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兰青黛为他们收尾。
崖墓被白骨们踩得塌了大半,早已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
墓童被鬼王强制化为了小绿蛇,收进了袖中。
裴明带走了棺材里的那串玉珠,被萧陵抱着回到了悬崖之上。
两人手间的那截红线鲜艳无比。
这趟崖下桃源之旅终于算是结束了。
“……到了吗?”悬崖上裴明死死抱住萧陵,挂在他身上,眼睛也不敢睁开,只能颤着声音问鬼王。
先前被人踹下悬崖的心理阴影过于厚重,导致他现在都还有些害怕。
毕竟人类很脆弱。
萧陵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到啦。”
裴明睁开一只眼,发现周围是熟悉的树木山林,顿时松了一口气,准备松手离开。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吧。”萧陵却不让他下来,耳边轻语,“我讨厌那小墓童,可以让他滚吗?”
裴明不习惯这种被揽在怀里的悬空感,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意味深长的道:“回家抱也是一样的……至于那孩子,挺可爱的。”
萧陵低笑:“行,那我们回家。”
“不忙这个,我去鬼客栈取一些东西,还有你这……你现在还能化为小鬼魂吗?”裴明有点好奇。
“不能了,”萧陵勾唇一笑,“但可以变成小实体。”
“……什么样?”裴明期待起来。
下一刻黑雾乍然而起,原地已没有了萧陵的身影。
习惯他的陪伴后,突然消失真是让人措手不及。裴明惊恐了一下,潜意识里喊出声:“萧……”
突然衣袍被拽了一下。
裴明低头。
拽住他的是一个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厘米的精致小人。
“……我在这!”萧陵摇了摇手。
那一瞬心中某种诡异的养成情节被戳中了,裴明脸上是自己都没注意的笑容,蹲下身子,朝着那宛若BJD人形的小娃娃萧陵伸出了手。
萧陵站在了他的手心。
“可不可爱?”他双手向上朝着裴明比了个心,表情和真人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样好不好看?”
裴明:“!!!”
“……可爱。”他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萧陵的脸,惊叹:“还是热的!”
“可爱呀……”萧陵眼眸间光泽流转,和为人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眯起眼睛,像下套的狐狸,“那你当我老婆好不好?”
裴明眼眸一动,不禁笑了:“好啊。”
化成小人的萧陵更便于携带,他坐在了裴明的肩上。
“你会摔跤吗?”裴明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万一被人偷走怎么办?”
“不会,我有法力。”萧陵十分坦荡,“刚才撒娇只是想让你抱我而已……你不伸手我也会飞上来。”
原来是这样……裴明简直哭笑不得,无奈了:“我什么时候没依你?何曾未听过你的话?”
“很多时候。”萧陵声音却突然冷了下来:“不过还是等回家再算吧。”
裴明一怔,愣是没想到自己有什么错,试探道:“是因为说好了给你找身体却临阵脱逃吗?”
“不是这个……但我也想问,为何那时你突然不愿意开棺了?”萧陵语气疑惑。
提及此事,裴明终于把抛在脑后的理智找了回来,顿了顿,道:“因为李帖给我看了个幻境。”
“?”萧陵的关注点奇异:“他说一句话比我的顶十句?”
空气中好像又有醋味弥漫起来。
“……不是,”裴明叹气,“他给我看的幻境里,有许多魂魄生前的景象,我看了就心软了。”
他这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不仅有着强烈的同情心与同理心,还总是温和待人。
就像某些人骂的圣父圣母一样。
“……即使那会让你死?”萧陵忽而有些后怕,如果他没有根据本心走回来,那裴明会不会直接死在墓地里?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就像是人间历劫时救那个张家男人一样。
总是不考虑后果。
就像前世那最后一面。
他把所有力量给了他,然后自己永远的闭上了眼,连尸体都没有给他留下。
……一个念想也没有。
只有那个手串。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抛下我?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要让我每次都抱着你的尸体痛哭?
萧陵脸色难看起来,控制不住的想囚禁身边的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但并不想收敛。
越克制的……反噬也会越强烈。
“对,”然而此时裴明的声音忽而传来,拉回了萧陵快要滑入暴戾的理智,“我宁愿死也不会做自己不喜欢的选择。”
即便天平的另一方是我?萧陵下意识的在心底想,即便是为了我……你也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一次?
