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总裁豪门>黔黑往事>第70章 不可追

我并不是走哪儿,就在哪儿风生水起的人物。

在我服刑的四年当中,并未有太多值得说道的地方。

当时是真的怕了,凡事就怕认真,特别是作为这片土地上最具有权威的机构,在它认真之后,没有几个不怕的。

在外面的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但进了班房的人,是真的乖巧,生怕哪天就被拉出去杀头。

杀得可谓是人头滚滚。

和姑娘亲个嘴,即便是不认识,放到现在最多也就是拘留罚款,大不了网暴。

当时是直接拉去刑场给毙了。

重典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当然,效果也是显着的,起码将流氓这个一年犯案数十万起的团体,给镇压住了。

1986年春天,在我还剩下一年半刑期的时候,我的母亲没能熬过这个倒春寒来临的春天。

永远的离开了人世,永远的离开了我。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个消息是小波带给我的,当时我并无太过沉痛。

监狱当中,除了女人没有,什么人都有。

服刑这段时间,我曾跟一个同号子的老囚犯,说过楚江海,说我亲眼看着我的大哥被枪毙。

他跟我说,人世是苦海,活着是在海中挣扎,死去才是真正上岸。

在小波跟我说,我母亲去世,许牧野为我料理了我母亲的后事时。

我心中想到了这句话,人世是苦海。

或许我本不是个坚韧不拔的人,所以会用这些玄之又玄的话,来安慰自己。

亲人的离开,并不是一瞬间万箭穿心的痛。

而是在某个寻常的往日,你张口喊上一声妈时,半响听不到回应。

那种感觉,就像是喝一碗稀饭时,毫无防备的吞进一根本不该出现在这碗粥里面的鱼刺。

这鱼刺扎在你喉咙里面,疼得你跳脚,疼得你想要蜷缩在地上哭喊。

但是没有用,母亲在的时候,你哭喊有用。

母亲不在之后,你哭破喉咙也没用。

成年男人丧失哭泣的权力,或许就是从丧失母亲开始。

这个消息,让本就在这监狱当中,变得有些阴翳的我,更加话少。

时常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说话。

1987年农历二月二,龙抬头,徐争和白脑壳前来看我。

让好几个月都没什么说话心情的我,有了一丝改善。

曾可,刘达,李东伟,李奇伟等几人,在去年已经出去。

前天的时候,徐争和白脑壳也回来。

他们两个没有坐牢,我是真哭笑不得。

早知道有今天,我就跟着他们一块走,躲几年好了。

徐争明显刚哭过,眼睛红肿。

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大哥,我刚去看咱妈了。”

我神情一下怔住,随后一阵酸楚在心中翻涌。

这种痛就跟牙龈发炎一样,不会疼死你,但你舌头碰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我几度张嘴,最终说出口的是一句干巴巴的话。

“你们这几年怎么样。”

白脑壳看出我在我母亲的话题上,不想多做交谈,接过话头说道。

“我们这几年在滇省那边,一开始做边水,后来又跟人去挖石头开翡翠卖去沪上和京城,亏了,今年实在忍不住回来看一下,才发现压根没人关注到这事。”

(边水,八十年代中后期金三角开始打击贩毒,一些毒贩将基地藏在深山老林,需要有身份清白的人去给他们采购生活物资,外面几毛钱的大米,油盐茶等其他物资,运到这些基地去就是几块十几块,当时金三角荒芜,缅甸境内自己人都吃不饱,所以大多是我们这边滇省边境的人送过去,我有印象的,将这门生意做得炉火纯青的是07年左右一个湘省衡城人,包括但不限于女人,光碟,游戏机等等,外面有的他都能送)

我轻轻点头,估计他们也没少吃苦。

说不定还不如我在这里边过得舒心。

徐争一直红着眼圈,没有什么说话的心思。

直到白脑壳说出那句,“陈强出去了,我们今天来看你的时候,刚刚看到有人把他接走。”

我眼皮微微抬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哦,是吗。”

徐争抬头,双眼圆睁,“啥,我怎么没有看见。”

白脑壳淡淡道,“当时你去交钱了。”

来探监都会交钱买点酒菜,价格是外面的几倍到十几倍,有些地方做得还不错。

有些地方就比潲水强上一点。

徐争轻哼一声,“今晚就去办了他,这个卵人一天硬是作怪。”

白脑壳没搭话,似乎在等我开口。

我想了一下,最终拒绝了徐争这个提议。

“先别了,再有几个月我也出去了,到时候再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别惹事。”

徐争眉头紧皱,有些不满意我这个说法。

“大哥,用不到你出去,现在除了你,大家都在外面,一个人一把枪,踹开门就把他陈强办了。”

我瞪了徐争一眼。

“凡事过过脑子,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公安都把派出所开到镇上去了。”

“你今天杀了陈强,明天你就去打靶。”

“命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没得混了。”

严打是在方方面面,不仅是枪毙一群人,关了一大群人。

更多的是增强了制服的威慑力,公信力。

以前农村有冲突都是振臂一呼,村里的老少爷们抡起扁担锄头就上。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意识到要去找制服叔叔了。

对于各方面案件的侦查力度,虽说还未到千禧年后的命案必破那么严重。

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容易打马虎眼。

徐争低下头,嘿嘿笑了几声,“大哥这几年大学没有白上啊,说话水平快赶上我们弘阳镇那个书记了。”

当时整个黔州,只有二十几所专科本科,一个大学生的分量太重。

加上受到教育比较多,说话和周围人格格不入,而大部分坐牢的人,样卵没学会,就学会了吹牛逼,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的。

所以坐牢也被人戏称为上大学。

徐争和白脑壳的到来,让我死寂的心恢复了生机。

1987年农历五月,我结束了四年的苦窑生涯,回到柳巷镇。

推门的时候,我兴冲冲喊了一句,“妈,我回来……了……”

白脑壳正挽着袖子刷锅,徐争在烧火,他们两人转头看向我时候,我脸上的表情从惊喜,慢慢变为平静。

险些哭出声来。

原来过往之人之事,当真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