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陵离开的很突然。
等裴明醒的时候，屋里已经什么人都没了。他下意识的想找找那孩子，脑子里却想起昨夜萧陵耳畔呢喃时说为了避免给他留下麻烦，孩子他带回鬼界了。
“……”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啊？裴明叹了一口气，也不急着起床了，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
便宜爹妈还有那弟弟这么久了愣是一点没问他。
这是当把他‘卖’给鬼王后，就死了吗？
如果他要和萧陵回去，那这些关系还是断绝的好……裴明皱起眉，抿唇思考。
可是他真的要舍弃二十多年来的一切去地府重新开始吗？
他犹豫半晌，突然拿起手机给自己那愚蠢弟弟发了个句号。
有时候简短的语言对于正陷在紧张情绪中的人是会有很大压力的。
——裴望自从病好了以后，去拿了毕业证书，又按照爸妈希望的那样，安安分分的找了个工作做着。
但他总是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会梦到裴明满脸带血的出现在他的梦里，然后把他活生生吓醒。
在恐惧之际，他心里也生出了一丝担忧。
因为裴明已经很久没给他发过消息了，可他也不敢主动再问，生怕发出去一点回应也没有，而后警察查探时牵连到自己。
所以也没有想过要不要去哥哥的房子里看看。
如果不是这成天的噩梦，裴望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在意裴明的生死。
……因为他根本就很厌恶这个哥哥。
别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穿一条裤子，闯一样的祸，他和裴明却不是。
他记得自己是五岁的时候才知道老家有这么一个哥哥，因为那个哥哥要回来上学了。
裴明被接到家里的那一天，蓄着长发、穿着被爷爷奶奶缝补的、有着密密麻麻的线口的旧衣服，皮肤很白，像小姑娘，不笑也不说话，性格很阴郁。
“望望，这是哥哥……你以后要和他一起上学。”裴母温温柔柔的对裴望说。
那时裴望年纪尚小，人也被娇惯坏了，开口很不客气：“他都没有我高，我为什么要叫他哥哥？”
裴明比他大两岁，却才只及到自己的耳朵。
他想：我才不要有一个又矮又土的哥哥，看着还像个女孩子，指不定打一巴掌都会哭。
“不可以这样说话！”裴母轻轻揪了他的耳朵一下，“要叫他哥哥。”
裴望装作很疼的样子，捂住耳朵：“我才不呢！”
然后跑了。
殊不知那个长发的小男孩也只是在观察着他和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之间的互动，学习他们的相处方式。
但他被打想跑的时候，往往是被父母逮回来狠狠抽上一顿。
——当着裴望的面抽。
裴母一边打，一边哭着说：“都怪你爷爷奶奶把你教成这样！”
招来这顿毒打的只是因为他不小心摔碎一个碗，然后呆住了，反应过来时想跑。
但他忘了，他学习的对象不对。
“为什么弟弟跑了你们不打他？”
裴望记得他哥哥小时候经常问这个问题，那时他就很想对哥哥说：因为你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千娇万宠的孩子，所以你得不到和我相同的优待。
你为什么要学我呢？
是没人教你吗？
他想：这个哥哥好烦啊，不仅是个学人精，还留个长头发，剪了就要哭……这算什么哥哥？
我不想当他的弟弟。
可是父母还是把他们安排在了同一间学校，让他们一起上学。
裴望却从来不和自己这个哥哥在一起走路吃饭。
因为哥哥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像个娘娘腔，会让跟着他的自己也受到异样的目光。
但就算不来往，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身边的朋友对他哥哥的目光也异样了起来。
高中宿舍里。
“裴明真是你哥？你和他长得差好多啊！他像个女的一样……”和他玩得好的朋友感叹道。
“说不定本来也就是个女的……都没人见过他上厕所，洗澡也长衣长裤的。”
“上次打篮球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发现他皮肤也比我们好多了……还带点香气，你哥是不是私底下还喷香水啊？”
裴望下意识的摇头：“我不知道。”
“哈？”朋友怪叫起来：“你和你哥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喷不喷香水？那他在家里面洗澡出来也裹得跟个熊一样、不露皮肤？”
“嗯。”裴望想了想，“他在家都是穿着浴袍的。”
“在家都穿那么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裴望，你这不得看看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吗哈哈哈哈——”
“他是我哥。”裴望重复：“肯定是男的啊。”
“男的为什么那么见不得人？”有人起哄，“你下次进他屋帮我看看，他到底喷不喷香水哈哈哈哈哈……”
“行。”裴望其实心里也好奇这么多年来裴明为什么一直都长衣长裤，于是答应了。
他挑了个爸妈都不在的周末去偷偷验证这件事，却骗裴明说自己也和爸妈出去了。
其实没有。
他偷偷折回来了。
他知道哥哥每天晚上都会洗澡，于是趁他不备，折回来，躲在了房间里。
浴室水声渐停，尚且是少年的裴明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或许是今天人都不在家的原因，他是出来换的衣服。
白色浴袍褪下，随着半长的发丝撩开，恐怖的大块胎记露了出来。
那也是裴望第一次看见裴明背上的怪异胎记。
他愣住了，从没想过会是因为这个所以哥哥哪怕被人嘲笑也不在公众场合脱衣。
但接下来他发现了更恐怖的事。
那就是他对他哥竟然涌起了一层怪异的兴奋。
他躲在窗间那狭窄阴暗的地方，看着裴明的动作，对他的哥哥起了一层肖想。
或许是因为他的样子太像女孩，又或许是受那些人说的话的影响——
裴望觉得窒息。
他在那里躲了很久，直到裴明睡下，然后自己才悄悄跑出了门外，在管理疏松的小宾馆开了个房度过了一夜。
宾馆里的电脑上播放着他搜索的影片和自己搜出来的一条条同性恋的病症。
于是他更加讨厌裴明。
他厌恶自己，也讨厌裴明，就此远离了这个哥哥。
直到那天爬山重新见到裴明，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哥哥已经长成了那种温和的烂好人性格。
就好像让他去死，他也会心甘情愿。
裴望觉得那真是个奇迹。
他知道哥哥这些年活得有多么孤独，多么可怜，多么痛苦。
家里不重视、学校里也压抑，他哥哥还没有那种特别好的朋友可以诉说。
换成他的话早就疯掉了，可裴明竟然能长成那种烂好人的性格。
——行，那就多替我受一点苦吧。裴望想，你这么温柔，用你的命换我的，应该也是会心甘情愿的吧？
在爬山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噩梦，却让裴望难得的生出一丝愧疚之心。
他在工位上看着时间，发了半天愣，最终还是打算发个消息给裴明，问问他最近怎么样。
然而就在这时，裴明的消息却跳了出来，只有简简单单一个符号，却让本就备受煎熬的他恐惧起来——
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