“对啊，刚走。”
应该只是单纯去个厕所而已吧。
杨柠有点怀疑，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站起来。一是因为她有点担心唐暖那边能不能成功，二是因为她是真的想去趟厕所。
结果她一走到车厢连接处就突然听见一声尖叫：“啊——？！”
杨柠吓了一跳，她忙走过去，发现唐暖正背对着她不知对一班的叶雅说了什么，叶雅脸涨得通红，双手捧着一张相片似的东西，眼睛简直是在发光：“唐暖，我爱你！”
呃？！
杨柠寻思自己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唐暖只是拍了拍叶雅的肩头，叶雅于是给她竖起大拇指：“你放心！就包在我身上吧！”
然后两人分开，唐暖一转身看见杨柠也吓了一跳：“哇，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柠含含糊糊回答：“就……就刚才。我来上厕所的。”
唐暖闻言连忙侧身好让杨柠过去，杨柠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时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最后她终于想起什么，扭头叫住打算离开的唐暖：“唐暖。”
唐暖回头，杨柠对她眨了眨眼睛：“你成功了？”
唐暖耸耸肩，却难掩她得意的神情：“八九不离十。”
厉害啊，怎么办到的？
杨柠心想一会回去一定得好好盘问一下唐暖，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另一边叶雅很快就回到了最靠近车厢连接处的第一排，这个距离邱糯阳是能听见那声尖叫的，她看着叶雅回来，又看着她坐下，满脸通红，笑也按耐不住。
邱糯阳忍了一会，最后还是问出口：“唐暖叫你去做什么了？”
“嗯、嗯？哎呀，没什么，没什么的。”
叶雅笑眯眯的，她又掏出手机继续看风蝶的演唱会直播，还为此戴上了降噪耳机。见她如此投入，邱糯阳也不好再问。
她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闭上眼睛的时候可以回想起唐暖数十分钟的到来。她就站在她们座位旁，手搭在椅背上正要开口。这一刻坐在外面的两人都打算出来，邱糯阳也下意识打算站起，结果唐暖却说：“叶雅，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事想和你说。”
这下邱糯阳愣了，叶雅也愣了，谁都没料到唐暖要找的人居然是叶雅。
“唐暖？”
邱糯阳坐下来，她抬起头，微微歪着脑袋，显得很困惑。
唐暖就在跟前，她这次能确认：那股特别的气味就是从唐暖身上散发出来的。
是极其让人困惑的气味。熟悉吗？可是唐暖身上从来没有过这种气味。陌生吗？可邱糯阳又觉得这气味……有点像自己的。
这情况类似于洗过澡的猫回到家里，有时会被留在家里的猫哈气，甚至还会大打出手——因为气味变了，所以才会不太认得，哪怕家里的猫也用过这种洗澡香波。
邱糯阳有好多问题想问，偏偏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想给唐暖发微信吧，邱糯阳又觉得唐暖什么都不说，全都得靠自己问的话似乎就输了。猫输给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能总是这样吧。
我要等唐暖自己告诉我。
邱糯阳莫名别扭起来。
下午到了徽山市，老师们便带着学生先去宾馆入住，放好行李。租来的大巴车一辆辆从高铁站开走，邱糯阳在动车上没怎么睡好，所以她一上大巴就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窗外一片晚霞。
车内有些吵，她揉揉眼睛，脑袋靠在车窗上，有些不想动弹。
“咱们好像是最后到的。”
叶雅看着外面已经停好的大巴这么说，邱糯阳心不在焉的嗯了下，她还想睡，但大巴已经停下。她不得不下车去拿行李，进宾馆，最后站在大厅里按照老师叫的顺序去领取已经登记好的房卡。
其他班的好像已经都上楼了，放好行李后就得按照行程先去周边特色街逛一圈，然后再去吃晚饭。由于一整个年级有两百多人，所以有时候行程得错开来才好管理安排，这次按照到达的先后顺序是一班和二班去一个地方吃饭，其他班在附近另一个地方吃。
邱糯阳吃饭的时候虽然还能笑着应对同学，但她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今天一天都呆在邱糯阳身边的叶雅好像有点察觉，她歪头说：“还在因为晕车难受？”
好像被担心了啊。
邱糯阳心里有些愧疚，所以她摇了摇头：“没有啦，就是有点累。”
“那你今天早点休息吧，哎呀，明天肯定能打起精神的。”
叶雅语气一向活泼，邱糯阳笑笑：“好，听你的。”
“我说真的邱糯阳，你明天一定能打起精神的。”
叶雅不知为何突然凑过来，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邱糯阳有些惊讶：“好、好……？”
