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大雪。
朝慕起来后抱着手炉站在檐下往外看,最后决定,“今日天气不好不适宜出门, 过两天再去太学院吧。”
翠翠目瞪口呆,“?”这么随意的吗?
阿栀, “……”
阿栀神色平静丝毫不意外,小郡主要是今日出门阿栀才觉得她反常呢。
朝慕让人去太学院帮她跟院长告个病假, 就说过两日再去。齐府的事情上面差不多也都知道,朝慕这时候告假不去太学院也能理解,甚至更让人信服。
比如小姑娘处理不了府里的事儿逼不得已将人送去了京兆尹府, 自己脸上过不去这才在府里再躲两日。
跟了解朝慕九曲十八弯肠子的阿栀比起来, 翠翠就纯粹多了。
不过翠翠看向外面的大雪, 也跟着赞同地点点头,“是不适合出门, 这种天气就适合围着炉子取暖。”
要是再磕点花生瓜子什么的更舒服自在。
阿栀怜爱地看了她一眼, 翠翠是不笨,但到底是不够了解小甜糕啊。
小甜糕留在府中是有事情的,因为她今天约了齐石磊的夫人周娘子上门量尺寸做新衣。
昨日齐府庄子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周娘子可能不知道, 不过昨天晚上齐石磊亲自去找了周娘子。
一是告诉她儿子们出事的消息,二是从她那里拿银钱去走动走动, 看看能不能把人保下来。
齐石磊甚至动用齐将军的人脉关系, 求到齐将军留在京中有权势的旧部门上。
对方虽疑惑, 却也连夜接待了他,“你家郡主已经回京了, 你求她派人去京兆尹府跟府尹打个招呼不就行了,怎么还求到了我这儿。”
齐石磊低着头编了个相对合理的谎言:
“郡主白天考的太学, 晚上进宫了我一直没见着人。庄子上的管事全是她那个大丫鬟自作主张让人送去京兆尹的,这、这全是误会啊。”
福佳郡主是个姑娘,在京中又不摄政,她的动向几乎很少有人能留意到。
加上以她的身份地位在宫中过夜很正常,所以对方根本没有怀疑,只当是她的大丫鬟狐假虎威,直接借着郡主的权势把人送官府了。
一个丫鬟嘛,小题大做也很正常。
对方念齐石磊是齐府管家,见他姓齐,当他跟齐将军是本家。
齐石磊也往这上面引导,模糊其词误导人,“我家将军又不在京中,郡主不在府上,我心里担心儿子,逼不得已这才求到您跟前。”
他抹着眼泪,“将军,我家将军在京中常常提起您,甚至离京前还同我说如果在京中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您,您不会不管的,您看我这……”
将军也是个重情重义的老实人,一听这话哪里会不管,“你放心,我连夜拿我腰牌去京兆尹府给你问问,如果没什么事儿就能放出来了。”
将军着人去问了一圈,回来后脸色都变了,对齐石磊也不如刚才那般礼待:
“人是郡主下令送进去的,替郡主查账是上面的意思。府尹亲自跟我的人讲这事别管,说是齐府老鼠大了要咬主子,郡主逼不得已才出此招。”
将军冷眼看着齐石磊,“你在齐府多年,你说这齐府的老鼠是谁?”
谎言被当面戳破,齐石磊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同时明白了这事上面的确插手了,心里的怀疑瞬间被证实。
齐石磊是被人轰出来的,将军不能插手管齐府里头的事儿,加上现在也轮不到他插手,所以只能将齐石磊轰出去而不是把他拿下。
“留不得了,京中是留不得了。”
齐石磊两手攥紧开始在心里盘算,最后得出结论——
跑。
他又回去找周娘子。
周娘子在自家布铺后院住,方便平时看着自家生意。自她刚才得知儿子们出事后就坐立不安,心中忐忑焦急,求菩萨告佛祖希望儿子们没事。
这会儿见齐石磊回来,立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将军那边怎么说,儿子们能不能保出来?”
