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像是被揪了一下,楚淮予蓦地收回视线,转身就朝门口走。
“先生,先生!”
不顾收银员的呼喊,楚淮予一把推开玻璃门,冷不丁的撞上了一位客人。
“抱歉。”楚淮予草草说了声,掠过对方身侧。
“阿弥陀佛,是贫僧鲁莽。”
他脚步忽的一顿,扭头看到了一个宝相庄严的中年和尚。
楚淮予下意识朝上面的招牌看了一眼,的确是诺斯咖啡馆没错。
虽然喝咖啡不算犯戒,但是对方身上的袈裟和欧式小资的氛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画面对撞。
怔愣间,崇徒南已经走了过来:“学长,你没事吧?”
看着崇徒南只是略带关心的表情,又瞥到他手上拿着的手机,楚淮予的内心忽然翻涌起来。
换作以前,崇徒南绝不会管什么手机不手机的,肯定第一时间追着他出来,可现在对方却优先选择处理自己的事情。
楚淮予瞳仁轻晃,心头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不知何时答应的电影开幕式,从飞机上到酒店这一路上的失忆,再到如今崇徒南的态度……
联想起之前所有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在混乱中抓住了谜题的答案——
心魔幻境。
心魔原本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它不能直接吞噬修为,更不能伤害修者本身,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三分假七分真的幻境动摇修者的道心。
修者修为越高,幻境就愈发如梦似真,渐渐地便会堕入无法自拔的痴念之中。
楚淮予眉梢轻动,不由得又有些狐疑起来。难道说如今他修为大退,心魔也一并变弱了,否则怎会这般轻易的被他看破?
看到他左右歪了歪脑袋,崇徒南心脏仿佛被柔软的触角蹭了下,表情差点就没绷住。
他换了一口气,又靠近一步:“学长?”
楚淮予倏地回神,“嗯?”
“好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了。”崇徒南唇角挽起一个温和又恰当的弧度:“你也是来这里参加上海电影节的吗?”
是假的,这个崇徒南是假的,只要杀了这个人,他就可以挣脱幻境。
心里明明不断地的重复着这句话,楚淮予却连手也抬不起来。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崇徒南,轻轻地点了下头:“嗯,刚到。”
“曾导给我发微信了,说跟你住在同一间酒店。”
楚淮予不说话了,崇徒南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角:“那学长,我们电影节上见。”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走了。
“崇徒南。”
崇徒南悬起的心重重落下,他神情自然的转过头:“学长还有什么事吗?”
楚淮予蜷了蜷手指,神色带着两分不自然:“你吃过饭了吗,要是没有,要不要一起?”
崇徒南微笑:“好啊。”
两个人并没有走远,就在咖啡店附近找了一间江西菜馆。
“这家在点评网上的评价还不错,招牌菜是莲花血鸭。”
两人说话间走进了餐厅,这会儿不是饭点客人只有几桌,但其中一桌却凑巧的坐着楚忘生和卢酊。
楚淮予脚步略顿了一下,楚忘生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他:“儿子,你也来这儿吃饭啊。”
楚淮予略带迟疑地点了下头,楚忘生却一脸稀松平常的道:“那你们先吃。”
没有马上起身,更没有一脸惊喜的过来拥抱他。楚淮予淡淡地收回目光,跟崇徒南一起去到了靠窗的位置。
余光瞄到两人入座,楚忘生先是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又紧张地问卢酊道:“老婆,我刚才的演技怎么样?”
卢酊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给予了肯定:“嗯,很自然。”
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儿子了。
小南说念念病了,她不知道是什么病,所有人都对她守口如瓶不肯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和丈夫一起演好这场戏。
窗边的桌子上,服务员摆好餐具,然后示意桌角的二维码:“两位先生可以扫码点单。”
崇徒南拿出手机,“学长,你想吃什么?”
“你点吧,都可以。”
崇徒南对照着点评网上的推荐点了三菜一汤,提交订单后一抬头,发现楚淮予正盯着他的手机瞧。
他翻到手机背面看了一眼,“学长,你在看什么?”
楚淮予幽幽地抬起眸,“崇徒南,我们之间…算是朋友吗?”
崇徒南微微怔了下,接着眼中便泛起了明光:“如果学长肯给我这个机会,我很高兴能跟你做朋友。”
原来在这个幻境里,他们两个连朋友都不是。
楚淮予眉心微不可见的蹙了下,沉默了半晌后:“既然如此,你手机里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存成男朋友?”
