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江肃把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长吐了一口气,视线才落到郑燎原身上。
“这种打探情报的事情,还是交给郑先生比较稳妥。这两天休息一下,收拾好去吃点东西。”
一边说着,江肃很快爬下床,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是要去洗一洗:“想吃什么?进市区还是自己做饭?”
“去外面吃吧,睡一觉起来出去走走也是好的,看你这副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还是别做饭了,麻烦你了!”
郑燎原话语里是明明白白的嘲讽,说的时候还带着笑意,打趣一番,很快先站起身来收拾床了。
江肃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轻轻一笑,应道:“不麻烦,你要是想吃,我就回去自己做好了。”
要不是这个点天都黑了,厨房大叔也已经下班回去,估摸着这两人也不会因为吃什么而纠结半天了。
晚上风大,江肃又图方便不肯开车,这段时间眼见着天气开始降温,郑燎原老妈子似的穿了一件针织毛衣加外套,还念经一样唠叨了江肃一番。
不得已,江肃只能任他摆弄,硬是在脖子上挂上了郑燎原一条薄围巾。
天气也没有冷得吓人,江肃着实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然而上了路,风吹得江肃又不得不拉着围巾裹紧脖子。
郑燎原坐在小电驴后面无情大笑,还得意洋洋的,迎着风嚣张了一路。
倒是不怕坐小电驴了,江肃笑着想。
路边小摊,是之前江肃第一次带他来吃的那家烧烤,郑燎原感觉好吃,每每晚上进城都得来吃一餐。
看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江肃差点以为他饿了三天三夜。
席间,郑燎原塞了满嘴的肉吃得正开心,还不忘记多嘴问一句:“所以,等我爸查清楚实验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江肃瞥他一眼,看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抽了几张纸递到他嘴边,又低头自顾吃了一根串:“不确定。以目前我们所知道的线索来说,变成傀确实是从中有人作梗。如果说二十年前的是一场得到认证的实验的话,那么这段时间我们看见的那些成百上千的傀群,恐怕应该是谁私人搞出来的事情。”
郑燎原点点头:“可我们现在对那个神秘人一无所知,要怎么查?”
说到这个,江肃免不了叹气。
神秘人一直居于幕后,好像是一双无形大手,他们自己不知道都是不是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步走错,说不定就是生死相隔的事情。
生于和平时代,估计少有人有他们这种随时可能会死的感受吧。
江肃喝了一口可乐咽下去,水汽充斥腹腔,深咽下去,他盯着杯子的视线有些散了:“必要的时候,只能采取一些必要手段了。现在我们单兵作战,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唯一的筹码就是我们能自由控制形态,白天才是我们的保护伞。”
说这番话江肃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毕竟那神秘人一直在研究药剂,甚至给他搞出一个抑制药来,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也能弄出白天也能异变的药。
到那时候,江肃两人才真的是四面楚歌。
郑燎原听罢信誓旦旦地跟他作保:“不管怎么样,我说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受伤。”
江肃跟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白他一眼哼笑着:“保护好你自己吧,年龄上你都能做我哥哥了,还只会动一张嘴。”
郑燎原听罢立马不服气了:“我说认真的!什么只会动嘴!阿肃,你别看不起我,好歹也是你教出来的学生,更何况现在除了中秋,我已经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形态了,跟你差不多了!”
江肃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控制这方面,郑燎原倒是真没有什么大问题了,只不过耽误了前面一个晚上,今晚过后,明天还是得让他到天台去,之后认认真真地教他一些基础的格斗,要不然到时候遇到了其他的傀,郑燎原又得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应付。
“吃吧。”
**
郑邱的情报消息传来之前,江肃和郑燎原商量过,还是照旧,在白天的时候去一趟安苍路。
高哲的出现对江肃来说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明明他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更不带一丝感情,却偏偏总是会回想起他喊他的样子。
“小七、小七。”
“小七……”江肃一边走一边念叨着这个名字。
他并不记得自己有小名,如果不是高哲喊错了人,那么就是这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可是——
江肃抬起那只被高哲摸过手心的左手来看了又看。他说他是断掌,而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姓江。
“在想高哲的事情?”走在前面的郑燎原停了脚步,发现江肃没跟上,回过头又回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那只左手。
江肃讷讷地点头:“他说我是断掌,而且知道我姓江。那么应该不会认错人才对,可是为什么又叫我小七呢?”
