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的形成于他的少年期。
他喜欢里非月的事情刚被家里人发现。
修道世家,主张阴阳调和。
捉妖世家,认为人妖不可相恋。
两重buff叠在傅青阳身上,他直接被家里人关了禁闭。
他的父亲在观察了很久的里非月后,对傅青阳恨铁不成钢。
“你还是单相思!”
“你想怎么着?你还想勾引他?把他拉进你肮脏的爱里?”
“你那是爱吗?!是占有是自私!”
他的母亲在旁边拉偏架,“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腓腓这种妖兽,天赋不就是会控制妖力让身边的人都喜欢上他吗?”
“我儿子肯定是被那妖怪的妖力迷惑了。”
被里非月的妖力迷惑了吗?
傅青阳坐在禁闭室的小木板凳上,似乎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因里非月而心动。
他很早就知道里非月的存在,他捉妖的天赋很高,早早的就被父亲带到妖管局去,见证了里非月的诞生,也知道里非月因为乌龙而不得不被人类领养。
但在他十三岁前,他们彼此认识,但又彼此没有交际。
直到兄长带他出任务,遇见到刚好是一个以人形态,骗取猎物的古老妖兽。
妖兽越是古老,越是凶戾,越容易食人。
可惜,他们当时谁也没能看出。
不出意外,这个妖兽他们难以解决。
那次出任务,兄长保下了他,自己死于妖兽嘴下。
他回到家,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在此刻似乎都能化成狰狞的兽形,一张口,就能把他吞下。
他失去了面对人类的能力。
他被带去看心理医生。
他被确诊为创伤应激。
他父母开始无休止的争吵,“他才十三岁,你就让他去出任务,你是失心疯了吗?”
“谁知道会摊上这种事?”他父亲摊手,焦急的鬓间冒汗。
“那现在怎么办?儿子就跟废了一样?”
“还不是随你,没出息!”
他们指责不休。
却又没有彻底的解决办法。
他被送到了妖管局修养,说是以毒攻毒。
但他进入妖管局的第一天还是在空办公室里瑟瑟发抖。
他觉得他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是那个妖怪的化身,他无法面对任何人。
妖管局的局长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类,慈悲放在他身上最合适不过。
在所有人靠近他都无果后,局长一抹头上的汗,“我回家把非月带回来吧。”
于是空荡的办公室里就多了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猫。
他活泼白净,才足月的模样,一直小奶猫,毛发蓬蓬的,眸子幽蓝,可爱的要命。
傅青阳一向喜欢这些东西,但从不允许拥有。
“小猫,你是来陪我的吗?”在空荡白皑皑的办公室中,傅青阳忐忑的声音响起,他原本白皙可爱的肉脸,如今有些惨白,唇瓣干涩起皮,却没有任何顾及。
……
里非月没有说话。
……
“小猫,你会变成人吗?”
里非月摆了摆尾巴,就像一直真正的小猫一样窝在傅青阳的膝盖边。
……
“小猫,是我害了我哥哥吗?”
里非月抬头,看着他,喵了一声,声音甜嗲。
他在释放自己的妖力,抚平小孩悲痛又忐忑的情绪。
在傅青阳眼里他人生最痛苦的阶段,是里非月陪他一起渡过的。
虽然里非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趴在他身边,听他一遍一遍困在自己桎梏中的呢喃。
半个月后,傅青阳痊愈了。
后遗症就是他失去了之前的活泼,好似在半个月内迅速抽条长大,变得沉稳可靠,就像他兄长一样。
但是他永远也成不了他的兄长。
他兄长正直规矩,是光风霁月的仙家道士,而他只是有点小聪明,完不成任务就走规则漏洞,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大人们看见他的蜕变,总在叹气,无数张看不清具体面容的人怜悯道,“傅青阳,你不必这样。”
“傅青阳,你没必要折磨自己。”
“傅青阳,你别学他!你就是你!”
他沉浸在无数的反驳与怜悯的痛苦中,就像冤鬼索魂,变人的妖兽再次出现,存于他身边择人而噬。
“傅青阳,你学的一点也不像他,你永远也不是他!”往常的一天 依旧学着兄长的的模样被身边人谴责。
区别就是里非月罕见的在妖管局——他苦大仇深的画着自己的手抄报,没想到还能见识到这些。
在无数的反驳声中,他挑起了猫儿眼,不接发问,“为什么说是学别人?就不能是他想变成靠谱的人吗?”
“你个小孩子你懂什么?!”他身边的人戳着他的眉头,把他戳的眉头狠皱。
“我不懂,我只是觉得……他想变成傅家哥哥又没有什么错。”
他在一系列大错特错声中颁布了自己的观点。
他说,“他现在已经很有大师兄的样子了。”
他挑起猫儿眼过来问他,眸中全然的生机勃勃,“我能叫你师兄吗?”
“你的样子好像是宗门里最靠谱的大师兄。”
……
当然可以。
傅青阳无数次的心想,大概就是因为里非月见证了他的脆弱,所以他才下意识的对他有几分依赖。
后来他们去了一个学校,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
好是傅青阳从内心深处想对里非月好。
坏是因为家里人发现了他喜欢里非月。
或许是傅青阳视里非月如浮木,在一片飘荡的海中,支持他做他自己的决定。
——他的人生是自己的,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永远是自己说了算的。
总之少年人的喜欢,不知何处来,有莫名的执拗。
纵使被关在禁闭室,傅青阳也不松口。
家里人好说歹说,也没能打消傅青阳的想法,父亲怒不可遏,母亲换角度来劝诫。
“你这是喜欢他吗?你这是在害他,你知道妖兽有多深情吗?”
