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触感冰凉,江肃的后背一阵冷汗冒起,随着森林晚风吹过,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脚步一抖,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
那人站在江肃面前,平白给他一阵说不出的压力。他个头很高,挡了江肃的一半视线,沉闷的男声从喉咙处发出来,不等江肃回答,便抓着他的手推出去。
力气好大!
江肃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后背狠狠撞到树上,腿一软,捂着胸口跪下来。
“敢逃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那人又再一次开了口。
猛地抬眼看去,他缓缓抬了头,借着月光映照,看清了那人。
那是一个个子突出的男人,江肃自问自己180+的身高不矮,但站在他面前就仿佛是个小人似的。那不只是身高的压制,他甚至感觉到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势逼人,似乎随时可以弄死他一般。
月光照耀,他的尖牙和红眼居高临下地望着江肃,脸阴沉的吓人。
江肃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傀群的注意力,所有人的视线灼热地看过来,看得他连一点思考能力都没有。
血腥味再次控制得他大脑短路,破天荒的,这个男人的出现让他冷静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紊乱。
身处这股诱人的味道之中,江肃逐渐的难以控制自己。
——这是这许多年以来唯一的变故,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吸血欲。
借着月光,男人也看清了他衣领遮挡之下的脸,表情微微颤抖,艰难地扶着树站起身来,还弯着腰,有些直不起身。
“——看什么看!”
一声怒吼,周围所有看戏的傀在一瞬间远去,像是躲避瘟神一般,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江肃费尽力气深吸着空气,顾不上此刻男人正在面前,只想将自己涌上大脑的吸血欲给压下去。
听觉灵敏,面前咯吱一声,男人踩过枯枝,似乎朝他走近了一步。
猛一抬头,他缩着身子靠在树上。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来,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视线下垂盯着江肃的脸,终于皱了皱眉,带着些厌恶。
“麻烦的低智傀!”他低骂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在手心一个。
江肃第一反应就是抑制药。
那东西很小的一粒,面前的男人应该是把他当成了身后傀群中的一员。
不等他多加思考,下巴被猛地捏起,力道很大,江肃疼得皱起眉头来,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腕,急切地想要掰开他的手。
“张嘴!”
他微带怒意低吼一声,江肃宛若没听见一样,但在那力气之下,小粒药丸还是被他塞进嘴里。
男人松开他的下巴,转手往他脖子上一掐,江肃本能地反抗着,正此时,药丸顺着他的喉管进入腹中。
松了手,江肃捏着脖子猛地咳起来。
药丸在他腹中发热,热到他整个身子都难受,他哪哪都不舒服,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疼。
“好了就赶紧跟上!”
这全程,江肃除了被喂药丸的时候反抗,几乎一句话都不说,老老实实地听着那人在耳边的训斥。
虽然他讨厌这样动不动就暴走的低智傀,但好在这个低智傀还算听话。男人因为他的反应心情很好,不加思索,只留下这么一句警告,便转了身大步离开。
或许在他心里,江肃是一定不会敢跑的。
胃里如火烧一般难受,他来不及思考身后的人到底是不是信任他,浑身就像蚂蚁爬过一样,可他伸手去挠,又似乎没有一个地方发痒。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双手紧紧抱住胳膊,恨不得抠着喉咙将那颗药丸给吐出来。
想来他现在所经历的所有感受,应该都是药丸的副作用,也不知道制作药丸的那个人到底是用了些什么东西加进去。
那融化在他胃里的药丸是绝对吐不出来了,身体的难受反倒让他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扶着树站起身来,回头看向那男人离去的方向。
背影宽大,离他越来越远。
江肃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忍着浑身的难受和抓耳挠腮的痒意,死死抓紧自己的手腕,站稳了身子,踉踉跄跄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变异之下速度很快,江肃这么多年的自主控制和训练,一般的傀基本上都不会追上他。
——包括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喂给他药的男人。
身后草丛骚动,男人一回头,哪还有江肃一道身影。
霎时间脸色黑了下来,知道被耍了,更加知道他不是队伍里的人了!
可惜身后的任务更重要,他只追了几百米,没看见人,不得不折返回去。
浓烈血腥味似乎已经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了,身体逐渐趋于平静状态。
看样子,是抑制药产生了效果。
江肃勾着腰,进了镇子的时候,那药带来的难受已经差不多褪去了。
找了个稍隐蔽的建筑藏身,他靠着危墙滑坐下来,一只手按着胃部地方,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手看看时间,手表上显示夜晚一点半了。
他出去这会儿,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抑制药效果似乎还不错,只短短这一会儿,他对于血腥味已经没有那么冲动和执着了,大脑清醒,连形态似乎都能控制了。
江肃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尖牙收回去,再睁眼时,眼中的红色已经不见了,俨然是他平时的模样。
缓了缓,思绪回到森林里看见的那一幕。
那么多傀出动,低头寻找着什么,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该都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可惜这次这个男人嘴巴严,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跑这一趟,还白白让他多吃了一颗抑制药,什么线索都没查到。
江肃心中暗暗觉得不值,也不知道那药他吃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来不及思考这么多,当务之急是要通知郑燎原,一定要现在离开,不然傀群追到镇子,他们一群人都会埋骨在这里。
恢复一会儿之后,他很快拉开外套口袋的拉链,手机取出开机,打电话给了郑燎原,又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手机振铃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感觉即将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突然接通了。
“燎原,快回来——”
“喵——!!”