“想不通就先别想了。”郑燎原微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搂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宽慰,“等会见到他了就知道了,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行。”
收回了手,两人对视一眼,并肩前行着。
麦芽糖在前方带路,身后江肃和郑燎原疾步跟上,穿过镇子,很快便看见了那座深藏于镇子中心的破败学校。
白日里看见的镇子跟晚上截然不同,若说晚上藏身黑暗中的小镇透露着那么一丝诡异,那么白天的安苍路,全然是一副萧条苍凉的破败。
小学标识牌匾之上的文字比他晚上看见的更加破旧,金黄的匾额之上翘起了铁皮,铁锈斑斑已经腐蚀了大半文字。铁栏杆也因为江肃抬手晃动咯吱作响,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刺耳声。
江肃松了手,看看郑燎原,转身朝着门卫室那边走去。
那儿一扇门没有防攀爬的铁制尖刺,上一次江肃也是从这儿爬进去的。
三两下进了学校,江肃跟着麦芽糖,很自然地朝着上次高哲待过的方向走去。
有麦芽糖的鼻子在,找到高哲并不是一件难事。
就在上次高哲替他们解围藏身的那块地方,旁边杂草丛生,唯独中间秃了一块地儿,上次天黑,他们也没怎么看清。
杂草丛生的一块地儿,秃的那儿无比明显,有一件黑色的脏兮兮的布料露出了一角。
麦芽糖喵叫一声跑过去嗅了嗅,又立马退出来了。
“这是上次高哲带我和末语躲过一劫的地方,也是在这儿,他跟我说了那些事情。”江肃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郑燎原快速靠近。
两人才堪堪靠近,距离那块地方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一股难闻的恶臭铺面而来。
“呕!这什么味道!太恐怖了吧。”
单单只是一件衣服就臭味熏天,江肃捂住鼻子,但尚且还面不改色,毕竟心里有了准备。
倒是郑燎原被这味道熏得作呕,差点以为这个地方有什么东西腐烂了,味道简直销魂。
“高哲是个流浪汉,身上的味道大也正常,如果不是这样,想找到他还真不容易。”
说着,江肃瞥一眼郑燎原,寓意让他等在这儿,自己先一步过去。
郑燎原有意想拦,可惜抬手还没抓住他,江肃已经先一步靠近那块地方,若无其事地蹲下来了。
看着似乎是想去碰那黑色的跟垃圾一样的衣服似的。
见状,他先一步走到江肃面前去,抬手抓住了江肃伸过去的手腕,忍着难闻的味道蹲下,轻轻将他一拉,温声道:“我来拿吧,脏。”
说着推开江肃,自己伸手去把那衣服捡起来了。
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捻起来,很快扔到一边去,犹豫一会儿,又走过去蹲下来。
他的这番反应都看在江肃眼里,一边忍不住为郑燎原不经意的行为感觉到心里暖暖,一边又忍俊不禁,抿抿嘴,终于弯了腰试探问他:“要不然我来?看你这为难的样子。”
“你在一边去。”
郑燎原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而后蹲下去,认认真真地翻了翻衣服。
那黑成一团的衣服就跟上次江肃看见的一样,油腻潮湿,动一动味道都沾到手上了,郑燎原强忍不适,翻了遍都没看见有什么东西。
一回头,举着手朝江肃走过来,边走边哭:“手不能要了啊!”
江肃大骇,连连后退:“别过来!”
逗一逗江肃,看他这般脸色大变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收起自己的恶趣味,甩一甩手走过来。
江肃捂着鼻子,看见他来就躲。
“哈哈哈,不逗你了。”郑燎原抬起另外一只手来摸了摸江肃的脑袋,思绪走神了一会儿,看江肃不躲不闪的样子,竟有一会儿呆滞。
这些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喜欢摸他的头了。
“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郑燎原很快收回手来,神色如常,回头看看那件耷拉在地上的衣服,认真说道,“说不定是无意丢在这儿的,衣服都穿成这样了,不要了也正常。”
江肃视线移开,落到衣服上去。
普通人丢一件衣服确实不值得关注,但这流浪汉不是普通人,且不说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要怎么丢弃一件衣服,就说高哲的身份摆在这儿,他的所有行为就瞬间变得不正常了。
江肃想着便摇头:“不像。天气开始降温了,就算这衣服脏兮兮的,但总比没有好,要不然他怎么过冬?”
那倒是。
理不糙,郑燎原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会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是他出去了,今天没有穿衣服?或者他留下来给你的线索?听你描述的,这高哲应该对你很好才是。”
可怎么想都似乎不太合理。
出去了?这儿看着也不是高哲栖身的地方,出去的话会把衣服放在这儿吗?
留下的线索?可是衣服里什么都没有啊。
“喵~”
深思之际,耳畔安静传来一声轻轻的猫叫,江肃和郑燎原同时回头看去,恰好看见麦芽糖埋头在刚刚发现衣服的地方找着什么。
还回了个头来,朝着江肃叫一声吸引注意,而后刻意让开了一点位置,用爪子在那块地方的土里刨了刨。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过去。
郑燎原照旧抓住了江肃的手不让他动手,低下头去,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那块土地,他一边扒拉一边说道:“这个地方应该是被挖开了土,颜色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说不定埋了什么。”
江肃点头嗯了一声,蹲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
扒拉了半天土,什么大东西没看见,倒是混合着土一起的,被扒拉到一边有一颗显眼的亮晶晶包装纸。
郑燎原没注意这些小细节,埋头扒拉着土,倒是旁边江肃眼神一瞥看见了,忙拨开土。
小心拿起那个东西,是很小的亮晶晶包装袋的一颗糖。
糖?
思绪飘远,江肃有些印象,在这个地方,高哲似乎跟他说过,小时候江肃就爱缠着他要糖吃。
那么这颗糖,是他埋下的?
“什么都没有。”郑燎原适时回过头来,拍了拍手,恰好看见他手心里拿着的这颗糖,“哎?糖?”
江肃嗯一声,往地上那个不大不小的坑一指,说:“埋在里面的,我从土里看见的。”
那颗小小的糖安静躺在他手心里,明明心里记忆里都对高哲没有一点印象,但却很奇怪的,在看见这颗糖的时候,心底最深处的某一个点似乎被触动了。
熟悉感,是那从心底里冒出来的一丁点儿熟悉感,冥冥之中,好像感觉到了这颗糖背后的故事。
——高哲,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糖纸很新,糖也没化。看地上那片土的颜色,应该是埋了没多久,会是高哲故意留给你的吗?可留下一颗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