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楚淮予一怔,目光像生根一样看着崇徒南的双眸。
“你怎知我心悦一人,是何模样?”
崇徒南身体紧绷,心脏却沉坠的像是灌满了冷铅。
要我怎么承认你喜欢池砚舟呢。
我见过你真正欢喜的样子,也见过你一贯钟情的模样,你的每个眼神都是我记忆里最鲜艳的色彩。
这些赋予我血肉的东西,我怎么会甘心将他放在池砚舟身上。
崇徒南喉头堆满了话,却满心苦楚地攥起手指,说不出一个字来。
楚淮予在车内的寂静中,抬手揉了揉他的额发:“你若不愿说,便不要勉强自己。”
崇徒南喉结上下颤动着,他微微偏过头,第一次主动离开了楚淮予的手。
“学长,我想再陪陪蒋梵,你可以一个人先回去吗。”
楚淮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缓缓收拢:“嗯。”
两人从车上下来,楚淮予看着崇徒南走向电梯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为何会觉得这里闷闷的呢,他并未难过啊。
蒋梵打开门的瞬间,整个人愣了下:“你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崇徒南一言不发,径直朝里面走去。
蒋梵甩上门,追到他面前:“你这是怎……”他忽然顿了顿,喉结尴尬的一咽:“不会是因为我的话,你跟楚淮予吵架了吧?”
“没有。”
那是怎么了?总不能是崇徒南突然长回了人性,回来照顾他这个伤员吧?
崇徒南坐在沙发上,蒋梵坐到他对面。
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蒋梵憋不住了:“到底怎么了你说啊,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崇徒南半落着深眸,目光无意义的落在玻璃茶几的一角:“你觉得,学长真的喜欢池砚舟吗?”
“废话!他要是不喜欢,干嘛这么多年都绕着池砚舟转啊?”
“绕着转,”崇徒南抬起眸,若有所思的道:“就一定是喜欢吗?”
蒋梵一哽,深深地换了一口气:“那你喜欢楚淮予,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做的?”
崇徒南不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低的说了一句:“不一样。”
“那确实是不一样,楚淮予可没你这么傻。”蒋梵也不想说这么扎心的话,但事实远比他说的还要残忍。
“是我还对他不够好,再更好一些,说不定他……”
“楚淮予是因为你对他不够好,才不喜欢你吗?”蒋梵越说越火大:“是因为他不喜欢你,所以你在他眼里才什么都比不上池砚舟!”
崇徒南的眸光蓦地沉冷了下去:“学长不爱池砚舟,我比池砚舟对他更重要。”
“行行行,你对,你都对。你有本事就让楚淮予绕着你转,真有那么一天,我蒋梵年年跪在你家门口拜年。”
话音刚落,崇徒南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他直接按了挂断。
卫蒙从耳边拿下手机,疑惑的偏过头:“怎么不接啊?”
陆万倾拿着一沓文件走过来:“你给谁打电话呢?”
“崇徒南,他说好今晚要来找我的。”
陆万倾一愣:“你没事招惹他干嘛?”
“这怎么叫招惹呢!”卫蒙理直气壮又大义凛然:“咱们特事局是不是有保护普通人的责任?他天天跟楚淮予那个大魔头在一起,咱们是不是有义务提醒他一下?”
话落,他像机灵鬼一样凑近陆万倾:“而且我今天已经偷偷告诉他楚淮予是个变态了,他马上吓得说晚上来找我细聊。”
陆万倾冷眼看着他,几秒后忽然笑了一声:“你祖师爷今晚回魂夜,他会替我灭了你这个孽种。”
卫蒙急了:“你怎么又骂我祖……”
“卫蒙你是智障吗?!”陆万倾炸了,“楚淮予长着那么一张神仙脸,你跟崇徒南说他是变态,你要是崇徒南你会信吗?”
卫蒙被他吼的有点慌了,但还是强行挽尊:“他怎么不信,他不信为什么说晚上来找我?”
陆万倾气笑了:“当然是带上楚淮予一起,把你抽筋扒皮挂城门上啊。”
卫蒙这下真的有点怕了,他两只手握住陆万倾的胳膊:“陆哥,咱们局里不是传说有个人特别特别厉害吗,你动动你的人脉,请他过来行不行?”
“请他?动人脉?”陆万倾恢复面无表情:“动龙脉都不行。”
卫蒙喉咙发紧,脸都有点白了:“那咱们,咱们就跑吧!”
