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暖有想过邱糯阳的姐姐住得离自己很近, 但她也没想过这么近。
她背着猫包走出电梯，这栋单元楼和她家的那栋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也是, 毕竟就隔了两栋楼。
难怪邱糯阳要她不必担心，这个距离, 猫还是走的地下车库, 那确实没什么必要担心……
但外头还是不够安全, 万一有意外呢，万一传染上什么病怎么办, 万一和流浪猫碰上，打起来了呢？
她的猫猫看起来就很不会打架。
但气势应该不错, 毕竟骂她骂得那么起劲。
唐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终于站在了邱糯阳姐姐的家门前。
现在是早上八点, 邱糯阳说她姐一般这个点起来去公司，唐暖忍不住问了句周末也要上班？邱糯阳说她姐这人就这样, 再加上担当的职务很重要, 大大小小的事都得她来决定，太忙的时候甚至还会直接住公司。
难怪猫会觉得孤单呢。
唐暖当时听了不禁这么想。
地址和时间也都是通过邱糯阳传达的，唐暖本来不太想麻烦她, 想要来她姐微信再联系, 但邱糯阳却反问她一句“那你麻烦我姐就可以啦？”，唐暖被她呛了回去, 后来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感觉邱糯阳不太想给她微信,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唔，难不成她是个姐控, 所以不喜欢别人太接近自己的姐姐？
唐暖按了下门铃, 一产生这样的想法她的心情反而更紧张了。
邱糯阳的姐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唐暖紧张之余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好奇。
很快门就打开一条缝, 一对似曾相识的眼睛映入唐暖视线，她心一跳：是桃花眼啊。
但不一样。这对眼睛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有点冷冰冰的，那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踌躇的唐暖几眼，然后外面那道防盗门被啪地打开，里门也完全敞开了。女人的领带系到一半，她看着唐暖，手指慢慢往上一拉，这才系好了。
“你就是邱糯阳的同学？”
女人留着一头短发，她倚靠在门边，抱起手臂，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但那对唐暖一点用也没有。
——因为，“哇，姐姐，你和邱糯阳长得真的好像好像啊。”
唐暖果然感叹了一句，她看着眼前这个成熟冰冷版本的邱糯阳，刚才的紧张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她只是在那哇啊哇啊的，女人扬眉，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表情也顿时柔和下来：“真的是啊。原来你是个女孩子。”
说完她莫名笑了下，手松开，伸出来：“你好，我是邱糯阳的姐姐，邱渡妍。你可以叫我——”
“——姐姐。我可以直接叫你姐姐吗？我叫唐暖。”
唐暖连忙接话，感觉这么叫最合适了，邱渡妍笑笑，她说好。唐暖注意到她和刚才开门时的那个氛围完全不一样了。
下一秒唐暖瞥见有一团灰白色的团子从屋子里蹿了出来，直接撞了下唐暖的腿，唐暖吓了一跳，一低头就看见猫一口咬住她的裤脚在那哼唧：“喵……”
“猫猫！”
唐暖想都没想就蹲下来，一把抱住这只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掉的可恶猫猫，可看到它那一刻所有埋怨都消失了，唐暖忍不住笑，忍不住用下巴蹭蹭猫的额头，给它几个亲亲，再用力抱紧它。
这也是猫想要的。
“……姐姐，猫，它在你家有名字吗？”
唐暖和邱渡妍聊了点猫的事，她这么问，邱渡妍突然思考了下，然后她才决定说：“不，没有名字。因为我从来不叫它。”
啊？从来不叫？
唐暖有点困惑，她怀里的猫突然回头看着邱渡妍。
邱猫猫：姐，你最好别给我露馅！
并没有接收到猫猫脑电波的邱渡妍一本正经回答：“一是因为我很忙，在家的时候太少。二是我认为一旦给宠物取了名字，那就代表我得照顾它一辈子。目前我还没有这个想法。”
唐暖满脑子都是“这就是成年人吗连说话都这么有条理”，而她怀里的邱猫猫则突然意识到她姐的扯谎能力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一百倍。