“你修道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还不清楚烛龙那家的事情吗?”
知道。傅青阳梗着脖子,不为父亲低头。
烛龙一家都是很罕见的人妖恋,并且在人死亡后,妖兽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郁穗,郁想的母亲,在几百年前与一个人类相爱,相守,但人类的寿命太短,终究还是亡故。
人妖恋从此be,郁穗沉寂了几百年,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像他母亲一样,和大多数妖兽一样,为爱人殉情的时候。她又重新在这个世界露面,男友一个又一个的找。
具相关妖士透露,郁穗的每一个新男友都像她死去的爱人。
“替身,那种深情吗?”傅青阳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口不择言的反驳父亲,冷嘲出声。
“其实是永远喜欢那一类人吧。”
父亲指着他叹气,母亲无奈,“小孩子哪里懂这些。”
“……那你总知道恋人死去的妖族都会变成什么样吧?”
“你是想让里非月喜欢上你,然后你死后,他在他妖生刚开始的时候为你殉情,还是他性情大变花天酒地,糜烂不堪?”
傅青阳攥紧了手。
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傅青阳,你别害他。”
傅青阳,你别害他。
这句话成了他脑海里的魔咒,禁锢了他的整个青春。
直到大学,他被强行和里非月分开,他沉迷于所有玄学侧的任务,也是在一个任务的结束,有人问他,“傅青阳,你想不想长生?”
他一个善于找漏洞的人,早早的就找到了打破这一切的漏洞,只是永远没办法实施。
他的所有困境似乎都在于——他无法长生。
傅青阳,你想不想长生。
傅青阳敲了敲杯壁,抬眸看了眼对面的郁想。
呵。
天生的长生种。
结果很显然,他选择了长生,但另一个问题也随之出现。
怎么让里非月喜欢他。
里非月会喜欢什么人呢?
很显然,他不喜欢他现在的模样。
说实话,傅青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了,因为各种变故,他藏身于各种面具之下,真正的他早就面目全非。
里非月不喜欢“师兄”这样规整的性格。
组织里人知道他的困惑,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捆住傅青阳的,就开始为他出主意。
“里非月这种乖的,80%的可能性会喜欢叛逆的。
根据你们高中时期他对朋友下意识的选择,酷帅一些更能喜欢他。”
傅青阳一点点的更改自己面对里非月的人设,他留了长发,染了颜色,改变穿搭,最终成为现在这幅样子。
他要成为里非月喜欢的那一类人。
…就算里非月现在已经有了真正喜欢的人。
没关系。
傅青阳看着吃晚饭的郁想,舌尖抵住上颔,长睫微垂,盖住眸中的阴暗。
人喜欢的永远都是一类人。
他会成为里非月喜欢的那一类人。
……
沙滩的集体约会很快就到了晚上,他们一起回去,傅青阳在里非月身边,郁想当然也在。
他们三个人一起回去,散步散的人多势众的。
傅青阳酷哥的面具在里非月面前一般都维持不了多久。
比起酷哥,他更像是话多的绿茶。
“小月亮,你今天晚上的心动信息能发给我吗?”
“你知道的,我第一天来,周围的人都和我不熟悉。”
“我今天的心动信息,你要是不写给我,我就落单了。”
傅青阳咕哝着,胳膊抵了抵里非月的手臂,银白的长发在路灯下闪闪发亮。
“再说了,你也没有别的想发的人,发给我刚刚好。”他意有所指,里非月脚步微顿。
【谁说他没有想发的人的!!他今下午和郁总简直甜死了!】
【虽然傅青阳很茶,但是……认识了那么长时间的竹马求他帮忙,他不会不帮吧。】
【可非月今天已经知道了他竹马一直在pua他了。】
里非月嗯了一声,声音浅淡,也不知道应没应。
但他回到别墅第一件事就收到了洛至云从房间里拿出来的,写满了笔记的剧本。
“你还没看过这个电影,我可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里非月以保护剧本的名义,直接回了房间,在一个摄像头拍不到剧本的地方,沉入沉思。
他知道马上又到了些心动短信的时候了。
今天发给谁?
一直发给郁想的他,陷入了打破惯性的陈思,但他也知道,让他陷入纠结的正是他的私心。
他有最为想发送的人,但是那个人却不合适。
被妖力影响着喜欢上他。
其实里非月很少动用自己的妖力,第一个被影响到的人是高中时期的傅青阳,这还是傅青阳的父母找到他,请求他结束自己的施法。
但是里非月对此毫无头绪。
还没等他研究出怎么剥离人的情绪,傅青阳就恢复了正常。
上课的时候,小道士站在他桌子旁边,长睫微颤,有几分忐忑,那时的他已经有了师兄那古旧刻板的样子,单纯又怯懦。
他这样形容被里非月的妖力。“就像香水一样。”
“很快就消散了。”
他说他恢复了正常。
也确实恢复了正常。
所以郁想现在的喜欢,估计也是会很快就消散掉。
里非月阖上眼,踩着时间去了露台上。
风吹过,思绪又成乱麻白天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他提笔。
写下几字。
“今日无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