齐石磊脸上露出轻松的笑,点头道:“自然,将军一口答应了这事,说全推到柔妈妈跟下人身上就行,保住儿子们肯定没问题。”
周娘子立马松了口气,单手抚着胸口,“真是菩萨保佑啊。”
她心里想着这事结束后给庙里多上两柱香。
齐石磊舔了下嘴唇,拉着周娘子的手坐在桌边,轻声说,“夫人,只是这事没那么轻松,想把儿子保出来需要银钱。”
“你那些……”周娘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齐石磊打断,“那点银子哪里够,三个儿子呢,不得把咱们家财全掏空。”
他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把钱给我我去走动,你就留在家里等儿子们回来就行。”
齐石磊见周娘子脸色不好看,手拍拍她手背,“就当破财消灾了,留着性命在日后总能赚回来的。……还是说你不想救儿子们了?”
齐石磊一脸惊诧,像是不认识周娘子似的,眼里全是谴责。
“你想什么呢,那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救我都不能不救!”周娘子道:“你等着我去拿银钱。”
银钱不可能全是以现银的方式放在家里,多数都是些田产铺子啊,还有些名贵首饰什么的,这些票据要等明日钱庄开门才能去兑换抵押。
周娘子把这些拿出来,齐石磊大概扫了一眼就全收下了,“我这就去张罗,你先睡下吧别担心了,有我呢。”
周娘子素来干练泼辣,但遇上这种事情到底没有齐石磊有门路,虽说她平时抛头露面做生意丝毫不输男子,可如今只得像个柔弱的妇人一样留在后院等消息,心里也憋屈发堵。
她虽心疼银钱,但更担心儿子们。
周娘子打算:“郡主之前就喊我,让我去齐府量衣服。我明日就去,去求求情,不是说福佳郡主心肠最是软吗,我求求她给儿子们一条生路。”
齐石磊头也不回,“行,后院的事情你看着办。”
他卷上万贯家财,连夜联系出京的马车,就等明日一早钱庄开门,他换完银钱就跑。
如今只查到儿子,最迟今日就能查到他跟周氏身上,到时候他们一家子谁都活不了。
至于为何不带上周氏,齐石磊嗤笑,妇人最是心软,不要自己的命都要护住儿子的命,要是被周氏知道他想撇下儿子们跑了不得活撕了他!
齐石磊怎么可能做这样的蠢事。
只要他活着,将来要多少周氏有多少周氏,要多少儿子有多少儿子。
还有志远,齐石磊连嫡亲的儿子都管不了了,怎么可能管私生子。
一夜大雪。
清晨天亮,周娘子都顾不上吃饭,几乎一宿没合眼睛,刚听鸡叫就起床收拾前往齐府。
周娘子来的时候,朝慕刚决定今日不去太学院。
她甚至起了兴致,问阿栀跟翠翠,“抓过麻雀吗?”
翠翠眼睛都亮了,有些惊喜跟意外,“郡主您还抓过麻雀呢?”
不是说江南暖和雪少吗,郡主还捉过麻雀呀。
朝慕缓慢摇头,“我没抓过,但看旁人抓过。”
她依稀记得前世辰玥喊她去玩,因雪后不适合打马球,她便让人支个箩筐抓麻雀给她看。
那时候朝慕不觉得有意思,因为抓麻雀这种事情不符合她未来六皇子妃跟福佳郡主的身份。
贵妃也同她说,辰玥生母身份低贱,她骨子里的血液也不高贵,你跟她不同,你生母是大长公主你身上留着皇家跟齐家的血,所以你怎么能同她一块儿玩耍,你应该多结交像国公府梁佑芸这样的大家小姐。
朝慕伸手,檐下飞舞的雪花飘进她掌心里。
沁凉。
像这雪,最干净也最肮脏。皇家的血脉,最尊贵也最卑劣。
“郡主,齐管家的夫人周娘子来了。”有下人过来。
朝慕缓慢煽动眼睫回神,收回手就要摸手炉。
“郡主。”阿栀喊了她一声。
朝慕茫然看过来,阿栀隔着袖筒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掏出巾帕将她掌心里的水渍擦干净,语气无奈,“手。”
朝慕眼里露出笑,冻了半天的小脸都染上些许温度,愉快地决定,“就抓麻雀吧,等它吃饱再放飞。”
周娘子进来的这段时间里,翠翠已经手脚麻利地支起箩筐,朝慕将手炉递给阿栀,自己端着粮食筐撒粮食。
首先要往筐外撒一点粮食种子,这样才能吸引麻雀进筐。
另外路上的粮食要少撒点,不然麻雀吃饱了直接就飞了。
最后筐里放多多的粮食,耐心等着麻雀进来拉线落筐就行。
道理朝慕都懂,但她依旧抓起一把粮食,满满放了一路。
翠翠看完欲言又止,最后没忍住告诉朝慕,“郡主,光筐外面的粮食麻雀都吃不完,还怎么会傻到进筐呢。”
朝慕蹲下来,抓了好些粮食放在被支起的筐底下,语气慢慢悠悠,“说不准呢,说不准会有傻麻雀呢。”
她昂头侧眸看阿栀,“阿栀你说对不对。”
阿栀觉得不对,这世上就没有这么傻的麻雀!