想到这里邱猫猫有点郁闷了。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很不会撒谎（或者说，是很容易露馅），是因为这个技能点全分给邱渡妍了。
心情虽然是郁闷的，但唐暖的手一直在摸它，所以邱猫猫一边郁闷一边打起呼噜。
邱渡妍是真的很忙，她和唐暖聊过几句后就表示自己需要马上去公司了，唐暖忙点头，她一把猫包放在地上猫就钻了进去，舒舒服服躺在里头打算睡觉。邱猫猫今天起个一早就逛荡到了邱渡妍家门口，邱渡妍对她妹妹的这只聪明猫猫感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惊叹。
“我太忙的时候就拜托你照顾它了，反正不在你家它也会跑出去到处乱转，可以吗？”
邱渡妍最后问了一句，唐暖当然是欣然同意。
唐暖一低头就看见窝在猫包里的猫看上去是那么乖，心也柔软下来。她背起包道别，没想到这次的交接任务居然就这么轻易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唐暖给邱糯阳发了条微信，表示自己已经把猫接回来了。但她并没有期待能有回复，邱糯阳提前和她打过招呼了，她说自己现在周末要上课补习什么的，手机都不怎么看，所以也许周一才能回复。
边走她边开始对猫讲话：“猫猫啊，邱糯阳的姐姐真的好漂亮，和邱糯阳长得也好像呀。”
正打算睡觉的邱猫猫睁开眼睛，它有点不爽地在里头抓了抓猫包。
“但是呢，果然还是很不一样。”
猫听见唐暖笑了下，她没有继续说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这就是当猫的坏处之一了，没办法追问，只能默默听着。
到家以后唐暖打开猫包，她一把抓住打算跑去喝水的猫，又把它抱在怀里，好像怎么抱也抱不够似的。
对她来说确实是这样，哪怕已经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可她还是不肯松手。
她轻轻说：“也许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还是我的猫，对吗？猫猫，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叫一声，非常同意的话就叫两声。”
猫看着她，那对宝蓝色的眼睛不眨一下。
它软绵绵地叫了起来，一声，两声……叫了好多好多声，叫到唐暖一边笑一边捂住它的嘴说：“我知道啦！知道啦！别叫了，好吵！” 但猫还是不肯停下。
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猫会叫，还有一个会忍不住说出好多真心话的唐暖。
做饭的时候唐暖说了很多学校里发生的事，比如那个许梦梦和庄思涵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她们今天好像还约出来玩了，许梦梦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
“猫猫，你说她俩会不会成啊？”
唐暖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彼时她在尝熬好的酱汁，味道还不错，就是有点淡了。
她加了点调料，对自己刚才的问题突然笑了下：“我在说什么啊，两个女孩子，只是关系很好而已呀。”
在厨房地面上躺着，悠闲舔爪子的猫忽然顿住了动作，它抬头看了看唐暖忙碌的背影，小脑瓜里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我想想……最近还有什么事呢？”
明明分开也就四五天，唐暖却好像攒了一大堆事情给猫说，从早说到晚，终于快说完了，琐事说到猫都睡过去了两三茬，晚上的时候猫还在沙发上睡觉，唐暖从卧室出来接水，她突然“啊”了一下，好像又想起什么：“哦对，还有件事。”
邱猫猫：赶紧说。说完我要睡觉，嗷呜，猫为什么总是这么困？我感觉离上一觉才过去半小时而已啊。
“前天又有人和我表白了。”
唐暖正在那喝水呢，她背后那只沙发上的猫突然跳了起来弓起身子。
邱猫猫：什么？！
它在那呲出牙齿：这种事才是最应该说的吧！
“好像是一班的男生，我都不认识他……”
唐暖还是没注意到猫的异样，她站在那打算再烧一壶开水。
“说是我经过一班门口的时候老是往里头望，还说我那是在偷看他……所以就以为我喜欢他。”
唐暖笑了下，她是真心觉得好笑。
“猫猫，你说这种人的自我感觉怎么总是那么好啊？怎么想的，我那明明是在偷看邱糯阳好吧。”
邱猫猫梅开二度：什么？！
它又跳起来一下，落下去瞬间唐暖正好转身，见它眼睛瞪得老大于是一脸疑惑：“你刚不是还在睡觉？”
猫很心虚地弱弱叫了一声，又躺回去假装困了在睡觉。
