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哥, 今天不忙着默诗歌了?”安迪路过,远远瞧见荀桉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往森林里走,疑惑了下, 停住脚步, 捆成粽子的胳膊使劲儿地挥了挥。

  荀桉和他们已经很熟络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平日偶遇也会习惯性地羞涩点头,今天怎么突然倒回去了?又装听不见?

  安迪眨眨眼睛,先低头审视审视自己的打扮——

  没错啊, 往头上插草的恶习他已经改了。

  “桉哥?”

  他又喊了一嗓子, 结果荀桉非但没转身,反而加快了脚步,兔子似的窜进了林子, 火急火燎的, 好像被什么怪物撵着似的。

  奇奇怪怪……安迪甩了甩脑袋, 推门进院, 差一点夹住了躲在门板后面,缩成猫条的哈涅。

  “我去,黑心小特助, 你怎么又在这装神弄鬼?”

  “……滚。”

  “不是, 有点礼貌好吗,今天咱俩才第一次见面, 你就叫我滚?”安迪没好气地把自己塞进门,转身壁咚了哈小涅, “哥胳膊都伤得抬不起来了, 你身为医疗兵,都不知道送点康复剂么?”

  “滚。”

  “哈小涅, 态度!这是你对待长官的态度吗?”

  哐——

  一个好比陨石坠地的天坑砸在安迪脚边,溅起的土灰碎石劈头盖脸落下,把他花了大半天蘸水后梳的大背头重新炸成了鸡窝,朝天撅着根根分明!

  他机械转头,听见了自己脖颈发出的嘎嘣嘎嘣脆响:“靠……靠!老大发疯你怎么不说!”

  哈涅甩了甩发梢上的浮尘,头一次这么顺从地窝在他怀里,昂起脸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叫你滚了。”

  “我特么……”安迪抱头一蹲吃了口土,哈涅也就地来了个后滚翻,齐齐避开西里厄斯狂暴如箭的精神力,“刚才桉哥是被吓走的吗?!”

  “什么?”西里厄斯像只拆家的哈士奇,破坏力极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哈涅背后的墙也被他一拳轰坏,粉尘夹杂着砖块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哈涅一边喘着粗气逃窜,一边高声回应安迪的话,“古地球……阁下刚才没走?”

  “走……走了!呕,原始星的泥巴好噎!”

  “……啊疼……听不清你说啥!反正殿下是等巡护员大人走了才发作的!手心都掐出血了!”

  安迪翻过水渠,藏进洗漱池后面龟缩起来:“知道你还不跑?!够仗义啊小特助,之前……看错你了!”

  哈涅的声音从另一侧遥遥传来:“仗义个头!我都跑到门口了!你特么突然推门!知不知道那门单往里开!”

  “……那门请专家修的,讲究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哪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老大疯起来可是六亲不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废话!殿下要是能控制住,就不会故意把桉崽支出去了!”

  断裂的木材被灾难级的龙卷风席卷上天,哐当一声甩飞出去,正擦过安迪发尖!

  安迪嗷的一嗓子,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老大!桉哥就在林子里呢!万一被你高空抛物砸到了怎么办?!”

  呼——

  风声骤停。

  西里厄斯猩红的眼睛迷茫了一瞬,两只作妖的手也缓缓落在了身侧。

  他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安迪话里的意思。

  安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漏出半个脑袋看着理智全无的皇太子,扒着池子的手抖个不停:“……对,想想桉哥,他刚才出去很不高兴,万一再被您砸了……”

  轰——

  耗费千金的复古大门被西里厄斯徒手扳断,又在精神力的强横作用下化为齑粉!

  金光闪闪,亮瞎了安迪和哈涅的四只狗眼。

  两人泪眼汪汪,目送着西里厄斯化作残影离去,久违的感受到一股朴实无华的心痛……

  *

  西里厄斯真是个讨厌鬼!

  没事干欺负自己就算了,今天居然还吼他!

  仗着自己给了点好脸色,蹬鼻子上眼……荀桉在心里闷闷骂着,边走路边踢石子,连草丛里竖起耳朵摇啊摇求摸摸的小野兔都赖得理睬。

  ……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可不开心能做什么呢?