江肃猛地站起身来。
电话那边不是郑燎原的声音,是麦芽糖急切又带着威胁性的嘶叫,平时少见猫有这样害怕的时候。
郑燎原那边也出事了。
“糖糖!”江肃忙扶着墙出来,胃还有些微疼,但他顾不上这个,佝着腰从隐蔽地出来,走上大路,脚下速度加快。
“在哪儿——你们在哪!”
麦芽糖不可能回应他,而且,就在那一声猫叫声之后,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那边滋滋传来声响,刺激得他耳膜疼。
江肃大脑飞速运转,想着郑燎原会往哪里去。
——孤儿院!
他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去孤儿院找他,如果郑燎原铁了心要找他,那么必定会去孤儿院。
而孤儿院那边,早就有五傀守株待兔了。
江肃心下一震,立马朝着那边跑去。
安苍路169号,曲汶孤儿院遗址,几个小时之前来这儿的时候只看见那幢威武的大门,江肃连门都没进去。
不出十分钟,江肃就站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喵——!”麦芽糖的声音尖锐,听起来还挺不耐烦。
他立马一步跨过门槛,走到生锈的那扇铁门前去,抬手去推,用尽力气推开了门。
铁门咯吱声响起,内院一下子安静下来,五傀大约愣了一下,为首的才突然抬起手招停了身后的四人。
面前的,是被打晕的保镖和带了些伤的郑燎原,郑邱倒没什么伤,一直站在身后地方。
“阿肃!”见到他,郑燎原立马跑到他身边来,“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走——”
“你终于来了。”壮汉不屑的轻笑声打断了郑燎原,他一个眼神都不留给郑燎原,转身面对着江肃,高傲地抬起下巴,“我们先生想见你。”
说话间,江肃沉默着没回答,麦芽糖很快跑到了他脚边来,轻轻蹭一蹭,也不闹。
“不好意思。”江肃似乎一丝对他们主人的好奇都没有,直接一口回绝,“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怎么知道道不同?”壮汉将手上断裂的棍子扔到一边,这才瞥一眼旁边的郑燎原,“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把他们的血吸干了。”
江肃用以他对郑燎原的态度,不屑地轻笑一声,多的眼神都不想留,直径走到郑燎原身边去。
郑燎原的情况很复杂,他本来冲动之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吸血欲,跑出老远想要躲开郑邱,无处可去,又担心江肃找不到他,所以就来了孤儿院。
也是孤儿院里守株待兔的五个傀横插一脚,他来不及思考吸血的事情,竟然在中秋月下短暂地控制住了。
“怎么样?”江肃走到他面前问。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给脱了下来给郑燎原穿上,拉链拉上去,又亲昵地给他把帽子带上。
“穿着会好一些。”
衣服隔绝月光,郑燎原站在他面前闭上眼去,气息急促紊乱,等了一会儿,又睁开眼:“好多了。”
听见肯定的回答,江肃松了口气,拉着他到身后去,这才注意到那五个正在看戏的人。
“见我做什么?”江肃问道。
“先生自有先生的道理,我等不会多问,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为首的壮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毕竟他们也不急。
郑邱找的保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这么多年保护郑燎原,对傀的习性也多少会了解一些,那两人都没在五傀手上讨到一点好,江肃也猜到了他们不好对付。
郑燎原忙拉一拉他的手腕,生怕他被人洗脑,连忙低声劝诫:“阿肃,他们不是好人!”
江肃侧头安慰:“我知道。”
上一次对付他们本来就是趁他们不注意,再用这样的办法,恐怕也行不通。
但江肃却不急。
区区五个而已,曾经他面对上十个傀的围攻也活下来过。
“燎原。”江肃的视线依旧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但他压低了声音,对话的对象是身后的郑燎原。
听闻,郑燎原忙答:“你说,我听你的!”
“迟早有一天,你会面对无数个比你强大的对手,会面对成群结队的傀,那时候,如果你单打独斗,至少要有活着出去的信念。”
他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郑燎原听懂了但不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番话,只是迟疑片刻,朝着江肃“嗯”了一声。
江肃这才将视线往后移一移:“两个任务。第一,保护好郑先生,看清楚我的招式;第二,满月森林里有不少傀,我们等一下出去的时候一定会被阻截,你必须要跟我有百分百的默契,我们才能一起出去。”
对于江肃来说,面前的几个人无非就是异变之后力气和反应比平常人快许多,但他向来习惯了跟傀打交道,他们的招式都相差无几,保镖对付不过,可不代表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面前这几个人。
“阿肃——!”
郑燎原的下一句话没来得及开口,江肃伸手将他推向郑邱,脸色一凝,朝着某个方向大喊了一声:
“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