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罢了一个年, 太学院里也有了些许变化。
六皇子朝弘济在礼部历练,如今春闱在即,他抽不出身也不会再来太学院念书。
除了他之外, 还有一件让朝慕开心辰玥失落的事情,那便是邹博士说长公主朝阳同院长告了长假, 怕是短时间内不会来太学院授课了。
为了弥补“射”科博士的空缺,太学院聘请了新的女博士来给她们这些喜欢骑射的女学生授课。
喜欢骑射的女学生里自然是不包括朝慕了。
朝慕原本参加长公主的课, 一是因为辰玥死拉硬拽,二是因为那是她姨母,这才硬着头皮学了一阵子。奈何每次课业结束, 她回去都要揉捏半天的小腿缓解疲劳。
如今朝阳因为公务分身乏术抽不开身不来太学院授课了, 朝慕自然不用日日过去报道。
“你还去吗?”朝慕看辰玥。
辰玥像颗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蔫蔫的,妍丽的小脸都跟着失去色彩。她想了想, 缓慢点头, 却道:“去。”
朝慕瞧她,有些新奇,“为何?”
姨母不是不在吗?
辰玥素来积极乐观, 很快又打起精神, 低头从腰间荷包里取出戒指戴上,举起手打量, 脆声同朝慕说, “虽然不是殿下授课, 但我依旧很喜欢‘射’科,所以就算换了新博士我也会去上课。”
她的喜欢向来纯粹且热烈, 一时间同她拇指上的红玉扳指一般晃了朝慕的眼。
朝慕心里幽幽感慨,算是彻底明白辰玥为何值得姨母放弃权力也要换她一命。
因为辰玥值得。
朝慕抬手拍辰玥肩膀, 表示无声支持。
辰玥也抬手拍朝慕肩膀,然后环着她的脖子,“你也去吧,阿栀刚才不是还说你这半个月里练过拉弓吗?”
那是因为朝慕并不知道开学换博士的事情,要不然她就改成同阿栀翻花绳了,才不学习骑射。
辰玥语气坚定,“就算长公主不在太学里,我也有义务督促你好好练习骑射,不能半途而废。”
做长辈嘛,自然不能纵容小辈。
朝慕,“……”
朝慕本来不想去的,可若是她留在学堂里看书,就总有世家子在她面前转悠,试图给她留下些许印象。
“我现在虽然跟朝弘济解了婚约不再是未来的六皇妃,但我依旧是最受宠的福佳郡主,”朝慕跟阿栀和辰玥说,“加上我姨母偏向我,我爹爹快要回京,所以那些世家子弟便打起了我的主意。”
说到这儿,朝慕扭头看了眼身侧的阿栀,眉眼含笑,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阿栀眸中带笑,微微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她又没吃醋。
对于朝弘济来说,朝慕身后的助力虽然没有辰玥身后的辰相作用大,可对于旁的人家来说,能娶到福佳郡主已经是攀了高枝多了许多方便。
朝慕疲于应付,又不想阿栀不高兴,索性跟辰玥躲去女子骑射场。
“你爹爹要回京了?”辰玥拉着辰玥,“那你家里要热闹了。”
朝慕是齐家年龄最小的,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以及一个义姐,前三个是齐夫人生的,后面的义姐是齐夫人捡到的孤女,索性放在女儿身边同她一起长大,认作了义女。
朝慕也笑,然后摇头,“哥哥们戍守边疆有差事在身,自然回不来。两个姐姐也不在同行的名单了,所以这次回京的只有我父母二人。”
边疆公务离不开人,齐家两个哥哥只能留下,而齐夫人在边疆教女子纺织畜牧也需要有人看着,现在她跟丈夫回京,只能留两个女儿替她照看。
就是这次回京,也是找了祭祖探亲的由头,才得了圣旨回来,所以齐将军夫妇先要去江南见老太太,然后再回京城。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殿下告诉你的?”辰玥眼睛微微亮,不愿意错过朝阳的半分消息。
朝慕学阿栀微微笑,伸手戳辰玥的腰,“殿下殿下,你脑子里都是殿下,这些自然是我爹爹寄来的家书里说的。”
齐将军夫妻虽然人还没到,但书信前两日已经寄到京城。
“绕道去江南的话,”朝慕算了算,微微叹息,“怕是要到三月中才能抵达京城。”
跟前世时间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前世梁家娶完新妇,三月中办了一个谢友的春花宴,宴上她被逼自刎,齐家夫妇刚到京城地界听到的就是她的噩耗。
风尘仆仆寻了无数理由,辛苦一路赶回来以为能庇护她,谁承想却是没见到最后一面。
齐将军恨梁家,更恨朝弘济,当年直接害了他爹爹齐二跟大长公主朝蕴的人就是俪贵妃,如今害了朝慕的人则是俪贵妃的儿子。
出于复仇讨公道心理,齐家才卷入夺嫡的是非风波中,最后没落得善果。
许是白天一直在想前世的事情,晚上朝慕早早便乏了,擦完身泡了脚连面霜都没涂直接睡了过去。
阿栀将床帐给她拉上,剪掉灯芯去屏风后面睡觉。
朝慕睡得不安稳,梦里走马灯一般回顾着前世种种,有她被逼入绝境的,有辰玥家破人亡搏命射杀朝弘济的,有朝阳低下高傲头颅放权保辰玥的,有楚清秋大火烧了梁府,有齐家满门抄斩府邸没落。
她那两个多年未见的哥哥,两个相依偎的姐姐,以及要为她讨回公道的非亲生父母,还有抚养她长大的祖母……
那么些人那么多张脸,或哭或笑,最后慢慢淡去。
朝慕呼吸急促,脸上糊满了泪,喃喃低语喊着他们。
她一时间分不清梦境跟现实,满身是汗,蜷缩地抱着被子,手指紧紧抓着被褥,痛苦的低哭。
“郡主,郡主?”