“哦我知道了，你也喜欢听八卦是不是，哇，你可真够聪明的。”
自从知道猫能一个人来回往返两个家，会开门开锁没准还会听懂人话以后，唐暖对猫的高智商简直是深信不疑。
“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八卦，是我和邱糯阳的。”
猫虽然看起来在睡觉，但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唐暖坐在它身边嘿嘿笑了下：“昨天我不是和她去看电影了吗？我们看的是一部恐怖片，其实我根本就没在看电影，我吃太多了，那个时候就好想睡觉。”
猫突然睁眼瞥了唐暖一下。
“邱糯阳当时还主动借给我肩膀，牵我的手……天啊，真的好可靠啊。”
唐暖边说边抱着膝盖倒在了猫的旁边，她傻傻笑着说：“下次还想和她一起去看恐怖片，还想她抱抱我，安慰我说不怕不怕……即使我根本就不害怕，但我演得很好，邱糯阳一点都没发现呢！”
唐暖语气还怪自豪的，然后她一抬眼发现猫的下巴出现在她的眼前，猫毛掉在她脸上，惹得唐暖打了个喷嚏：“阿嚏！猫猫？猫——嗷！”
猫猛地下嘴咬了唐暖的鼻子一口。
唐暖：“你干嘛！疼！疼！”
邱猫猫：你活该！谁叫你骗我！亏我还那么担心你！还后悔我怎么选了恐怖片看！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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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唐暖都会在周一早上把猫送到邱渡妍家，送完正好去上学，其实并不麻烦。
甚至有一次唐暖醒来时发现猫已经不见，过了会邱糯阳给她发微信说猫已经自己回家了，而且附送一张高清猫猫卖萌照，唐暖也就顺势松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呆在家里的时候都有猫在，需要上学的时候就好好学习。
有时候唐暖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感觉自己好像捡了个大便宜，怎么什么事都如此恰到好处地发展了？就好像有人为她安排好了这一切，那个人知道她过敏，也知道她还是个需要上学的学生……
无论有没有那样一个人，唐暖都打心底里感谢他。
几周后进入十一月，下了一场大雨后温度骤降，这天唐暖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打着哈欠上学，突然有一道高挑的身影蹿出来撞了下唐暖肩头，唐暖瞬间同她拉开距离表示警惕，定睛一看却发现是许梦梦。
唐暖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许梦梦揉揉眼睛回答：“睡不着，干脆直接起来了。”
“昨晚上又玩嗨了？”
唐暖这么问，许梦梦就嘟囔：“我在你们心里都是什么形象啊……我是爱玩，也没有爱玩到这个程度吧。”
“你们？”
唐暖抓住了重点，许梦梦就叹了口气：“对，你们。有人昨晚上和你说了一样的话，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她说我太爱在外面玩，晚上都不早点回家……我说你谁啊还管我，我老爹这么说我我都不听。”
唐暖了然，她想了想说：“所以你是因为和庄思涵吵架才睡不着觉？”
“差不多吧，反正心里堵得慌……嗯？！”
许梦梦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暖：“你怎么知道是庄思涵啊？”
唐暖耸肩：“我就是知道。厉害吧？”
许梦梦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这对唐暖来说真的很简单。这段时间许梦梦经常和庄思涵结伴出去玩，而且常是庄思涵主动提出的邀请，许梦梦每次都会跟唐暖炫耀这件事。
不仅如此，在学校的时候许梦梦也经常消失在教室里，一打听准是去楼下高一教室找庄思涵了。
再基于唐暖之前对庄思涵的一些猜测，许梦梦话里那个人就好容易推测出来了。
“也有可能是杨柠那家伙啊。”
许梦梦震惊完了开始不服气，唐暖就笑：“她骂过你多少次了？有一次管用吗，你又不放在心上。所以一定是我们不太熟悉的人，不会当着我们的面说你，而且还和你关系很好，那不就只剩下庄思涵了？”
其实这些都是唐暖现编的，她全然是靠直觉猜出来的结果，但许梦梦听得一愣一愣，她最后摇头喃喃：“唐暖，你真的可以……很可以啊。”
“还行吧。”
唐暖装了下谦虚，许梦梦抱起手臂：“那你觉得我那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主要是我觉得她也很过分，干嘛非得管我那么多，还要求我几点前必须回家……她家教严格不代表我也得遵守吧？”
