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着实觉得这位祁少将有些冒昧了。
“你大哥知道他有个小儿子吗？”
祁丛：“我大哥小儿子可是……”
“咳咳。”祁若歌掩了掩唇, 给祁丛使了个眼色，可惜这是抛给瞎子看，还好秘书是个聪明人, 一通打点下, 几人顺利落了座。
也不知道秘书做了什么，这下服务员也不敢来他们这边了，其余的家长与小朋友们也陆续离开, 一时间甚至成了包场似的景象。
祁若歌坐在主座, 端详着楚年璟, 楚年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悄悄拉了拉楚岚的衣袖。
楚岚：“不用管他, 你吃你的。”
楚年璟梗了梗, 他吃不下。
祁若歌伸出手掌，秘书把一份包装好的礼盒放在他手上。
这份精心包装的礼物被他递给了楚年璟。
“第一次见面, 我姓祁，你不必拘束, 以你的年纪，叫我一声爷爷都够了。”
楚年璟看向楚岚, 见楚岚没什么反应，便收下了礼物：“……好, 谢谢。”
就算是临时准备的行程，祁若歌也不可能空手而来。
“楼桓呢？”祁若歌道，“他怎么没来？”
楚年璟瞬间向楚岚投去谴责的目光。
楚岚：“他……”
还没等他编好理由糊弄过去, 深西鬼魅般地出现在众人身后, 笑眯眯道：“在说什么呢？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楚岚差点没跟只应激的猫似的跳起来。
怪了, 他分明没有告诉深西这个消息的！
楚岚手上拿了一块吃了一小半的奶油浓厚的流心蛋糕，见到深西后尝试往身后藏, 被深西抓了个现行。
“吃瓜子吃上火了，还吃这么甜的东西？”深西道。
“为什么不可以。”楚岚也道，“我跟着你吃了好些天的马铃薯，我不想吃马铃薯了不行吗？”
“你嘴里还有火泡。”
“我没有，而且吃蛋糕根本就不疼。”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有鼻子有眼，众人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直到祁若歌忍无可忍地敲桌子：“肃静！”
他行程延后是专程来听这俩吵架的吗？
楚岚和深西齐齐闭了嘴，各自深吸一口气，谁也不服谁。
楚年璟出声：“我记得这次聚餐的主角好像是我，没错吧。”
钟乔乔含泪多吃了两大碗：“你们再不吃饭，我今天又要长胖十斤了。”
一顿简单的中餐用完，祁若歌没什么胃口，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楚年璟——这个楚岚和深西共同的软肋——身上。
和他的双亲相比，楚年璟不算非常出众，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但祁若歌却能感觉到这孩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坚韧气质。
如果非要比喻，楚岚是森林里最为高大珍贵的梧桐，凤凰来栖，不可多得的良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楚年璟则是白杨。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并不高大，也并不珍贵，沉默寡言，可是他永远不会因为外界的打击而死去。
**
待了十五分钟，已经是祁若歌这个身份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群黑衣人走后，楚年璟和钟乔乔相视一眼，皆是松了口长气。
“天哪，好可怕。”钟乔乔顺着自己的胸脯，“我有时候感觉待在楚哥和岚哥身边好危险，动不动就有化神期的大能到来，欺压我等筑基小修。”
楚年璟默默点头，看向正和深西大眼瞪大眼的楚岚。
“这位……爷爷？嗯，管他是谁。”楚年璟举起乌黑精致的礼物盒，“他什么身份，可以说吗？”
楚岚没有正面回答：“时机到了，你就会知道的。”
楚年璟点点头，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你先前和我说，我的母父可能会回来看我，现在怎么样了？”
“啊。”楚岚摸了摸自己长发的发尾，“快了。”
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唯一比较难办的是亚特兰蒂斯王朝那边，他可没忘了那个王妃曾经把深西丢进斗兽场般的杀手组织——他们一直伺机对楚年璟下手。
以及楚岚当年带着教廷独立出去后，留下的一堆烂摊子。
他还得履行承诺，找出解决东宁灭国危机的根本方法。
