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桉被放到床上, 后背一挨到被子就陷了进去,四面八方包围上来的柔软触感像云朵,浑身骨头都酥酥软软, 轻飘飘的没了重量。不用说, “星盗头子”西里厄斯铁定把首都星最好的仿棉织品全收罗过来了, 就是不大清楚加工厂来自哪个贵族, 陡然被新掌权的准帝国统治者强制性抄家充公,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他莫名觉得自己像只猫,粉粉嫩嫩还带着梅花肉垫的小手爪还没抬上来, 就被某人一把攥住了, 他嘶了一声,困意竟打消了几分:“烫!”

  西里厄斯眨眨眼装傻,不仅没有松开, 反倒用自己的大掌裹住了猫儿整只手爪, 恶趣味的指腹不停地在他薄茧处摩挲:“桉桉冰冰凉凉的像雪人儿。”

  荀桉肉麻一瞬, 唰的伸出另一只没被抓住的小手爪, 飞快捂住了耳朵,脸也顺势歪进软被里,含糊不清地闷声反驳:“……雪人可没我这么糙, 不拿刀不拎枪的, 哪哪摸着都滑溜。”

  “嗯?首都星的护肤品在帝国很出名,桉桉想试试么?”西里厄斯湿热的呼吸忽的贴近耳廓, 像是整个人都低俯下来了似的,高大黑影盖住了青年的身形, 只有几缕散落的卷发肆意出格。

  荀桉缩了缩, 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听起来更乖了:“我不要。”

  话音未落立马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臭美。”

  尾音又软又轻,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西里厄忍着笑意, 松开那只白白嫩嫩不停往后缩的小爪子,看着它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嗖的一声藏进被褥里:“那在原始星的时候,为什么巡山巡到一半,非要跑去找什么凤仙花、红蓝花?筛掉的坏桑葚为什么还偷偷挤成汁往发梢上抹,以为我没注意到,嗯?”

  “……那,那不是浪费嘛。”荀桉小脸捂得更严实了,露出的小半只耳朵红到发烫,“土方法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就,安慰一下自己。”

  “好了,睡觉。”西里厄斯伏着身子,微微一使劲就把荀桉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原本雪白的脸颊一片粉嫩,活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别憋着,闷到会难受。”

  “……”荀桉琥珀色的小圆眼使劲瞪着西里厄斯,在偏硬朗风格的白顶灯映衬下愈发水润,根本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更不必提微微撅起的嘴巴,怎么软糯怎么来。

  西里厄斯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要停滞,恢复自由已久的面部表情与其说是板正,倒不如直接承认它的笨拙。

  “桉、桉?”

  晦暗不明的黑眸僵直了大约三分钟,荀桉都被他盯得不自在地蜷起手指,嘴里开始小声嘟囔:“怎么跟卡带了似的,到底给不给睡……不给睡就算了,我也不一定要在你的房间休息……”

  “……要不是习惯了大床,你这两米宽的还真没啥吸引力,我在原始星的‘豪宅’多舒坦啊,倒头就能睡,抱着大号金渐层,哪怕抱着你,东南西北都可以滚,想怎么滚怎么滚……”

  西里厄斯确实有点死机,脑袋一歪,嘴里嘎嘣嘎嘣蹦出几个顶级理解力才能诠释的字眼:“你想……和我,滚床单?”

  “哈?”荀桉瞬间炸毛,唰的爬了起来,正襟跪坐,摆在膝盖上的两只爪子下意识揪住了被子,“你……你特喵的满脑子带色废料!”

  西里厄斯脑子里仿佛有俩齿轮,缺油又生锈,却在看着荀桉近在咫尺的双唇一张一合时,被微弱气音直接吹到了顶门心,吱呀吱呀强行拨动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啪——

  柔软到没有脾气的被子窝作一团,狠狠砸上了西里厄斯的脸,只一下就唤醒了他的反偷袭本能。

  下一秒,西里厄斯又伸手接下了荀桉砸来的枕头,再然后是另一只,再再然后是靠垫,再再再然后——

  荀桉一个不稳,扯床单时把自己裹了进去!

  西里厄斯眼疾手快把人扒开,可青年刚一坐直就啪的打了回来:“变态!”脸颊还气鼓鼓的,活像只被惹到膨胀的小河豚。

  西里厄斯压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抬胳膊挡在床边,防止荀桉再自己把自己扭下去,当然这一举动又被小家伙噼里啪啦地打了几下,虽然对他来说不轻不重挠痒痒似的。

  “看来是我误会了,桉桉这么不管不顾地找到首都星来,绝对不会是因为等不及了。”

  荀桉刺猬似的不让西里厄斯碰,艰难地把自己扒拉出来,维护着自己所剩无几的倔强:“才不,我是怕你回不去了!而你本来就是个路痴!”

  “我……直播,直播还没完你知道吗?!观众一直在等!”荀桉像突然想到了好点子,眼神倏然一亮,“我,我才不会告诉你我需要你!”

  他宣告般的大声说道,话音落下时甚至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回声。

  ……哈?

  他,他刚才叫出来了?