许梦梦这苦水一吐出来就没完了，唐暖就默默听着，偶尔附和两句。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唐暖停下来说：“我要去小超市买喝的，你陪我一下吧。”
许梦梦就跟着她进了校门口对面的小超市，一进去唐暖站在货架前思考了片刻，然后要个子高的许梦梦帮她拿一下最上面一排的一罐咖啡。
“谢谢。”
唐暖接过咖啡，无视了许梦梦巴巴的眼神。结账的时候许梦梦就在她身后问：“所以呢？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一条建议都没有？”
唐暖扫完码把咖啡攥在手里，她没有马上动身离开，反而就站在了收银台的旁边，直接在那拉开拉环喝起咖啡。
她望向门口，那里正好正对着校门。
“——许梦梦，我也不是没给过别人这类建议。”
因为关系很好，所以唐暖才会对许梦梦说出这样的话，而不是随口给出一些建议，再八卦几句她们的关系。
“但是呢，大多数情况下，问我这种问题的人只是想埋怨对方几句，并不是想真的解决问题，改善两人的关系。”
“你属于哪一种？”
唐暖虽然是在说话，但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校门口陆陆续续走过一些学生，还有一些车子驶过。
她身后的许梦梦犹豫了下，颇为苦恼地回答：“应该是，后一种…….？”
“好。”
唐暖回头，直截了当：“那你问我做什么？你问我问题，我要是猜错了怎么办？我给你建议，我让你们的关系更差了怎么办？”
唐暖难得如此咄咄逼人，许梦梦缩了缩脖子：“这、这个……”
“所以你管我问建议就是在逃避，没用。”
许梦梦偷偷看了眼唐暖，她靠在门旁，把手里喝光的咖啡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咣当咣当，正中靶心。
与此同时许梦梦忽然知道了唐暖为什么要突然来这里买咖啡，又为什么心不在焉的，没像之前一样和自己插科打诨。
她顺着唐暖视线看去，发现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邱糯阳正从里面出来，她单手背上书包，散发披肩，早起的时候她头发总是稍显凌乱，她关上车门后还随意拨了下发丝。
天冷了，邱糯阳常常会在校服外头穿一件藏蓝色的毛呢大衣，举手投足都风度翩翩。
这让许梦梦想起前段时间在学校贴吧还有微博上疯传的一张照片，有人说是其他学校的人早上专门过来踩点偷拍的，拍的正是这一刻的邱糯阳。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
好看得让究极颜控许梦梦差点忘了自己在说什么，她跟唐暖一起呆呆看着，看到车子开走，邱糯阳正打算迈步进学校的时候，她突然就停住转身——
“哇！快躲！”
唐暖猛地转身抓住许梦梦肩头，躲在她高大的背后且低声警告：“不许乱动！别让邱糯阳看见我！”
许梦梦很尴尬地杵在那，她还挥了挥手，但邱糯阳好像没看见她们，她只是颇为奇怪地看了一圈周围，然后就继续往前走了。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学校大门里，许梦梦这才转身笑眯眯地说：“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我逃避。”
唐暖轻咳了几下，她站起来拍拍许梦梦的肩：“是我，而且我没有说错。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和邱糯阳又没有吵架。”
说完她终于迈步离开了小超市，许梦梦忙跟上去问：“你们没吵架你躲什么，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是挺好。”
唐暖的语气听起来却不是很高兴。
“但邱糯阳和谁的关系都挺好。”
嗯？什么意思？
唐暖越说许梦梦越听不懂了，她歪头想了想：“所以？你也和谁的关系都很好啊。”
唐暖步子加快，她也不回头，就是摇摇头说：“不一样。”
许梦梦还想问，但唐暖却先一步扭头对她说，语气竟有些哀求：“别问啦。有些事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许梦梦这才安静下来，她想起唐暖刚才说的话，琢磨了一下，决定拿出手机给庄思涵发消息，而唐暖则幽幽叹一口气。
对她来说，这两周的时间就像是卡住了一样。她和邱糯阳的关系看似稳步前进，像许梦梦说的那样，唐暖和谁的关系都很好，哪怕面对邱糯阳的时候会稍显胆怯，但最后还是知道要怎样做。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
