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云说:“你我师兄妹二人时隔多年才再次相遇,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

  贺小满有些怔然,也有些无措。

  对于贺重云来说……天虞山庄的一切,算是扫兴的事吗?

  天虞山庄是人类虚构出的存在,是《侠骨OL》中的一张地图,地图上的npc按照设定被赋予了虚假的记忆,并按照各自的人设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成长着,或是消亡着……

  记忆是假的,可情感是真的。

  她记得义父在她及笄时插进她发中的玉簪,记得刚获得望舒时的欢心与喜悦,记得天虞弟子晨起早课时的口号,记得那些从山庄上方飞过的小鸟……

  她本以为贺重云于天虞山出生,应当会比她更加热爱这片土地,然而现在他却是一副连提都不愿意提起的样子。

  贺小满垂下眼睑,庆幸现在的房间足够黑暗,让她可以好好儿地隐藏起眼中无法抑制的失望。

  她明白,她不能把她对天虞山庄的热爱强加于贺重云身上。

  可是……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故乡呢?

  ·

  贺重云走到窗边,用打火石点亮了蜡烛。

  烛光驱散黑暗,房间里重新亮堂起来,贺重云依然保持着微笑,好像黑暗中那段令人窒息的沉默根本就没存在过。

  “其实相对于其他琐事,我更为好奇——”他看向常樂,“师妹你与身旁的这只恶魔,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常樂哼了一声:“我是她的未婚妻!”

  “嗯???”贺重云看起来十分震惊,“你们二人私定了终身?”

  常樂哼哼了两声。

  贺重云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小满,我竟从不知你有磨镜之癖。”

  贺小满:“??”什么意思?

  常樂已经开始不爽了:“你又不是她娘,凭什么什么事都要告诉你?你算老几?”

  “终究阴阳结合才是正道。”贺重云说,“况且男、女、婚姻大事,应当依父母之命,经媒妁之言,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怎能不明不白地便与他人厮混在一起?”

  “什么阴啊阳啊?是阴天和太阳吗?你这人说话方式真奇怪,我根本就听不懂。”常樂故意装傻,“‘父母之命’是说我和她结婚需要父母同意?”

  “不不不,贺先生,我不知道你那里是什么规矩,但我听小满说过一个词,叫‘入乡随俗’,就是说到了一个地方,就要遵守那里的规矩。”

  “我们这里流行自由恋爱,只有穷到连饭都吃不起的恶魔才会把儿女卖给富商和贵族。婚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只要我们相爱就能在一起,与我们的父母家庭无关。”

  贺重云的嘴角抽了抽。

  有点不在状态的贺小满:“……?”她们怎么就要结婚了?她是漏了哪一段话??

  眼前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大有辩论到天明的意思,让她的惆怅都淡了不少,连忙打断他们:“不要再吵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常樂猛地一敲脑袋:“对了!伊西多尔!”

  这会儿变形药剂早就到期了,衷心地希望伊西多尔没事儿。

  贺重云问:“什么多尔?”

  “是我们的朋友,祂叫伊西多尔,女孩子,大概这么高。”贺小满在自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蓝头发,蓝眼睛,被抓走的时候是幼狼的模样,皮毛也是蓝色的。”

  贺重云对魔法世界似乎有一定的了解,闻言并没有诧异人为什么可以变成狼,而是说道:“我帮你去问问,师妹请稍等片刻,”

  贺小满抱拳道:“有劳师兄了。”

  ·

  在贺重云离开以后,常樂拉着贺小满坐到沙发上问他:“贺重云可信吗?我们用不用先溜?”

  贺小满其实也有些茫然。

  这次见面,她觉得贺重云身上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已经看不透他了。

  以前的贺重云很好懂,他自恋、话唠,在师妹师弟面前会故意装成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但在熟人面前就是小孩子的性格,对世间万物保持着好奇心,有点像是芙里达和阳光修勾的结合版本。

  没芙里达那么好奇,也没阳光修勾那么社恐。

  然而现在的贺重云眼中盛着一滩死水,就算是在和常樂吵架的时候也没能掀出什么波澜。

  她看不懂他。

  “我不知道。”贺小满说,“但是我感觉……他不会伤害我。”

  常樂又开始酸了,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什么意思?

  三年未见的前男友(并不是)突然找上门来,你不仅不和我一起骂他,还要告诉我“他绝对不会伤害我”?

  怎么?我多余?

