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师姐？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贺小满睁开双目，入眼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与郁郁葱葱的山林。
她二话不说从树上跳了下去。这回她早有准备，及时扶住了树干，落地的时候很稳。但相对来说，她感觉自己脑袋越发沉重了，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的脖子上，让她有些头重脚轻，一迈开步子就要倒。
常樂连忙扶住了她：“怎么了……”
“没事。”贺小满抓住了她的手，视线扫过女人的头发和眼睛，笃定地说道，“你是常樂。”
常樂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你睡一觉难道把我忘了吗师姐？”
贺小满想：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不对？明明常樂是金发碧眼的胡人样貌，她却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
昨晚掌心被她硬生生掐出了血，如今碰到伤口还会有刺痛感。
但正是因为这种刺痛感，让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根本就不在天虞山庄。
去衡山的前一天晚上，她就被送去了隔壁游戏联谊，从而认识了异世来客常樂，两人约定好一起寻找回家的路，后来又一起加入了魔法学校，学习深奥的魔法……
在学校内她们加入了名为异空间研究社的社团，昨天半夜刚刚举办了一场社团活动，成功抓获三只只有脑袋的怪物。
一切异常，都是从进入传送阵之后开始的。
先是空无一人到处上锁的王都，接着是失去了呼吸的社长，最后是翻遍城市也没能找到的诺雷希……
一切的一切，都诡异到令人惶恐。
她们不敢在城里多待，准备传送出去寻找青狼门的两个守卫，这个世界也是在她踏入传送阵之后出现的。
她忘了在隔壁游戏的一切，一直在出发去衡山的前一天循环，直到现在。
虽然已经知道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
天虞山庄的一草一木都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多了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常樂。
她看着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常樂，没有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反而冷冰冰地说道：“不必等我，你自己回去吧。”
常樂怔了一下，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贺小满着急寻找离开的方法，没有心情与这个看不出真假的常樂虚与委蛇，于是态度更加冷硬了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抬腿就要走。
常樂一把抓住了她，眼眶通红地问道：“师姐！是不是别人对你说什么了？”
贺小满：“什么？”
一滴珍珠似的泪珠从她眼角滚落，她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表情倔强而忧伤：“我就知道……她们发现之后肯定要告诉你，我就是这么不自量力的一个人，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却觊觎着如同天上明月般的大师姐……你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贺小满：“？？？”
常樂哭着说：“我不应该生出这样的念想，我本以为只要一直跟在师姐身边，等你习惯我的那一天，就能对你表达自己的心意……反正现在一切都毁了，那我干脆……干脆……”
她抹了把眼泪，目光灼灼地看向一脸懵逼的贺小满，猛地伸过头去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然后哭着跑远了。
贺小满：“？！！！”
她呆若木鸡，宛若灵魂出窍地站在原地，半晌过后才缓缓抬手用右手摸向自己的嘴唇，怔怔地看着常樂离开的方向，难以回神。
师妹竟然对她有这种想法？！
不对，常樂不是她师妹。
贺小满大脑一片浆糊，甚至忘了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常樂怎么会对她产生这种想法？！
不对……这个常樂也不一定是真的，很有可能是被她幻想出来的存在。
她渴望回家，于是见到了天虞山庄；她渴望有朋友，于是常樂出现了……
所以并不是常樂对她有想法，而是她对常樂产生了想法？！！
贺小满大受震撼。
她想了半天，终于把乱糟糟的思绪理顺了。
之前她见到常樂赤身裸|体，总会觉得心跳加快，不敢直视；见她与自己亲近，便会暗自欣喜，满心柔情……
她以为那是友情——或许曾经是，但是随着两人的相处，随着她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她以为的友情终究是变了质，产生出一种全新的产物。
贺小满想：她可能是喜欢常樂的。
那常樂喜不喜欢她呢？
不对！！现在并不适合想这个。
她应该想想怎么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中去。