陆万倾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虽然楚淮予不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找麻烦,但他们不能拿命去试这个可能性。
“走。”
楚淮予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一只圆滚滚的无毛鸟从窗户飞了出来,像根棍似的鸟腿上绑着拇指大小的卫蒙。
楚淮予眸中掠过一道寒光,陆万倾的翅膀瞬间一沉,一人一鸟从空中掉了下来。
他抬起手凌空一握,伯劳鸟就到了手中:“你二人要去何处?”
“唧唧唧,吱吱(卫蒙怕你杀他,要跑)。”
几分钟后,换回人形的陆万倾将一杯热茶放到了楚淮予手边。
他喉咙发紧的试探道:“这么晚了,楚先生有什么事吗?”
卫蒙战战兢兢的缩在一旁,不敢说一个字。
“上次你说的那把战国古剑,他如今人在何处?”
陆万倾露出一抹意外之色,过了几秒:“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楚淮予漠然的道:“我有话要问他。”
楚淮予跟刃锋连面都没见过,能有什么话要问?
陆万倾细细斟酌了一番:“他现在正在外面出任务,可能不太……”
楚淮予凉凉的抬起眸:“本座现下就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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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亚某国。
巨树参天的雨林中四处弥漫着蒸郁的瘴气,一道身影穿过湿雾,将几根削好的藤蔓扔到了篝火旁。
刃锋将匕首插进靴筒,朝火堆扔了几根干柴,准备先将帐篷搭起来。
刚走了两步,他忽然眸光一厉,扭头看向右侧时,人已经站在哪了。
刃锋的目光扫过楚淮予那张绝世出尘的脸,再看他通身未沾一点脏污,心里的戒备瞬间压满。
“你乃何人?”
“陆万倾言你在此,我便来了。”
原来是局里的人。刃锋褪去了一半杀气,但对楚淮予还是吊着警惕。
“你寻我有何事?”
楚淮予缓步走近他,面容在篝火的摇晃中忽明忽暗:“你可还记得两千余年前,你的主人是何人。”
刃锋瞬间肃了面容,嗓音雄浑:“我的主人是春秋战国时期楚国的女将军,名曰范姣,她乃巾帼英雄,能征善战,骁勇无敌,战无不胜……”
整整一分多钟,楚淮予听了十数个赞扬之词,刃锋别说是忘了,要是有纸和笔他马上就能把范姣画出来。
最后,他坚定的看着楚淮予说了一句:“剑主她,天下第一。”
楚淮予颔首以示尊重,“那若是她轮回转世,你可还能在芸芸众生中认出她来?”
“为何不能?我的血肉以她的战意铸成,隔山越海也不是障碍。”
楚淮予闻言,心头蓦地升起一缕鼓噪:“即便她转世后完全改变了容貌身世,你也能吗?”
刃锋拧起眉,目光仿佛在问这是什么傻问题:“吾等器物成灵者,自当与主人心脉永联。”
这句话一出,楚淮予瞬间捏紧了手指。
刃锋看到他这个动作,开口道:“你同我,是一样的人吗?”
楚淮予此刻心跳的厉害,他失神地摇了摇头:“我要找我的珠子。”
这句话有些答非所问,但刃锋却听懂了:“若他存于此世,定是已经来找你了。”
楚淮予的手指越攥越紧,手心都抵出了血痕:“可我离开时,他还未化人形。”
刃锋多少染上了一点物伤其类的心思,于是耐心解释道:“但若他已经生出了灵识,便是只有原身,也会锲而不舍地来找你的。”
“你千万要认出它来,否则它定会极为伤心。”
锲而不舍……追随……与主人心脉永联……隔山越海也会来找你……
楚淮予心头忽然刺痛,像被一道天雷穿过心脏。
「我找不到家了,你可以收养我吗?」
「是我没有及时找到你,对不起……对不起……」
「学长,虽然你的生日已经过了,但我还是想送你一份生辰礼。」
「你不喜欢池砚舟,你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楚淮予脑中响起,最后它们聚一处,化作无数只手在他的识海中掀开了一道缝隙。
崇徒南幼年时到底如何找到的他,若说是机缘巧合,那这么多年又为何要偷偷追随他?
连池砚舟都不知他的喜好偏爱,崇徒南在这些事上却从未出过差错,小到一碗冰淇淋,大到送他的生辰礼,样样都能称他心意。
崇徒南可以无视地域,瞬息之间往返两城,而且竟还能输送灵力给他……
楚淮予的身体绷的越来越紧,浑身的血液如汹涌的波涛撞在心头,他下意识摇头:“不会……不可能……”
刃锋看着他的神色,想了想道:“你说不可能,难道是因为你身边已经出现这样的人了?”
楚淮予蓦地抬起眸,瞳仁已经染上了猩红:“若他真是我的珠子,为何不在找到我时便与我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