“走吧,我们回鬼客去取书包,顺便换身衣服,好坐大巴回去。”裴明继而说道。
“我可以直接用术法回去。”萧陵潜意识里还记得他来时那因舟车劳顿而苍白的脸色,不想让他再受奔波之苦,说道:“还会很快。”
“不行,我还有事没办。”裴明拒绝了他。
萧陵:“……”
他拽了下裴明的发丝,委屈:“又有什么事?”
裴明但笑不语。
彼时已是傍晚,回客栈的沿途皆是树木山林,一人一鬼回到了客栈。
萧陵很快就知道他要办什么事了。
鬼客外的油灯忽闪,里面传出喧闹的交谈声。
“哈哈哈哈——我赢啦!你那盘眼珠子归我!”
“哎呀一叠眼珠子而已,给就给了,哭什么哭?”
“都在这待了这么多年了,不是朋友也打成朋友了,吃盘菜还要吵啊?”
“怎么这么多人?”萧陵离开时是寂静的深夜,根本没看见第二天一早客栈里那些鬼魂,十分奇怪:“那提灯的老者呢?”
裴明推开了客栈的门,立刻便有人看见了他。
“哎呀,那个哥哥回来啦?”扎着小羊角辫、身体如纸薄的小女孩叫了。
客栈里坐满了各色死状凄惨的人,闻言也看了过来。
“这是谁?”
“就是早上那个把三胖他们打了的人类咯。”
“说起来鬼打不过人,也是稀奇哈哈哈哈。”
“嘁!要不是主人家出来阻止了,我们怎么可能打不过人嘛!”
裴明挠了挠脸,十分平静扫了神色各异的众鬼一眼,道:“早上的事是因为你们先对我出言不逊,我才动手……但现在,我要说的不是早上的事,而是接下来的。”
众鬼不屑。
人类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温和的男声落下,众鬼皆是愣了一愣。
他们被束缚在这里太久太久,因为维持鬼王墓地的怨气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输送媒介,最开始也想逃,但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间客栈。
久而久之的,也不想逃了。
反而不断的和这里融合。
“离开?”早上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眉头一挑:“你知道这里有个阵法吗?”
“知道,那阵法已经被破了。”裴明表情依然平静,和那鬼对视着,眼神坚定,并不闪躲。
怨鬼们面面相觑,一时间分不清楚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信不信由你们……腿长在你们身上,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裴明又轻飘飘的补充说。
他说完便自顾自的上了楼,没有在意身后人的看法。
刚进客房,坐在肩上装娃娃的萧陵便开腔了:“他们早上说你什么了?”
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个,裴明顿了顿,终究摇头:“没什么。”
以鬼王的能力……知道了怕是要撕了他们。
此时敲门声忽而响起。
“客人,我来为您送热水。”是那老仆的声音。
“热水?”裴明走过去:“我没叫热水啊。”
何况你们这山上哪来的热水?
“是店主吩咐的。”老仆在外轻声说。
店主?那个张梁?裴明挑眉,给他开了门。
他端着木盆,躬身行礼:“店主说,他知道你们累了,但小店能力有限,只能让你们擦擦头脸,还望别嫌弃。”
“……不会。”裴明接过了他手中的木盆,道谢:“请转告他,我很感激。”
老仆又是一颔首,将门带上,离开了。
“店主又是谁?”萧陵更迷糊了,他就一天不在,好像发生了许多事?
“他说他叫张梁,是这个客栈的主人。”裴明解释道:“我换套衣服,你回避一下。”
总不能穿着古装回公寓。
不然别人以为他玩cosplay呢。
萧陵乖乖从肩上跳了下来,站在桌上,背过身,嘴里还喋喋不休:“张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突然出现的。”裴明一边说一边三下五除换好自己带的衣服,又把长发简单扎起束在脑后,动作迅速的洗了把脸。
“会不会是他踹你下悬崖的?”萧陵提出猜测。
“也许是吧……我换好了,你转过来吧。”裴明说。
萧陵转过身,顿了顿:“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面前的裴明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恤和运动裤,长发束起,五官俊秀,但脸色白得吓人。
“啊?”他愣了下:“没有吧?”
“……有。”萧陵眯起眼,“你身体有点半透明了。”
“???”裴明懵了:“不是说你的身体找回来我就能恢复正常吗?”
“哦,是正常的,我只是想表达……我的鬼力不够了。”
白影倏然落下,萧陵变大了,不知何时又到了他的身边:“……我想亲你。”
反应过来的裴明怨怪的瞪了他一眼。
“……那就亲呗。”
前世记忆尽数想起的他并不如往常一样内敛,他第一次主动的抬头吻上了萧陵的唇。
萧陵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