对唐暖而言，去看电影的那个晚上像是一块泡泡糖，掉进了那台象征她和邱糯阳关系的机器里。看起来机器没坏，还在正常运作，她和邱糯阳平时也照样会在偶遇时打招呼，会一起聊天，偶尔还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当然做这一切的时候都会有其他同学一起。
没人觉得她们两个关系变差了，反而是更好了。唐暖觉得邱糯阳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无法开口问：邱糯阳，你有没有觉得一点奇怪？你有没有觉得泡泡糖黏住了我们两人的关系，所有一切都好像滞留在了那个令人留恋，甚至多次出现在我梦里的秋天夜晚。
日子实在过得太寻常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轨道上行驶，没有再出现任何意外。
邱糯阳还是那个邱糯阳，她是十三中的校园女神，她的照片在网上一传十十传百，她好耀眼。
但唐暖已经不是那个认识邱糯阳之前的唐暖了。
所以，她会躲起来，她会在每个早上悄悄去小超市喝一罐咖啡，几口喝下，能感觉到心跳加快，思绪清醒起来，眼前一切分外鲜活，包括那位从车子里出现的邱糯阳，一次又一次让她的心脏变得巨大，再轻轻戳破。
每当这种时候，唐暖才能清楚感知到泡泡糖的存在，它黏住齿轮，阻止机器运行，它在叫嚣，跟唐暖因为过敏而难受的鼻子一样叫嚣：不一样！不一样！
想要去掉泡泡糖，所以唐暖有去问过邱糯阳，要不要再一起出来看场电影，或者给她补习功课。但邱糯阳这段时间却很忙，周末也几乎不回消息。
所以一切不得不停滞，被泡泡糖黏住的机器，唐暖想自己推着它走，可是这机器是属于两个人的，靠她一个，根本不行。
唐暖进教学楼的时候看了眼手机，解锁后的壁纸是穿着藏蓝色大衣的邱糯阳在风里垂眸，她楚楚动人，宛若电影海报。
这张照片已然成为十三中的传说，唐暖见到它的第一瞬间就保存了原图设置为壁纸。
呼，好吧。
唐暖揉揉鼻子，最近不知是天冷了还是猫的缘故，鼻炎一直在发作，她有点分不清这是因为过敏还是因为天气，只好给自己多穿了几件衣服，裹得跟团球似的，行动也多有不便。
唐暖，镇静一点。就是说，你已经主动问过她了啊，只是运气不太好，邱糯阳没时间而已。说到底，想和一个人搞好关系的所有方法，甚至是捷径——你不都已经试过了吗？
这没准就是终点了。你和邱糯阳的终点就是你们会成为要好的朋友，而现在已经是了。
就像是任何想要久驻的时间都会结束，一段关系也如此。感到沮丧的话，周末的时候就和猫说说这些话吧。
想到这里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微信，唐暖正经过一班门口，她脚步放慢，抬眼时心也漏掉一拍。
刚才还是她手机壁纸的藏蓝色大衣映入眼帘，成为现实一幕：邱糯阳正靠在门旁和同学聊天，她点头轻笑，看来绝不会看向这边。
那么，应该可以鼓起勇气多看一会。
——但唐暖又猜错了。
她一靠近，邱糯阳就扭头看向她，脸上还留着方才的笑容，现在笑是对着唐暖的了。她抬起手晃了晃手机说：“收到了？”
“……嗯？什么？”
唐暖压下心跳，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机，发现那条微信是邱糯阳发来的。
邱糯阳：这个周末我姐要带猫出差，不能放在你家了
唐暖眨眨眼：“猫？出差？”
邱糯阳点头，周围还有其他人在，她就简明扼要说：“反正这几周应该都不太行，先提前和你说一下。”
唐暖自然是说好，没问题。毕竟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时身后有些落后的许梦梦也跟上来，她收好手机，看见邱糯阳那一刻眼睛亮起来：“女神！早上好早上好，我今天早上在校门口看见你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好看！”
唐暖一听到连头都痛起来了。自从上次放学邱糯阳和她们打了招呼以后，她这就算正式和许梦梦认识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们平时碰到也会聊上几句，微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上了。
许梦梦面对邱糯阳本人也挺肆无忌惮的，她说完也不害臊，邱糯阳无奈笑笑，回应了几句，然后她瞥了唐暖一眼：“你们早上一起来的？”
嗯？
唐暖意识到什么，她立马扭头想捂住许梦梦的嘴巴，但为时已晚，许梦梦非常诚实：“对呀！我们在半路上碰见的。”