  那我走?

  常樂忍不住开始磨牙。

  她才不走!走了岂不是正随了贺重云的意?

  恰恰相反,她得把老婆看好,要杜绝两人死灰复燃的任何可能!!

  “你千万不要把记忆中的贺重云和现在的他混为一谈!”常樂暗搓搓地开始给他上眼药,“你还记得这里是哪里吗?这里可是魔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魔界?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认识了某些恶魔!”

  “恶魔能有什么好东西?!他与恶魔为伍,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准那些被关在牢里的人类就都是被他下达命令抓起来的!”

  说完之后她发现贺小满正表情微妙地看着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补充说明道:“我是说这个世界的恶魔,这个世界的。”

  贺小满点头:“我知道,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你不知道!

  常樂抓住她的手,强行和她十指相扣,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婆,你想想,伊西多尔说过,正在攻击这个世界屏障的人里除了贺重云以外还有一个我的老乡,这两人之间明显有着一定的联系,没准早就狼狈为奸了!”

  贺小满挑了挑眉:“哦?”

  见她感兴趣,常樂更加卖力地推测道:“我之前听教育的守卫说,木樨城换了一位新城主,对方仅用一招就杀死了原本的城主,随后取而代之。如此强劲的实力,恐怕根本就不是伊西多尔大陆的本土土著,而是我那个老乡!”

  “贺重云以区区人类之身行走于木樨城之中,却备受尊敬,还被尊称为‘大人’,想必就是因为他与新任城主之间的关系!”

  说到这里,常樂故作惊讶道:“这么说来,他之所以那么反感同性恋,不会就是因为自己和那只恶魔是和我们一样的关系吧?”

  贺小满哭笑不得:“何以见得?”

  常樂说:“我家长有一句老话,叫‘恐同即深柜’,意思是:越是表现出反感、害怕、厌恶同性恋的人就越容易是隐藏得很深的同性恋。”

  贺小满都快被“同性恋”这三个字绕晕了,等她说完后缓了一会儿才说道:“未知全貌,不要妄加评价。”

  “哦。”常樂嘴撅得老高,上面估计都能挂住哑铃。

  贺小满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防着他的。”

  常樂这才满意:“好吧,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还有那个他、亲、手、给、你、编、的、剑、穗我看着还挺好看,所以决定亲手编一个新的替换给咱老婆。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虽然是在征求她的同意,但对方的表情却像是在说:敢拒绝你就死定了!

  原来她挂在望舒上的剑穗是贺重云亲手编的吗?时间太久,她的记忆也有点模糊,只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事儿,但想不起什么具体细节,甚至不记得东西是贺重云送的,只当是望舒自带。

  后来戴习惯了,就一直没摘。

  现在她与常樂两情相悦,确实不方便再带着别人送的物件。

  想到这里,贺小满说:“既然是他赠予我的,就不应该再转赠他人,但是可以先寄存在你那里。”

  常樂眨了眨眼。

  寄存物品,如果丢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

  “不可以故意损坏或故意弄丢。”她一做这个表情贺小满就知道她实在琢磨干坏事,立刻提醒道,“否则我回很难过。”

  常樂:“知道了知道了……我和他你更喜欢谁?或者说……你爱不爱我?”

  贺小满脸有点红,推开了她凑上来的大脸:“……别闹。”

  ……

  常樂说干就干,在等待贺重云的过程中就掏出绳子和自己为数不多的宝石开始研究怎么编剑穗了。

  这些廉价的宝石配不上小满,但是正好可以用来给她练手。

  等贺重云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的那条已经粗具雏形,就是看起来有点扭曲,像是一条正在进行蛇皮走位的蛇。

  贺重云推门而入,把一颗魔晶石放在了她们身前的茶几上。

  常樂不准痕迹地收起鬼畜剑穗,淡定问道:“这是什么?”

  贺重云说:“画。”

  常樂拿起投影水晶,尝试着注入魔力,一只蓝色幼狼的投影影像漂浮在了半空中。

  贺重云指指小狼:“是这条吗?”

  常樂点头:“没错!祂现在在哪里?”

  贺重云对贺小满说:“它被城内的机械师要走了,我找到机械师,想帮你要回朋友,但他却说要亲自见到你们之后才肯放人。”

  常樂:“为什么?”

  贺重云摇头:“不知道。”

  常樂:“……”不会又是她哪个不记得名字的仇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