啪嗒一声,手机从崇徒南的手上掉在了桌面。
楚淮予清晰的看见他的眼仁慌乱的错动,不过一个呼吸,绯红便从面颊充到了耳后。
“我……我……”
他还没说出个子午卯酉来,第一道菜就上桌了。
“您好,香椿粉蒸肉。”服务员从托盘将一个小蒸笼放到桌子中间,“请慢用。”
空气陷入了一种灼热却又沉默的氛围中,楚淮予收回目光,拿起筷子道:“算了,我不问……”
“因为我从看到你第一眼起,就喜欢你了。”
像是怕惊到他似的,崇徒南的声音很轻,但却饱蘸着赤忱的情意。他抬起深眸,从见面起第一次主动直视楚淮予的双目。
“因为太喜欢你,总想给自己一份幻想,所以才那样存你的名字。”
“在咖啡馆没有第一时间追上你也是,害怕你会觉得是我故意设计,所以犹豫着不敢上前。”
说罢,他又敛下眸:“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
记忆里崇徒南低头的模样跟眼前的画面重合,楚淮予心神晃动,唇瓣无意识的翕动。
“不是困扰。”
“我也喜欢你。”
崇徒南骤然掀眸,眼中灼烈却又难以置信:“学长你,你说什么?”
“我也喜欢你,很喜欢。”楚淮予选择在幻境中彻底放纵自己,他极尽温柔的看着他:“比你喜欢我要久的多得多。”
崇徒南的指尖死死地抵在掌心,掐的几乎见血。他甚至都不用强加演技,任凭浓烈的欢喜将他覆没。
过了一会,他喉结咽了咽,像强行按捺自己的雀跃:“那,那是从什么时候……”
楚淮予绝美的双眸弯起:“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的确是从上辈子就心悦你了,那时的我恨不得无时无刻都跟你在一起。”
崇徒南心头的小鹿都快把胸腔撞碎了,却同时觉得眼眶一酸,只能在心里说了句:我也是。
见他不说话,楚淮予只以为他害羞,于是主动把筷子塞到了崇徒南手里:“快吃饭,吃完我们一起回酒店。”
崇徒南愣了下:“……回酒店?”
“嗯。”楚淮予一派纯然点头,“我时间不多了,但至少今天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崇徒南喉间漫上一股浓重的苦涩,但不像之前那般持久,很快便淡了开来。
念念说时间不多了,那就代表他还是会主动挣脱‘幻境’,没有被心魔所控。
连日来的阴霾终于见了晴空,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莲花血鸭的味道好的格外突出。
吃完饭,两人就开车回了酒店。
走出电梯的时候,楚淮予自然地拉起了他的手,崇徒南忽的脚步一顿。
楚淮予转头:“怎么了?”
崇徒南喉结轻滚,艰涩的道:“学长,我们交往第一天就住在一起,这不太好吧。”
崇徒南以前就是从楼上跳下去也说不出这种话,但现在情况特殊,万一让楚忘生知道了,接下来的戏对方肯定掀桌子。
楚淮予看着他,然后什么也没说,拉着他继续朝前走。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楚淮予先去了趟浴室,出来便直奔酒柜。
他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各类洋酒,从架子后偏过头:“你喜欢喝哪种酒?”
崇徒南心头微微一震,觉得爱人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要喝,酒?”
“嗯,我今日心情好。”
崇徒南口腔忽然有点发干,“都可以。”
楚淮予随手挑了个酒瓶看上去最贵的,拿过来却发现不会开。
“我来吧。”崇徒南接手,用工具拔开木塞后,去冰箱拿了两个冰杯出来。
楚淮予拿起酒杯给两人倒了满满一杯,然后主动碰了一下:“恋爱第一天。”
他拿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但刚喝了两口就被崇徒南握住了杯口。
“学长,这么喝很容易醉的。”
楚淮予眨了眨眼睛,“那你酒量如何?”
崇徒南极少饮酒,就算喝了也是浅尝辄止。他停顿了两秒,道:“还可以。”
“那就一起喝,你不必担心我会喝醉,我会用灵力压制。”
崇徒南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放开了握在杯子上的手。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酒下的极快,没过多长时间,桌上就摆了三个空瓶子。
喝到不知多少杯时,楚淮予带着醉意开了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跟你喝酒吗?”
说完,他也不等崇徒南的回答,自顾自的道:“今年的生辰,我原本就打算跟他一起喝酒的。”
崇徒南深眸轻眯,缓缓问道:“他,还是我?”
“不是你,你不过是他的幻象罢了。”
崇徒南放下手里的杯子,冰球撞在杯壁上发出轻响:“一起喝酒,是生辰礼吗?”
“嗯。”楚淮予迟钝却认真的点了点头:“因为我于床事上总是羞赧局促,可他却极为喜欢,所以我想喝了酒便能与他放纵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