然后她就继续和邱糯阳攀谈起来，邱糯阳也笑起来和她讲话，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愉快，只有唐暖小声说了句“我先走了”，然后默默离开，默默一个人上楼，默默走进班里，坐在自己座位上。
应该也，没事？
又不是躲在小超市偷看邱糯阳的事被发现了，没事没事。
唐暖如此说服自己，饶是如此她还是有点莫名心虚。
不过这心情很快就烟消云散，因为大踏步走进教室的许梦梦给她带来一个消息：“唐暖，你怎么先走了？你是不是没听见邱糯阳那件事啊。”
唐暖拿书的手都停在半空中：“什么事？”
“就好声音的事啊，邱糯阳到时候也会参加，只不过不是去比赛，而是给有需求的选手当钢琴伴奏……所以她这几天就得开始练习了，周末好像都要呆在学校。”
许梦梦这话吸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他们三言两语交谈起来，唐暖反而走神了。
校园好声音是十三中每年十一月都会举办的歌唱比赛，只要是在校学生都可以参加，结束后的月底就会迎来期中考试，算是学生在课余时间为数不多的学校大型活动之一，每年都挺热闹的。
唐暖意识到什么，但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怎么可能。
许梦梦和别人聊完，走过来的时候又看了看唐暖，压低声音说：“哦对了，邱糯阳还叫你看下微信。”
说完许梦梦还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唐暖连忙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时她看见邱糯阳果然又发来了新消息，时间是五分钟前。
邱糯阳：你不是说，一定要听我弹一次钢琴吗？
/
正如许梦梦所说，这周末邱糯阳答应了几个打算参赛的同学给他们当伴奏。
邱糯阳说自己本来都要婉拒，只不过想起一件事，所以最后还是应下了同学的请求。
这是周五晚上唐暖和邱糯阳语音时听她说的。这段时间她们晚上经常会打语音聊天，头两个都是邱糯阳打过来的，看来她记得唐暖说她声音好听，也希望她多打几个电话过去的话。
后来邱糯阳试探性问，唐暖，你会不会烦我？
唐暖忙说，当然不会！而且我肯定是没事才接起来的，有事的话我会和你说。
之后她也稍微反思了一下，邱糯阳这么想恐怕是因为她没有主动打过去，所以第二天唐暖一写完作业就打语音过去了，果然，接起电话的邱糯阳声音听起来更加愉快。
不过邱糯阳马上就说：“唐暖，我作业还没有写完。”
唐暖以为她在委婉表示自己现在没办法接，她道了个歉后说：“那我先挂了，一会再……”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筒里传来邱糯阳的轻声细语。
“唐暖，可不可以就这样挂着？你讲你的，我听着就好。”
那不就变成我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了吗？
唐暖有点不好意思，但她旋即又想：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跟对猫说话一样，就是没办法什么都说……毕竟对方不是猫，邱糯阳再像猫也不是猫呀。
唐暖不可能拒绝邱糯阳的请求，她便缩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自说自话。好在邱糯阳偶尔也会应声，她会问，会评价几句，最后当然也会笑。
有时候邱糯阳也会就笔下难题请教一下唐暖，唐暖立刻飞回卧室拿出作业给她用心讲解。周五晚上的对话就是在唐暖给邱糯阳讲解完一道数学大题时发生的。
“本来是要婉拒的，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邱糯阳显然是在笑，唐暖把作业本合上，她小声说：“真的是因为我啊。”
邱糯阳这下笑出了声：“对啊，真的是因为你。”
因为你说想听，所以我就答应了。
本以为唐暖会害羞得说不出话，没想到她却嘟囔了一句：“虽然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邱糯阳对着手机歪起来脑袋：“嗯？”
“啊，没事没事。那很好啊，到时候我在台下还能给你照几张相。”
唐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变化，但邱糯阳那边却蹙起了眉毛。过了会她轻轻喊：“唐暖。”
唐暖正在收拾书包，她嗯了下，等着邱糯阳的下一句话。
但邱糯阳却没声儿了。
唐暖也不追问，邱糯阳也许是继续做题去了。她慢慢收拾好书包，换上了睡衣，做完这一切以后才听见邱糯阳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明天你要来吗？”