  荀桉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的表情外带着一丝心虚,而西里厄斯就这么看着他,黑眸之中满是纵容。

  周遭寂静一片,荀桉尴尬到脚趾抠地,小蜗牛似的又怂又软地缩回了壳子:“脸,脸替而已,我才没馋你……”

  西里厄斯眨眨眼,忽的低下了头,像是被荀桉的冷言冷语伤到了似的,荀桉愣了一瞬,迟疑地往男人那爬了一截,伸出小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唔,肌肉……怪硬的。

  “你,你别想多,我来只是担心万一你死……受伤了,对吧,帝国怎么办,出于大局,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出于……友情?诶不对,说友情那我也太亏了,一点点私心还是要的。”

  荀桉越说声音越小,还当是从前西里厄斯处在耳聋眼瞎娇弱易推倒的阶段,仗着他听不清大胆吐槽:“美好的感情不容玷污,我可是古地球最后的纯爱战士,坚守传统,文化传承不可断绝……”

  西里厄斯肩膀耸动,低着脸看不清楚表情。

  荀桉小心翼翼又靠近半寸,放弃戳胳膊反揪上他的衣角,出口的话斟酌再三:“那个,人与人之间纯粹的爱吧,它其实不一定需要酱酱酿酿,你是星际人,我是古地球人,咱俩物种……说不定还有隔离机制,脖子以下某些事不能勉强,不能勉强对吧——啊!”

  没等荀桉说完,西里厄斯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侧脸贴着侧脸,荀桉更是整个上半身都扒在他的身上,树袋熊似的挂着。

  西里厄斯低沉的笑声像掺了酒,萦绕在耳边散发着犹如信息素一样诱人的味道,荀桉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像是从内到外被酒水灌溉了一遍,偏生却又被鼻腔里实时涌进的薄荷清香刺激得极为清醒。

  他尝试着把西里厄斯往外推,却在隔着一层布料感受到背后游走的滚烫大掌时僵住了:“你,你笑傻了?”

  西里厄斯低笑的嗓音像镶钳宝石的羽毛,挠过人心留下浅浅的刮痕:“不行啊,我好喜欢桉桉。”

  怀里的小家伙明显僵硬了一瞬,而后低下了脑袋,下巴也轻轻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像偶尔闹脾气却又被三言两语就哄好的倔强小羊。

  半秒后,侧脸缓缓往他脸的方向靠了靠,不动了。

  再过半分钟,耳朵直接一点点贴上了,触碰到的小块肌肤冰冰凉凉,但也是浅浅的靠着。

  再过十五秒,西里厄斯脸上传出吧唧一声脆响,荀桉迅速转脸,顺带着把红到滴血的耳朵紧紧夹在了自己和男人之间。

  西里厄斯横搂在荀桉腰间的手一紧,心底轰然一颤,感受到了脸颊上湿漉漉的唇印,以及那一触而分的贴合感:“桉桉?”

  他的脖颈被某只小家伙的胳膊环紧了,闷闷的声音仿佛是从身体里传出来的,骨传导到他耳边:“贴贴,睡觉。”

  睡?睡什么睡?

  某只小东西使劲往怀里钻,像是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却又死撑着面子不肯承认,一个劲就是不抬头,鼻头也跟着拱来拱去,西里厄斯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像被来自古地球人的甜蜜精神力齁了一脸。

  比起“微醺”的荀桉,他觉得自己要醉的更深一些。

  荀小桉这只古地球人——

  真特么太甜了!

  *

  远在军部军舰上两位德高望重的院士,翻着死鱼眼瞪着天花板。

  “兰诺,你这家伙从首都星来,竟然不知道要带价值重大的研究资料?!”

  兰诺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也没有一点困意:“首都星有个叫哈涅的怪胎,资料都在他手里。”

  “这小子我似乎听过,但是太久远了记不清了,所以是他联手伯格林,把你从首都星赶到这里来的?”

  “如果可以,我想用离子炮轰你,多利特院士。”

  多利特双手交握在小腹上,平躺着耸了耸肩:“很显然你做不到。”

  兰诺额角跳了跳:“皇太子殿下计划好多路研究,哈涅和伯格林是我们的竞争组,我们在军部总比在首都星离原始星近。”

  “可古地球人已经追着他跑了。”

  “……还有只鸡。”

  “你还知道有只鸡!”多利特深吸了一口气,“伯格林已经比我们先得到了一只鸡,活的!”

  兰诺冷漠脸:“反正星网上广为流传的‘必须经过古地球人亲手抱才能在原始星外存活下来’这一猜想绝对不科学。”

  “……要你说。”

  笃笃笃——

  重度失眠的兰诺比多利特更警觉:“等等,是不是有东西在挠门?”

  多利特侧耳仔细听了听:“好像是,你又要掏出你那所剩无几的符咒?”

  “没符咒。”兰诺撑着地板坐了起来,“早就被星盗洗劫一空了。”

  多利特跟着起身,偷来一个怀疑的眼神:“你一贵族还能被抢?”

  “贵族之上还有贵人,惹不起的贵人。”兰诺幽幽道,然后唰的一声拉开了舱门,“谁——”

  利维斯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露了出来,活像舷窗外滚来滚去的褪色卫星。

  多利特瞬间睁大的眼睛重新眯了回去:“怎么,你也被皇太子丢来这里了?”

  利维斯一身笔挺的军装干练而又肃杀,仿佛刚刚在门外发出动静根本不是他,雪白手套轻飘飘往下一戳。

  多利特和诺兰的视线也跟着往下——

  嗷呜——

  一对绿油油的眼睛。

  还会跟着毛茸茸的脑袋一起歪,圆脑壳上竖起的耳朵软软弹弹。

  多利特听见隔壁的兰诺在咽口水,然后瞬间背叛了笃信已久的教派:“哦我的佛祖,古生物都这么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