楚年璟见他含糊不清，神游天外，实在可疑。
钟乔乔却忽然咦了一声，拉了他一把，附耳，“楚哥，你觉不觉得，你和楼教授长得好像啊？”
楚年璟扭头，英挺的眉毛蹙在一起，“像吗？”
钟乔乔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们的眉毛，嗯，还有……脸型？还有啊，你某些角度和岚哥简直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他俩的结合体。”
楚年璟不怎么看镜子观察自己的脸，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毕竟他和楚岚长得像，楚岚长得好看，他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和楼教授像？
他们最多只有脸型相似吧。
很早之前，楚岚似乎也说过这么一句话……那是在什么时候？
还没等他捋清思路，楼桓忽然温和地问他们：“你们想好毕业之后要做什么了吗？”
一中的高三和普通学校的高三不同，预先选出职业方向的学生会提前学一部分大学的知识，也就是说，高二时就要基本确定职业规划了。
钟乔乔道：“我早就想好啦，我想学国际法，以后当个律师，或者合伙人，还能帮我爸打量生意，督促他们不要偷税漏税。”
“很好的想法。小璟，你呢？”
“我……”楚年璟怔了一下，随后眼神坚定道，“我想成为一名犯罪速写师。”
这个答案让楚岚都意想不到，他惊奇地看着楚年璟，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学艺术。”
楚年璟摇摇头。
“比起那个，我更想做更实在的事。”他看向楚岚和楼桓，“一个人的脸，我只要看见过一次，就能将它完整地画下来——”
等等。
楚年璟的目光落在楼桓的脸上。
美术生都要学习3D建模，楚年璟也不例外。此时他怎么看楼教授的脸怎么都觉得奇怪，有些微妙的细节对应不上。
楼桓的眉骨很高，眉眼应该更有攻击性一些；骨骼的走向，让几块以往从未让楚年璟注意过的肌肉变得碍眼起来。
像是一张假面，被粉饰过后，盖在了原先的五官上……却还有细微的地方无法和骨骼融合。
“小璟？”楼桓见他望着自己发呆，心头莫名一跳，儿子的这种眼神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被看穿的警觉，“你怎么了？”
“我……”
楚年璟的神识回到了身体里，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想出现在心里，但过于超乎常识与想象，让他的大脑瞬间乱成一锅粥，只能垂下眼帘，胡乱道。
“我，这次得奖，大家送了很多礼物，我想起来我还没拆过，我想回去拆礼物了。”
楼教授盯着他颤抖的睫毛看，轻声询问，“真的吗？”
楚年璟：“……嗯。”
他抿着唇瓣，不再去看楼桓和楚岚。
“好。”楼桓没有再计较，照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乔乔，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楚岚还有些话要说。”
钟乔乔担忧地看着楚年璟，主动挽起楚年璟的手，发现他肌肤上满是冷汗。
两个孩子离开后，深西和楚岚相对坐着，楚岚后知后觉察觉到什么，他问：“怎么了？”
深西摇了摇头，眼中的深林如海般波涛沉浮。
“事情要快一些处理了。”
**
亚特兰蒂斯。
这是一个世袭的王朝，沿用了新时代的君主立宪制，但最高权利仍然掌握在贵族与国王手里。
洛兰公爵最近总是有些心烦意乱，自从前不久知道东宁那个脑子坏掉的元首单方面将当年的“剔除人权协议”废除后，他总是忧心忡忡，担心自己那个一时昏了头弄出来的私生子突然跳出来复活，又来报复自己。
自从当年在某个小国出访，结果被突然冲出来的深西拿枪开了两枪差点嗝屁后，洛兰公爵对深西总是不惮于抱有最深的恶意。
他连亲生父亲都能杀！复个活对他来说怎么会是个难事！
他有时候甚至想，自己当年怎么不把深西射在墙上算了！
如果有时空回溯机器，他一定选择这样做，不，宠幸完那名女奴后，他要立刻将女奴杀死，绝不让她有机会活下来诞育子嗣！
若不是东宁和其他势力力保楚年璟，在多方势力中斡旋与平衡，洛兰早就把深西和别人生下的那个孽种掐死了。
他在花园里焦急地踱步，下人来报时，他冲上去问道：“有东宁那边的消息没？”
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了。
“回禀公爵，没有。”下人道，“东宁派来了两位大使，说是有要事商谈。”