轻轻的声音叫她,清清冷冷板板正正的调儿,朝慕含糊应了一声但依旧睁不开眼。
她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那么多张脸里没有这张陌生的面孔。
“郡主,”那声音抚着她的背,“醒醒,你做噩梦了。”
是……阿栀。
朝慕神智逐渐清明,觉得那张陌生的脸越来越熟悉。
她像是走在迷雾里随时会因为前世种种迷失方向,可阿栀一身浅青色衣衫站在那里,像是引路的竹,破开迷雾的希望。
阿栀。
“阿栀。”朝慕轻喃出声。
微凉的吻瞬间轻轻柔柔落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奴婢在。”
她嘴上自称奴婢,却大胆地亲她鼻尖跟唇瓣嘴角,柔软的唇带着安抚的力量,将朝慕从梦魇里拉了回来。
朝慕睁开眼睛,眼睫上挂着泪水,视野模糊看不清楚,却伸手坚定地环着面前的人,带着浓浓鼻音,嗡嗡地低声说,“阿栀,我梦到了没有你的世界。”
那个世界她人死家破,一无所有,只能做为一抹可怜的孤魂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阿栀见朝慕醒了顿时松了口气。
她俯身弯腰任由朝慕搂着,掌根轻轻抹去朝慕眼尾湿意,“不怕不怕,梦醒就好了。”
“我都快分不清现在是不是一场梦。”朝慕有些抖,缩在阿栀怀里。
阿栀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就算宫宴那天,朝慕虽心神不安像是在跟谁赌,但眉眼坚定,不似今晚,心神不定抖成筛糠。
阿栀当下脱了鞋子掀开被褥躺在床上,一手将朝慕搂在怀里,一手拉着被子将两人盖上。
她手臂穿过朝慕脖颈环抱着她,手心轻抚她后背,声音轻柔带着低哄,“那我是梦里的人物吗?”
“不是。”
梦里没有阿栀,这个结论让朝慕心里安定很多。
阿栀亲她脸颊,又问,“我亲了你哪里?”
朝慕缩在身前的手抹掉眼睫上的泪,借着帐外朦胧昏黄的光抬眸飞快地看了阿栀一眼,软软糯糯的声音,“脸。”
“现在呢?”阿栀亲朝慕的唇瓣,轻轻咬她下唇,见她无意识张开唇便越过齿缝探了进去。
朝慕刚醒,还没分清梦境跟现实头脑一片昏沉。
脑袋里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是塞了很多东西,空白到她不是自己在想什么,但又多到她什么都在想。
直到那柔软弹滑溜进来,像养在外面水缸里的鱼一样,轻快地摆着尾巴尖尖勾着枯荷边边,缠着它,推挤卷扫。
荷叶枯萎只剩水底杆径,却因鱼尾扫动慢慢有了回应,水面渐渐波起涟漪,呼吸也跟着打着颤。
朝慕被搅合的脑袋空空,只想捉住嘴里作乱的鱼,便伸手攥紧阿栀的衣襟,仰头迎合上去。
呼吸渐热。
年后无聊,朝慕让阿栀在外面水缸里养了鱼,金贵的小金鱼不要,因为她骄纵地说府里只能她最金贵。
阿栀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要求,想了想,从厨房要了两条鲤鱼养在大缸里,还挪了棵枯莲做装饰。
能看又能吃,还不如小郡主金贵,完美附和她的要求。
如今这般,就像是水缸里鲤鱼摆尾,激起缸底浑浊乱了一坛清水,致使怀里的柔软变成了石子,暗处的干燥变成了泥泞。
“现在分得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了吗?”阿栀上身微微后撤,手指点在朝慕鼻尖止住她蹭过来,呼吸不稳。
朝慕杏眼含水脸颊绯红,唇瓣更是嫣红如娇花,整个人比刚才梦魇的时候看起来还不清醒。
她手搭在阿栀腰上,手指在阿栀后背摸索,轻轻一扯,系在腰后的带子就被扯开了。
朝慕鼻尖上蹭,低头咬阿栀指尖,“这不是梦境,也不是现实。”
阿栀挑眉,朝慕手滑到阿栀怀里,嘴边梨涡盛了酒似的,她灿然一笑便看醉了阿栀,“这是仙境。”
阿栀笑起来,难得没把朝慕的手从身前抽出去,而是回抱着她,内心在轻轻挣扎以此抵抗她给的诱惑。
朝慕不安分地扭动,眼睫还湿着,眼里好不容易染上了光,低低软软撒娇,“阿栀。”
“阿栀~”
“我十五了。”
“阿栀~~~”
她都快要及笄了,本来就到了说亲嫁人的年龄,而且这次回京就是因为跟朝弘济的婚期将近这才回来,如果不是取消婚约,她及笄后就要嫁人了。
尤其是她跟阿栀两个女子又不会怀孕,阿栀顾忌个什么呢。
莫不是不会?
哦~~~
朝慕余光已经开始悠悠打量阿栀。
阿栀看着她,对上朝慕的目光,不由低头咬她鼻尖!
朝慕笑着往她怀里躲。
阿栀心里比鲤鱼摆尾还挣扎,最后没忍心拒绝,只叹息一声,问朝慕,“郡主平时沐浴完涂乳霜的时候,会从哪里先开始?”
朝慕昂脸看阿栀,脸都热了。
阿栀额头抵着她额头,声音轻轻低低,“奴婢帮您涂。”
她记得小甜糕擦完身直接就睡了并没涂乳霜,现在她帮她按这个流程虚涂一遍。
不是用手。
而是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