唐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天？去哪？”
“明天我得帮同学排练，熟悉一下曲子，老师允许我们使用学校的音乐教室，钢琴也可以借用。”
许梦梦好像也提过类似的事，唐暖回想了一下，但她还是不明白邱糯阳为什么要她去。
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唐暖心里一动，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
“好啊，我去找你玩。”
她笑笑这么回答，邱糯阳便告诉了她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内来就好，不必太早。以及到时候要和门口保安怎么说才能进来。
说完以后她们就互道晚安挂了语音，唐暖缓缓吐出一口气，关灯后她躺在床上，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心想：邱糯阳，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只是心血来潮，所以才想叫我去陪你练习。还是说察觉到了我语气里的失望，意识到我想要的并不是台下的观赏，而是只有我一个观众的私人演唱会。
“……应该不会敏锐到这个地步吧？”
唐暖嘟囔着翻身，睡意来袭，她闭上了眼睛。
反正不必太早去，就不用定闹钟了吧。
唐暖决定顺从困意，直接睡觉，这就导致她睡过了中午才醒，最后着急忙慌地换衣服跑去学校，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她走进综合楼，站在音乐教室门前时，已然听见钢琴声流淌而出，舒缓着她的心跳。
唐暖终于冷静，她轻轻推开了门。
/
对邱糯阳来说，唐暖的迟到让她颇有些不安，毕竟是自己硬要唐暖过来的，没准她其实并不愿意。
而且令她后悔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朱简的到来。
朱简是邱糯阳的同班同学，他微胖，个子倒很高，浑身散发出一种老气横秋的氛围，这就是邱糯阳对他的全部印象了。
毕竟对邱糯阳而言他只是一个不太熟的同学，如无必要，平时也几乎不会交谈。
“邱糯阳，许老师要你帮我伴奏，我知道很突然，但我找的那个同学临时有事，钢琴伴奏又只有你一个，我也不想的，现在就只能找你了。”
他早上一进教室就这么说，语气颇为理所当然，好像已经跳过了询问邱糯阳是否可以的步骤。
邱糯阳看了眼他，站在她一旁的女同学皱眉：“这样不好吧？钢琴伴奏又不是必须的，邱糯阳是和我们关系好才答应帮我们伴奏，许老师只是建议你问问她行不行吧？”
朱简撇撇嘴，他这才说：“邱糯阳，你都给这么多人伴奏了，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吧？不会吧不会吧，你嫌麻烦啊？”
那女同学都有点受不了了，她扭头想叫邱糯阳别搭理她，没想到邱糯阳却微微一笑，保持着她平时对人的态度说：“好，我不嫌麻烦。你要唱什么？”
别吧邱糯阳，你是什么菩萨啊！
朱简喜形于色，他忙挤开别人走过来，邱糯阳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旁人见了不禁佩服起邱糯阳的好脾气。
没人知道邱糯阳答应朱简的真正原因。
排练的时候邱糯阳一边熟悉谱子，一边冷冷看了眼正在开嗓的朱简，心想：就是你啊。
表面上，朱简对邱糯阳而言只是个不熟的同学。
但背地里……对邱猫猫而言，她知道这位朱简同学的一个秘密。
“一班的同学，和我告白了。”
“说我经过一班门口的时候总是偷看他，所以就以为我喜欢他。”
唐暖的话让邱糯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割在正在纵情歌唱的朱简身上，还好他没注意，不然他铁定会认为另一位校园女神邱糯阳也爱上他了。
唐暖会喜欢这人？
怎么可能。
而且……唐暖说了，她偷看的人明明是我。
邱糯阳顿时弹错一个音，还好没人发觉。
总之她后悔了。昨天不该叫唐暖来的，她今天要是过来看见朱简在……心情绝对会很糟糕。
或许也不一定。邱糯阳又想，唐暖看起来对这件事也不是很在意，不然那天也不会差点忘记告诉我了。
邱糯阳三心二意的，给朱简伴奏的时候弹错了不少音，但她不在意，反正这人不礼貌，能给他弹就不错啦。
她答应下来其实也有点坏心眼，比如到时候比赛给他伴奏，就悄悄加快节奏……不过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练习暂时结束，邱糯阳心不在焉的时候音乐教室的门又开了，众人没有在意，教室里现在挺吵闹的，邱糯阳也在随意弹着比赛需要用上的曲子。