“东宁大使？”公爵狐疑地抖了抖胡子，一双碧绿的眼珠里满是怀疑与算计，“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哦，原先大使是前往元帅府邸，但元帅临时加了会议，就想让您来代劳片刻。”
这么听来似乎没什么很大的问题，洛兰公爵平时负责相关接待任务，他不得不放下心绪，前往大堂去接见使臣。
他带着卫兵来到大堂时，两位使臣远远看见他，站起来行了一个外臣礼，颇为上道，让洛兰公爵布满阴霾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此次拜访有何事？”
洛兰公爵大概猜到对方的目的，无非就是东宁最近的军火生意不好做，想和自己国家达成些协议，这种东西嘛，说什么都没用，还是黄金最实在。
“尊贵的洛兰大公，”其中那个看上去颇为冷艳的冰美人开口了，“我们此次带来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图纸，相信您一定会对此感兴趣。”
他挥挥手，卫兵从对方卫兵手中接过蒙着红布的图纸，检查无误后送到公爵手中。
公爵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楚岚那把顺滑的发丝上移开，掀开红布，发现是一架十分漂亮精美的宇宙探测仪。
他本身也是个懂行的，不过看了两三眼，原本散漫的眼神变得认真严肃起来，翻了翻这叠图纸，道：“敢问设计师是哪位？”
冰美人掸了掸自己的袖口，道：“在下，您叫我楚生就好。”
楚生？畜生？
这名字还挺有趣。
公爵挥了挥王室宽大的袖袍，“开个价。”
两拨人很快商议起价格，这就不是楚岚和深西两人参与的事了，他们隐秘地对视一眼，楚岚再次开口：“公爵大人，听说您继承爵位之前，是一名数学家？”
“没错。”洛兰公爵最喜欢提起这点，他的智商在王室那乱七八糟的血脉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要继承这亿万家产，他就去大学当数学教授了。
“我对物理和数学有些许浅薄的研究。不知您知不知道密林公式？”
洛兰公爵嗤了声：“谁不知道那玩意儿？要不是十几年前失传了，我们亚特兰蒂斯——”
一旁的副官上前，小声提醒：“公爵，慎言。”
洛兰公爵目光不耐地挥手示意他退下，但嘴巴也闭上了。
楚岚就知道这个贱人还没放弃对密林公式的觊觎。
“恕我直言，密林公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楚岚道，“现有的理论完全可以让人类在宇宙中找到另一颗宜居星球。”
“哈，靠什么？”公爵觉得他在搞笑，“靠你那几架小飞船？小探测器？无知小辈，倒是格外狂妄。”
面对他的嘲讽，楚岚面不改色。
“如果我说，我确实能呢？”
他转头一个眼神，另一位“使臣”便将另一个保险盒打开。
里面是一个U盘。
U盘连接电脑后，洛兰公爵翻阅着里面的内容，目光逐渐凝重。
半个小时后，他啪地合上电脑，表情已经完全变得严肃了，问楚岚：“这玩意儿，你们卖给过别人吗？”
楚岚：“当然没有。这是东宁给亚特兰蒂斯王朝的一点小诚意，您喜欢最好。”
“好，好，好。”公爵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碧绿的眼瞳缩成小点，满是贪欲。
面前的冰美人露出一个冰消雪融的笑，“合作愉快。”
**
离开王宫，在回程的飞机上，深西一言不发地擦着自己的枪。
楚岚看看他，下定义：“你不太开心。”
深西冷笑一声，声音轻轻地，“他今天看你那个眼神，我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
楚岚按住他骨节分明的手，以防他失控后枪支走火：“不要冲动。”
他想了想，又说：“也不要挖他的眼珠子。”
深西不服地瞥他一眼：“为什么？”
楚岚抬起他的手，垂眸道：“别脏了手。”
深西的手很漂亮，即使满是茧子和伤痕，摸起来不太平整细柔，楚岚却莫名喜爱。
从楚岚自己身上、从深西身上，都看不出多年流逝的岁月。也许只有这些无意间存在的疤痕，才让一切变得真实。
这种脚踏实地的真实，只有深西能够给他。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在哪里，深西都会在，即使一切都是假的，深西都不会是假的。
他是深西的唯一，深西又何尝不是楚岚的唯一。他可以和很多人历经生死、辩驳经纶，却只会在一个人身上找到落叶归根、倦鸟归巢的归属感。
“深西。”楚岚与他冰凉的十指相扣，道，“我们死后埋在一起吧。”
深西：“……啊？”
这突然的转变让深西都懵了。