麻雀是最警惕最胆小的,在吃饱喝足的情况下肯定赶紧溜走,怎么可能还会搏命到为了口吃的往筐下跑,那不是傻鸟吗。
阿栀这次选择跟翠翠站一边,“我支持翠翠。”
小甜糕可能是富贵窝里长大的,所以不太懂她们这些穷人穷鸟的想法,没有半分危机意识。
朝慕哼哼,又往筐底雪地上放了一大把粮食,“我赌有鸟进来。”
翠翠跟阿栀都觉得她输定了,就算小郡主往筐底放再多粮食也没用。
谁会为了那点粮食把命丢了。
主仆三人甚至立下赌注。
“赌一两银子。”
朝慕发起赌约,阿栀跟翠翠觉得都能接受,她们刚说完,周娘子到了。
“郡主,求郡主救救我儿子。”周娘子见到朝慕就要扑过来跪下。
朝慕食指指节缠着绳子坐在廊柱后面的绣墩上,绳子的另一端绑着支起箩筐的小棍。翠翠心细,用碎雪把红绳浅浅埋了,这样不会被麻雀看见。
周娘子过来时,阿栀站在朝慕左边,翠翠站在右边,同时负责看院里的情况提醒朝慕拉绳。
周娘子跪在朝慕几步远的地方,再想往前便被阿栀拦住了。
阿栀收回拦人的手臂端在身前,微微笑,有礼又疏离,“离太近容易惊了鸟扰了郡主雅兴,望娘子理解。”
周娘子往宽敞雪白的院子里看了一眼,笑容僵硬地收回目光。她心里恨死了阿栀跟朝慕,但现在有求于人又不能表露出来。
她儿子都关进大牢了,这两位还在这儿捉鸟呢,真是有、雅、兴!
周娘子咬紧后槽牙,深吸口气,提着衣裙跪下来,“求郡主救救我儿子。”
阿栀这才往后退一步站在朝慕身旁。
朝慕不打算为难她,实不相瞒朝慕很欣赏周娘子这样的女子,可以做到不顾及世俗眼光做她自己,甚至赢得一份独有的尊重:
旁人见她都要叫一声周娘子,叫她自己的姓氏,而非齐周氏。
“周娘子我也不想抓他们,但是他们贪的太多了。”
朝慕看着手上的红绳,示意周娘子看院里的箩筐,“娘子你看,筐外那么多的粮食足以饱腹,可依旧有贪心之人伸手谋取筐里的东西,他们是不是做错了?”
周娘子脸上火辣辣的,咬着牙说,“我让他们把东西还回去好不好,全都还回去一文不留。”
她没像别的妇人一样讲“他们年纪小不懂事还是孩子”,而是说把贪的东西都还回去将功补过。
周娘子道:“我家男人已经拿钱去赎人了,银钱我们还回去,往后我们就留在郡主眼皮子底下当牛做马给您和齐府赎罪,只求郡主给我们一条生路,别的我们什么都答应,都答应。”
“齐石磊没跟你说吗,”朝慕眨巴眼睛,“人是我下令抓的,账是朝廷在查,求谁都没用,再多的银钱也是白搭。”
朝慕微微摇头,缓声叹息,“周娘子,你被骗了,齐石磊是要卷了银钱抛弃你们逃跑。”
周娘子人愣在原地,脸色慢慢变白,眼神都快失去焦距,往后跌坐在地上,“跑,跑?”
她到底是足够了解齐石磊,知道对方是个自私的人,郡主说的这些齐石磊的确干得出来。
可他怎么冷血狠心到这个地步,不管她这个外姓人就罢了,为何连亲生儿子不管不顾,那可是他们齐家的血脉啊!