好像有点不对劲。
邱糯阳皱皱眉。
错觉？
吃完晚饭天都黑了，他们很快又回到宾馆休息，因为时间还早，学校就安排了一个和徽山文化相关的小讲座，两百多人挤在宾馆的会议厅里稍显拥挤，大家刚吃过晚饭简直是哈欠连天，不一会儿就睡倒一片。
邱糯阳本来也想睡的，可惜她在人多的地方无法太任性，只能保持着这样一副完美的样子，看着右前方的唐暖倒是昏昏欲睡，脑袋点啊点的，几乎就要靠在一旁的同学身上。
邱糯阳：“……”
她眯了眯眼睛，过了几秒唐暖突然惊醒，猛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阿嚏！”
唐暖打完喷嚏回头，结果就看见邱糯阳挺直腰板坐在那，简直是会议厅里听讲最认真的人。距离有点远，唐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邱糯阳脸上分明还挂着浅浅的笑。
所以这个喷嚏……
唐暖揉揉鼻子，有点郁闷。
到底和邱糯阳有没有关系啊？
七点的时候讲座终于结束，解散以后大家都纷纷回了房间，很快老师们便开始在走廊里巡逻，把每一个动歪心思的学生都赶回房间，其中许梦梦被抓到七次，每次还都是从不同房间里出来的，秦琴后来干脆把她抓到自己房间睡。
杨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房间里打游戏，本来就快要输了许梦梦还不停弹消息出来，她本想直接无视，结果许梦梦的消息却说：卧槽，为什么机器人也在这个房间啊
杨柠腾的一下坐起来，她立刻挂机开始打字：什么什么，纪老师和秦老师住一起？
许梦梦过了会才回：你先等下，我现在得躲厕所里和你说
唐暖刚洗好澡出来，她擦着头发问杨柠怎么一脸兴奋挂不住笑，杨柠叫她看手机，唐暖一看群里许梦梦发来的消息就笑了出来：“果然啊。”
杨柠忙着问问题，没太在意唐暖这话。她问许梦梦现在什么情况，房间是大床房还是双人床，许梦梦非常疑惑：这有什么区别？
杨柠：赶紧说
许梦梦：双人床啊，不然我睡哪
唐暖看到这思路比谁都快：你意思就是，你睡一张床，那两个老师就得睡一张？
唐暖这话一发出来杨柠就叫了一声：“操！好！好啊！”
就知道。
唐暖忍不住笑笑。
许梦梦还没意识到这话的含义：废话，我又不可能跟大魔王和机器人一起睡
事到如今唐暖也认识到了许梦梦到底能有多么迟钝，她也不打算揭穿。不过许梦梦这么一折腾，大概明天——不，今晚整个年级都会知道秦琴和纪千予是睡一间房了。
应该也没什么，两个女老师睡一间也很正常。
唐暖下意识这么想，不过她随即又想：不对，秦琴和纪千予平时在学校里几乎是零交际，也不知道许梦梦会目睹到什么，说不定这件事真能成为大家的热议话题。
她的猜想不无道理，此时此刻在楼上某间房里，刚吹好头发的叶雅拿着手机说：“哇哦，许梦梦说秦老师和纪老师今天睡一间房哎，她俩原来认识的？”
邱糯阳正在洗澡，她听不太清叶雅的声音：“嗯？是吗，我倒是不意外……”
这么说是不是会露馅？
邱糯阳下意识改口：“也许只是恰好分配到一间而已。”
“不敢想啊，得亏是许梦梦被抓，我要是和她俩住一起肯定会吓得睡不着觉的。”
有这么夸张吗？
邱糯阳笑笑，她和唐暖一样，现在对这两个老师的印象只剩下了“我室友会做饭，我不会”，还有“我在等车，没在等人”这种。
实在是怕不起来。
这时叶雅的声音在门外传来：“邱糯阳，我出去一下啊，老师的巡逻应该结束了，我要去和小云她们熬夜玩游戏，你早点休息啊。”
邱糯阳关掉水声，她有点担心：“你确定要出去吗？要是不小心被发现的话——”
然而外头已经传来了门关的声音，看来已经太晚了，邱糯阳撩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她站在淋浴间里踌躇了下，觉得自己还是先不出去了。她本来就习惯早睡，就算过去凑热闹也容易因为太困拂了大家的心情。
唉，洗完澡就赶紧睡吧。
邱糯阳再次打开淋浴头，又洗了一会儿，她在水声中隐隐约约听见门又开了，她以为是叶雅回来了就问：“叶雅？你回来了？”
是不是有东西落下了，还是被老师抓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糯阳也没多想，她洗好澡出来，裹上自己带的浴巾后推开了门，发现屋子里的灯居然都关了。
但邱猫猫的夜视能力很好，她扫了一眼发现屋子里没人，心想怎么回事，刚才是她幻听了？
叶雅走的时候难道把灯都关了吗？
邱糯阳走出卫生间，顺着过道来到屋子中央那一刻猛然嗅见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充斥在这里，有个身影从她身后的视线死角出现，赤脚轻轻向前，从背后抱住邱糯阳，念咒语似的呼唤她的名字：
“邱糯阳。”
唐暖的鼻子碰了碰邱糯阳湿润的肩，热热的，还留有一些沐浴乳的香气。
这时浴巾掉落，搭在唐暖的臂弯里，她搂紧邱糯阳，轻轻说：
“给我摸摸你的尾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