回去之后她该怎么面对常樂呢……
贺小满狠狠地用剑鞘给了自己脑袋一下，思绪终于不再往常樂身上拐了。
她猜测自己目前的状态应该和走火入魔时出现的心魔幻境差不多，当然也可能类似于奇门遁甲之术所创造出来的幻象，但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找到最关键的一点——心魔或是阵眼，然后击破它，才有可能脱离。
如果是心魔的话，可能是那些质疑她的弟子，也有可能是一直让她给贺重云当陪衬的几位庄主长老，更有可能是贺重云本人，当然不应该存在的常樂也有问题；如果是奇门遁甲之术……那她就一窍不通了，只能试着把整个天虞山庄毁了看看，那样没准可以回到现实。
天色渐沉，日落西山，贺小满拎着剑下山。
恢复记忆后笼罩在她视线上的那层雾就消失了。她注意到了很多之前没有注意到的违和的地方——比如树林里一只动物也见不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偶尔倒是有风吹拂过面颊，调皮地挑起她的发丝裙摆，却吹不动任何一片树叶和路边柔若的小花；庄内巡逻的师弟迈着僵硬的步伐前进，偶尔遇到的师妹念词似的向她问好，然后与朋友面无表情地说着抱怨她的悄悄话远去。
她忽视了那些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人，一路向着山庄外走。
她要找到贺重云，先把他送走试试。
如果按照现实的轨迹，她在树上醒来后会与贺重云在庄门前会和，然而在这里贺重云被替换成了常樂，这二者之间必定有一个有问题。
至于为什么先找贺重云不去找常樂……
是因为她现在心还很乱，不太想看到常樂的脸。
要是实在不行，她再想想别的办法。
抱着这样的想法，贺小满很快就来到了山庄的正大门处。
山庄大门紧闭，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弟子。一见到她就发起了攻击，贺小满就干脆利落地拔出望舒，长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昔日同门的身体。他们几乎没来得及反抗，很快就倒在了地上，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流出，而是溢出了一种灰蒙蒙的气体。
贺小满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立刻后退了几步，等雾气完全消散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研究大门的情况。
她伸手推了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扇门也无法被正常开启。
贺小满飞身跃上墙顶，观察四周的情况。
门外是一片空白。
没有人，也没有物，是一片望不到底的万丈深渊。
她偶尔也在地图边缘见到过这种情况出现，但显然，天虞山庄的正门并不是地图边缘。
她退了回去，在庄内搜索起贺重云的下落。
但是贺重云没找到，其他人也不见了，从她动手开始，整个天虞山庄也变成了一座空城。
不过她找到了躲在一个角落里抹眼泪的常樂。
看来不用再找了，不对劲的果然还是常樂。
贺小满抬头望了望天，上方乌云密布，显然马上就要下雨了。
除了雨，还会有连绵不绝的雷声。
她……害怕雷声。
贺小满想了想。
她没办法解决雷声，但是可以解决害怕雷声的人。
于是她提着剑走了过去。
常樂听见声音，茫然地抬起了头。在看到她和她手里的剑后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怯怯地说道：“大师姐……你……要来杀了我吗？”
贺小满说：“是。”
常樂眼泪流得更凶了：“那……那你动手吧，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人生在世，不应为谁而活。”贺小满劝道。
常樂抹了把脸，哽咽着说：“可是从见到师姐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每天我都在追逐着你的背影，如果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姐的话……我可能会疯掉的吧？”
“不会的。”贺小满提着剑向前走，“你害怕雷声，所以我会在雷声响起之前将你送走。”
常樂：“？？？”
贺小满说：“在此之前，且让我一试。”
说完抓住她的手，在她胳膊上划了一剑。
锋利的剑刃将皮肤割开，伤口呈现出一个整齐的割面，里面却没有血肉的颜色，反而能直接看到下方的表皮。
常樂的身上没有黑雾，但她也只是一层皮而已。
贺小满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手起剑落，二话不说地将剑捅入了这个小师妹的心口。
小师妹怔怔地看着她，像是还没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那表情让贺小满有些心疼，但她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常樂，所以干脆利落地拔出了剑。
下一秒，整个世界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让她几乎无法站稳，无暇再关注其他。
震动中常樂笑了笑，随后身体化作无数流光，与这个幻境一起化为无数碎片，缓缓消散于无尽的空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