“唔,除了这事,他还有别的事情瞒着你,”朝慕说,“齐石磊身边有个小厮叫志远你见过吧。”
周娘子见过几次,闻言僵硬地点头,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翠翠接话,替朝慕说,“周娘子,那个志远是齐管家的私生子,是他在外面养的外室替他生的,所以他就算没了您跟您那三个儿子,还会有别的儿子。”
周娘子的耳朵边“嗡”的一声炸了,觉得整个世界颠倒过来,颜色消失只剩黑白,瞬身血液一片冰凉。
果然,果然是私生子,她就说为什么齐石磊一直带着他呢。
“那个志远呢?”周娘子抖着声音从地上站起来。
翠翠说,“不知道,昨天晚上就没见到了。”
志远自然是被朝慕拿下了,但这会儿周娘子听着这话直接认为齐石磊带着私生子一起跑了。
“怪不得不稀罕我生的这三个呢,原来是外面还有。”周娘子笑了。
“郡主,我能不能赎过,我有齐石磊贪污齐府家财的证据,还有他私下里跟哪些官员走动来往过,私自收过哪些官员送来的礼物,我这里都有记录。”
周娘子很快冷静下来,掌根抹掉脸上的泪再次跪下来,人像是瞬间苍老疲累,没了鲜活气,“求,求郡主让我见见我儿子,哪怕是见见都行。”
她都不求能活命了,只想跟儿子们一起,哪怕是死都行。
朝慕折腾这一出,要的就是名单!
跟贪点家财比起来,私受贿赂更严重。
这群送礼的人可不认为他们是在跟齐石磊一个管家结交,他们只会认为自己是通过齐石磊在帮齐将军做事。
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是找齐将军而不是齐石磊。
朝慕得到自己想要,自然答应周娘子的请求。
她将手中红绳递给翠翠,让她留下看筐捉鸟,“周娘子,你想不想知道齐石磊现在在哪儿?”
周娘子瞬间抬起头,眼神放光,“求郡主告知。”
齐石磊被困在了钱庄里。
平时办事爽快利落的钱庄今日格外磨蹭,看到票据后也愿意给现银:
“只是吧,你这要的数目也太大了,我们需要从别处调银子。这样,你坐下喝杯热茶稍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安排。”
钱庄掌柜安抚齐石磊,“前后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很快的。”
齐石磊想要银子,只得压着性子坐下。
钱庄掌柜边让人给齐石磊上茶,边派人去齐府里将这事跟小郡主讲一声,免得出了什么纰漏得罪权贵。
毕竟平时好好的齐管家,怎么郡主刚回来没多久他就要换这么多现银呢。
齐石磊坐在后院等,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前面依旧没消息来,反而是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再晚些时辰他可能就走不掉了。
齐石磊心里警惕,觉得不对劲,于是都没通知钱庄掌柜,带上自己的一个亲信准备直接走。
“不拿钱了吗?”亲信问。
齐石磊脸色阴沉,“还拿钱,再晚点命就没了。”
他们刚出了钱庄后门,迎面就对上了陈成以及他身后的四个“家仆”。
陈成笑嘻嘻的,抱着手臂站在他出门的必经之路上,问,“这不是齐管家吗,这般大的雪,管家去哪儿啊?”
齐石磊见陈成肩上一层雪,就知道他们在外面等自己半天了。
不知道是钱庄掌柜报的信还是陈成一直在带人跟着他。
“我来替郡主办点事,这就回府。”齐石磊面上没露出什么异样,抬脚要往前面走。
陈成带来的四个家仆瞬间以一个圈的站位将齐石磊跟他的亲信包围住。
陈成佩服极了齐石磊的心境,这时候还能随口编谎呢。
他随手往后指,“不用回府,郡主这就来了,你有什么事情亲自跟她说呗。”
话音落下,一辆马车就停在旁边,车框左右两边挂着的灯笼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齐。
齐石磊的脸色这才变了,更让他震惊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不是郡主朝慕,而是他的结发妻子周氏。
“齐石磊你个没心肝的!”
周娘子下车直接扑过来撕扯齐石磊,“你去哪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救儿子的事情是不是假的,是不是!”
