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黛为什么要帮他们?那壁画上也是她策划的吗?裴明独自思考着,他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萧陵说的是真的,那会不会鬼界现在仍然是两波势力在对抗?
元无饕、萧陵、兰青黛、沈纵情……他死时,好像只有这四位王。
或许说,他见过的只有这四位王。
如果是在他死后的鬼界又出了岔子导致萧陵魂体分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思绪翻转不过刹那,裴明便收拾好了情绪,他对那小孩道:“你确定……那个姐姐说,我可以开棺?”
宴会上的兰青黛似乎与萧陵是一队的,沈纵情乖戾随心,倒是分不清是不是和萧陵一起的……但是,兰青黛的话,可以信一部分。
前提是这小孩不是别人派来的。
“对呀对呀!”裴熙睁着那双天真纯稚的眼睛,“那个姐姐可好了呢!”
该不该相信他?
“…二郎?”裴明忽而低声问萧陵,“你说的墓童,会不会说谎?”
萧陵从他说出兰青黛的名字时便一直在观察他,闻言也眯起眼睛,敏锐的:“为何问这个?”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棺材可以开。”裴明依旧小声。
兰青黛说一句话,竟然能抵他十句?萧陵顿了顿,他没那么傻,也猜到了什么,便也没打算再纠结这个。
这个可以私下讲,裴明的问题却不能不答。
“是,墓童对第一个唤醒的人是不会说谎的。”萧陵回答他,“它们这种东西,是万千婴儿怨魂化成,机缘巧合下得了力量才能修个像样的形……取了名字,他就是你绝对忠诚的孩子,甚至能为你去死。”
“那就开。”裴明果断下了决定,又问裴熙,“那个姐姐有没有说,要怎么开这个棺材?”
裴熙乖巧的点了点头,跑到了墓碑面前,再问:“爹?你确定要开么?”
“开。”裴明肯定道。
“……好吧。”裴熙双手挽出一个复杂的手势,浑身青黑色的纹路上显现出了绿光,下一刻只听墓室里响起了一阵机关扭动的声音,那墓碑后的坟墓竟然缓缓分开了来。
裴明望了一眼萧陵,问:“你要先去看看吗?”
萧陵脸色一僵,没回答。
“那我先去。”裴明大步走了过去,丝毫不惧。
石包分开后,里面有一口沉重的黑棺缓缓浮现了来。
那棺材上钉满了钉子,贴着许多黄符。
裴明顿了顿,看向裴熙,问:“我可以揭掉这些符咒吗?”
“当然。”裴熙走到了他的身边,眨着纯洁的大眼睛。
说干就干。裴明抬手便揭开了其中一张符咒——
刹那间一阵剧烈的啸叫声穿透了整个墓室,宛若行军架势一般震的地面颤抖着,招魂幡倏然翻飞起来!
白骨们暴动了!
裴明却没在意,他一边揭那些符咒,一边吩咐萧陵:“在打开棺材前,不要让它们冲进来。”
冷静又坚定。
“……遵命。”萧陵轻声应了,眼睛却显出极致的血色来,唇角露出血腥的笑,“交给我了。”
他身形一闪,黑雾乍然而起,衣袍翻飞,双掌冒出诡异的红色火焰。
随着一张张符咒的揭下,白骨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刺耳,越来越近——
“轰”的一声——
入主墓室的门被暴动的白骨们硬生生踏碎了,它们发出怪异的啸叫,伸着爪子朝坟墓的方向冲了过来!
然而鬼王又怎么会让它们碰到裴明半分?
那一瞬乍起的黑雾发散开来,红色的火焰生生筑出了一条防线。不知死活的白骨试图踩过那道防线,却都在顷刻间被焚烧为了飞灰。
未曾触碰到的火焰的白骨们也被黑色的雾气一寸寸的吞没了下去。
萧陵此刻终于有了阴间鬼王的样子。
他浮在半空中,浑身鬼力熊熊燃烧着,听着这些白骨们痛苦的叫声,眼神越发狠戾,血眸中光泽流转。
“开了开了!”裴熙欣喜的声音传来,“爹!你真的打开了!”
棺材上除了符咒以外,还钳了几颗钉子。
墓室里没有工具可以撬开,裴明便只能用手将那些钉子拔了出来。
幸好的是那些钉子已经存在很久了,也有些松垮,没费多大力气便被他拔了出来。
“……开了。”裴明也低声说,他将手上被那些钉子割出来的血在衣袍上擦了擦,然后才缓缓推开了那棺材。
这口棺材似乎比寻常的单人棺要大一些。
棺材里躺着的男人一袭白袍,头顶玉冠,虽然闭着双眸,浑身却依然散发出一种常年身居高位的贵气。
而他的身畔,是一套青色的衣袍,上面放了一串青白色的玉珠。
原来这是一口双人棺,但萧陵身边却没有人,只有一套衣袍。
裴明愣住了。
反应过来的他颤着手拿起了那青衣上的玉串,似乎要确认那是不是和自己所想的一模一样。
手串是熟悉的冰凉触感,清透的白玉中夹着丝丝青色的脉络。
一如当年西南山下初见时,他从下至上抬起的青色眼眸。
裴明攥紧了那串玉珠,连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时,眼泪便已经控制不住的落了下去。
那一滴泪落到了棺中人冰冷的面颊上。
淡青色的光宛若波浪荡漾开来,不远处的萧陵浑身一震,脑中无数记忆涌现——
“你有名字么?”西南山下,木屋小宅里,一身黑衣的男人抬着少年的下巴问道。
“……有,我叫裴明。”少年青绿色的眼眸忽闪,青涩而单纯,“你呢?”
“我是地府的异鬼,叫我二郎便好。”男人微微笑着。
“二郎?你姓二啊?”少年不解。
那时的他尚不知自己会与面前的男人纠缠如此之深,无畏无惧。
直到……
“你明天要去哪里历劫?我也要去。”少年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全然不知这一趟人间之旅会让他失去多少东西,遭遇多少痛苦。
“……我的腿好疼……”那是人间历劫之时,山间落枫边,夕阳余晖下,少年朝他伸出了手,“抱我……”
怀着一腔的天真,渴望他的怜爱。
“逢场作戏我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我想救他,是因为他是你爹——!”
那是少年第一次朝他发火。
也是最后一次……
后来他没有生过气。
被冤枉杀人、被亲手贯穿脖颈、被绑上刑架死于大火之中,他都没有再生过气,只是不敢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就算最后被剜下了一只眼,被打得遍体鳞伤,但见到他的第一面,也只是说:“好疼啊……你亲亲我吧……”
他从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
但他却未能替裴明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