所以没人注意唐暖偷偷探出一个脑袋，只有邱糯阳。邱糯阳勾起嘴角心想：今天的她好可爱啊，扎了双马尾不说，格裙摇摆，亮色的假两件T恤遮住做了美甲的手指头，妆容精致，漂亮得像只小妖精。
邱糯阳以为只有自己看到她了，没想到站在她身边拿水喝的朱简也看到了。他边看边笑，对着一旁的同学轻声说：“你看我说的对吧，还说不喜欢我，有些女生就这样，心口不一知不知道，傲娇知不知道。”
唐暖心口不一？
只是怂而已吧。
还傲娇？
傲和娇哪一个都和她不沾边好不好。
邱糯阳也开始觉得好笑，难怪唐暖那时也丝毫不在意。听朱简讲话的那个同学倒是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她的心里话：“你好自信啊。”
朱简却没领会，他反而更得意：“真不是我自信，是唐暖太明显了。”
邱糯阳这下实在是忍不住冷笑。
好，坏就坏吧。伴奏快一点应该也没事的，毕竟你这么自信，肯定能把握好的。
唐暖在那边探头探脑好一会儿，见邱糯阳终于不弹了，她这才进教室，和认识她的同学都打了声招呼以后便径直朝这边走来。
朱简也在这个方向，他嘴角歪得快上天了，正当他抬手准备和唐暖打个招呼时，唐暖却直接走过他身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最后还是他沉不住气叫住唐暖，唐暖却一脸迷茫看向他：“你好？……那个，你是？”
肉眼可见朱简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唐暖却立刻语气轻快地说：“开玩笑，我记得你啦。”
“啊哈，啊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我。”
朱简勉强笑了两下，哪成想唐暖紧接着说：“我记得你是一班的，名字是真的有点不记得了。”
很明显是在撒谎，邱糯阳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暖假装思考了好一会又问：“……给个提示？”
这下是彻底浇灭了朱简的自信，他灰头土脸地说了自己名字，然后就默默走开了，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忍不住偷笑，这其中也包括一个邱糯阳。
唐暖也笑了下，而后她就来到坐在钢琴前的邱糯阳身边，她本来就是要来这里的。
“我来啦。”
唐暖语气欢快地说，邱糯阳很满意地用余光去看尴尬收回手的朱简，然后重新把视线放回唐暖身上。
“还以为你都不来了。”
邱糯阳是真有点委屈，这都到下午了，她还以为唐暖真的不会过来了。
唐暖有点不好意思：“我忘记定闹钟了……对不起嘛。”
她眼睛眨了眨：“请你吃饭？”
邱糯阳已经摸透唐暖的性格了：“唐小暖，能不能有点诚意？你本来就想和我一起吃饭吧。”
唐小暖这称呼是语音的时候唐暖告诉她的，虽然已经是第二次听了，但邱糯阳还是装作第一次知道，还夸她这个名字可爱。
“不一样啦，是我请你吃……嘿。”
唐暖更不好意思了，她想嘿嘿傻笑两声蒙混过去，但邱糯阳可不接受。她站起来，钢琴凳向后发出声响，邱糯阳一把抓住唐暖的手说：“很可惜，晚上我还有课，没办法和你一起吃饭。”
“而且今天叫你过来也不是为了来吃饭的。”
邱糯阳语气轻盈，她不顾周围的视线，对他们说了声要去休息一下，然后便站起身带着唐暖离开这间喧闹的教室，离开综合楼，经过银杏树林。11月银杏树开始落叶，撒满一地金黄。一脚一脚用力踩下时会有金色蝴蝶在身畔翩翩起舞。
唐暖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她慢慢跟着邱糯阳跑起来，就好像化作了一条风筝线，跟着风筝在天上飞啊飞，这奔跑是一次倒带。从慢走到快走，最后是奔跑。从今日的此时此刻到过去的某个周五放学后，倒带完成，唐暖的视线停在了邱糯阳牵她的手上。
气喘吁吁停下时，她们已经身处寂静的老教学楼里，好像另一个世界。
“有一间教室里存放着很多旧的，还有点坏掉的器材。也有一架钢琴，虽然很老了，但音色其实还不错。”
邱糯阳带她来到那间教室，打开门，尘土飞扬，她们走进去的时候邱糯阳瞧见地上有一串属于猫的脚印，趁唐暖不注意，她几下就踩掉了自己某天来踩点时留下的罪证。
窗帘拉着，这间教室非常昏暗，唐暖轻轻关上门。她知道邱糯阳接下来要做什么，正如她知道下一秒宇宙会急速收缩，成为一间教室加两颗心脏的大小，此外什么都不剩，就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在这间教室里的两颗心脏会跳动着不断靠近，在这里，她的眼里就只有邱糯阳。
她将成为这小小宇宙里的唯一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