“你个没良心的畜牲你居然要卷钱抛下我们娘四个自己跑,你有心吗,你胸口里放着的是块狼心吧。”
“我拼死拼活给你生了三个儿子啊,你老齐家是有多少家财三个儿子都不够你还出去养外室弄出个私生子。”
周氏力气大,先是抽齐石磊耳刮子又捶他胸口,伸手推搡把他推倒在地上,整个人坐在他身上捶打!
周氏恨啊,恨朝慕更恨齐石磊。甚至比起朝慕,她更憎恨枕边人的背叛跟抛弃。
她指甲抓破齐石磊的脸跟脖子,“我跟儿子活不了我让你也别想活,咱们一家人要死一起死!”
齐石磊也有脾气,伸手掀翻周娘子,把她推在雪地上,“贱妇人就会坏事,要不是你管着,我哪里用得着偷偷摸摸养外室。咱们儿子已经保不下来,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他聪明,所以他要抛下儿子们自己跑。
周娘子趴在雪地上,身上滚了一层雪,她头发散乱朝齐石磊笑,“我已经将你跟官员来往的名单记录交给郡主了,你是死罪已定,我们最多流放。”
“齐石磊,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抛妻弃子,你这辈子活该下地狱!”
齐石磊脸色铁青,瞬间爬起来伸手要去掐死周娘子,“你个毒妇!”
陈成看不下去,抬手让家仆制止住齐石磊,架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开。
周娘子爬起来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头对着漫天大雪又哭又笑。
笑自己看错了人猪油蒙心起了贪念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哭自己明明有一手的本事怎么就混到了如此田地呢。
朝慕抬手撩开车帘朝外看,看夫妻反目成仇。
她想,如果她前世顺顺利利嫁给了六皇子,到头来也会落得周娘子这样的下场,被六皇子利用完身上的价值再抛弃。
老鼠已经抓到,剩下的事情交给陈成处理,朝慕不想再看。
“阿栀,”朝慕收回手落下车帘,扭身将手递给坐在旁边的阿栀,闷声说,“手冷。”
两人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手炉。
可小郡主情绪不高,抿着粉唇鼓着脸颊,水润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冲她举起两只手,指尖被冻得微红。
阿栀,“……”活该,谁让她要看热闹。
这事根本不用她出面,但她非要来看看。
阿栀心里吐槽,手上却诚实地是用掌心拢住朝慕的指尖,垂眸低头轻轻哈气,“搓一搓就暖和了。”
朝慕眉眼弯弯看她,“阿栀~,你说咱们的箩筐捉到麻雀了吗?”
她俩出来了,但翠翠还守在院子里呢。
阿栀想了想,坚持自己的看法,摇头说,“估计没有。”
朝慕视线从她脸上落到自己被人捧着哈气的指尖上,声音轻软,带着娇气,“我不信。”
她说,“我那般诚心,肯定有麻雀愿意进去。”
她前前后后给了好些“粮食”呢,万一麻雀心软真就愿意被她圈养了呢。
朝慕直直看着阿栀,满怀期待跟希望。
阿栀茫然又警惕,丝毫没懂“麻雀”的深意。
小甜糕憋什么坏呢,……该不会是不想给她身契吧!
阿栀一本正经,捏着朝慕的指尖,尤其捏了捏她跟自己拉过钩的小拇指,“郡主是不是说话算话啊?”
朝慕开始装傻,歪头疑惑,“啊?”
阿栀木着脸,“咱们拉过钩的,我扳倒齐石磊你就给我身契,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朝慕保持着被人攥住双手手指的动作,慢慢凑到阿栀面前,仰脸昂头看她,梨涡清浅,满眼星河,朝她:
“汪~”
阿栀,“……”
好气!……但她又很可爱。
朝慕冲她笑,“逗你呢,回去看完麻雀就给你。”
朝慕坐直,将手从阿栀掌心里抽回去,侧眸撩起车帘再往外看,满脸笑意被风慢慢垂散,梨涡被深冬寒意抹平。
阿栀侧头看她,有些狐疑。
她手放在自己腿上,侧头看另一个窗户外的风景,只觉得耳朵滚热,脑子里全是那声轻轻软软的:
“汪~”
她离得那么近,热气好像就抚在自己唇上。
这个小狗,她居然没赖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