不过……
“阿岚，”深西慢慢靠过去，见楚岚没有抵抗，便小声道，“你这是，在说情话吗？”
隐秘的喜悦慢慢在心脏上发芽。
虽然楚岚连情话都如此独特，但没关系，只要他敢说，深西就敢给自己提前挑好墓地。
楚岚：“我不会说情话，但如果你觉得开心，那就是吧。”
深西笑了。
“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高兴，不管是骂我，夸我，或者生气，难过，迷茫……都很美。”
深西说，“我姑且认为你超爱。”
楚岚：“……”
他终于明白了，楚年璟那个恋爱脑还真是遗传来的。
**
高一很快过去。
安歌白很久没有在学校里出现了，反倒是步燃突然恢复Omega身份，让学校里的alpha们转变了暗恋对象。
被骚扰得烦了，步燃就和塞西塔一样，拿楚年璟出来挡枪。
但是他比塞西塔要正直，他拿楚年璟挡枪前，会说：“楚哥，我这次又要拿你当借口了。”
楚年璟通常不会管他，那就是默认了。
毕竟楚年璟今非昔比，学校里没有一个alpha敢惹楚年璟的。
且不论那群楚家军，再说楚年璟脸上拿刀把，加上曾经上过热搜的摸爬滚打的童年，都不会让人认为，他是个好欺负的性格。
至少楚年璟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一中的“校霸”。
另外给他加上的标签，还有“校草男神”“艺术系天花板”“薄肌天菜”等等。
“等会，其他我都能理解，薄肌这个事情是谁最先传出来的啊？”钟乔乔还是和之前那样八卦，和步燃面对面喝着咖啡，交流情报，“我记得楚哥好像一般不在外面脱衣服。”
楚年璟打球也不会脱的。
“呵。”步燃鄙夷道，“重点不在于这个，重点在于这个标签吸引了什么群体你知道吗？”
“什么？”
步燃面无表情：“AA恋。”
钟乔乔“噗”地差点喷了出来。
步燃嫌弃地躲了躲，“悠着点。”
钟乔乔匪夷所思，“为什么楚哥会吸引那么多变态？”
“AA恋只是取向，不是变态……好吧，我直言了，很多人说，你和楚哥是那种关系。”步燃比了个手势。
钟乔乔目光变得震惊：“什么关系？”
步燃默默看着她。
钟乔乔捂着大脑，扭曲尖叫爬行：“救救我！岚哥要是知道这个传闻一定会杀了我——”
“别闹。”步燃说，“你、楚年璟、楚岚，你们三个人，都有本子在几个年级之间流传了。哦，还有四人版的，里面包括我。”
很难想象步燃为何能以这样淡定的表情说出这么炸裂的话。
钟乔乔：“……我可以用法律当做武器吗？”
高一和高二在吵吵嚷嚷中度过。
楚年璟18岁那天，楚岚和楼桓特地飞了大半个地球过来为他庆祝生日。
楼桓给楚年璟送了一辆全球限量订做的豪车，还订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装在豪车的后备箱，车被拖来那场面简直十分壮观。
“我靠！！”围观的钟乔乔像个土拨鼠一跃而起，“壕无人性！楚哥你太幸福了！”
楚年璟确实高兴，不过他并不在乎这辆车的价值，后备箱里的玫瑰就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他左看右看，问：“楚岚呢？”
楼桓推了推眼镜：“他上天了。”
楚年璟：“……别闹。”
周围围观群众忽然叫着指着天空。
楚年璟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去。
辽阔的蓝天中，远远飘来一个小点。
小点慢慢露出模样，那是一个载满了糖果的、五彩缤纷的热气球。
楚岚靠在里面，热气球来到楚年璟面前的时候，只见他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楚年璟盯着楚岚：“你偷吃我的生日礼物！”
楚岚翻白眼：“你那么多礼物，我吃你点怎么了，小气。”
楚年璟嘴上嫌弃，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住。
“今天就成年了。”楚岚说，“以后要做个好alpha，如果有喜欢的人，要对ta好，但不能丧失理智。”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到什么，小声嘟哝：“好吧，其实偶尔丧失理智也没什么。”
楚年璟笑了。
他上前拥抱楼桓和楚岚：“谢谢。”
楚岚忽然也是感慨万千，刚要说什么，就听楚年璟嗓音微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尤其谢谢你，哥哥。”
楚岚：“…………”
楚！年！璟！
你看清楚点，我不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