  星际没有供古地球人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全都要求精神力,就连小孩子玩的游戏也是,他在伯格林的实验室里不小心点开过,历史记录全是他小外孙的战绩,精神力等级B-。

  唉……还是一个人生活轻松,和正常的星际人相比,他怎么都像个废物,哪哪都不好……现在刮刮乐和利滚利应该也不想理他了。

  荀桉抬头望天,万里无云的湛蓝色无边无际,像一面倒映着海的明镜,也折射出他茫然的神情……

  到底,为什么会穿越来这?他的存在于原始星,于星际,究竟是幸运还是阻碍?西里厄斯他……

  为什么又想到了那个下头的男人?!

  哼!

  荀桉气愤地跺了下脚,就近爬上棵高耸的古树,在高处摇摇晃晃地坐了下来,双腿一晃一晃地荡着。

  清凉微风徐徐吹来,长出裤腿一截的脚踝上清清爽爽,他舒服地眯起了眼,侧脸一歪又碰到了柔软的树叶,冰冰凉凉地散发着植物清香。

  这样的美好……怎么能舍得丢弃呢……

  原始星就快崩溃了……

  荀桉一下子睁圆眼睛,伸手拍了拍自己脸:“天呐噜,我现在怎么老是患得患失,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脚下隔几分钟就有只小动物窜过去,有时是只小刺猬,有时是只蹦跶的脊鸰,还有时冒出只闻着味儿小跑的红狐幼崽……只看表面的话,仿佛都生活在童话故事之中。

  他托着腮,心想伯格林院士如果能成功破解虫族精神力,时不时也能让这些动物迁徙到适宜生存的星球,如果没有适应生存的星球,他也可以大着胆子改造,帝国边缘有很多荒废星球,都是闲置资源。

  但如果要利用这些资源,似乎要和西里厄斯搞好关系……

  哈,荀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这才过了多久,他还真离不开他了?

  什么事兜兜转转最后都能绕到他身上去,连原始星的未来,他的归宿,都一并系在了西里厄斯的身上。

  他以前,可是从来不指望任何人的啊。

  他撅了噘嘴,风景也不看了,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嘴里忽的冒出一句:“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啦啦啦,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1]~~啊——”

  树上哗啦一声倒吊下个人,男人那张特别讨厌的脸猝不及防贴近,短发倒垂,眼睛红通通地盯着他,写满了委屈。

  好像面前人是什么始乱终弃的家伙。

  荀桉捂住自己的小心脏,破□□出句脏话:“艹你奶奶个头!”

  “……”西里厄斯吊挂在树枝上,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我奶奶死了三十年了。”

  “没兴趣!”荀桉冷脸,攀着树干就想往下跳,西里厄斯翻身坐直,精神力勾住了他的裤腰。

  “桉桉。”

  “桉你个鬼!”荀桉瞪着他,猫眼气得圆鼓鼓的,一时竟没看出西里厄斯的不对劲,只觉得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刚吵过架就忘了矛盾,还腆着脸倒贴过来。

  “好凶啊桉桉。”

  荀桉:“……你爬树撞到脑子了?”

  西里厄斯把自己淌血的手伸给他看,可怜巴巴:“疼呢。”

  月牙形的伤口……不是动物咬的,也没有动物敢咬他,那只能是他自己抠的。

  荀桉缓慢地眨了下眼:“……真撞傻了。”

  西里厄斯缩回手,开始利索地扒眼皮:“桉桉,你看我眼珠,红不红?”

  荀桉骂了句没眼看,脸部抽搐:“红,我看你脑门也挺红的,发烧烧糊涂了吧?!”

  西里厄斯跳了下来,落在荀桉站的那根树枝上,震得整棵都摇晃起来,他牵起荀桉的手贴在脸上:“好热啊。”

  荀桉试图抽手,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比不过西里厄斯,惊愕抬眼,这厮嗑大力丸了?

  西里厄斯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眷恋地蹭了蹭,像只缠人的大猫。

  可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能吓死个人:“想打架,想K人。”

  荀桉不由得联想到了某些老黄历,余光打量着他的侧脸,磕磕巴巴:“可,可今日似乎不宜动武,大兴土木也,也不成。”

  “啊,我知道啊。”西里厄斯像变了个人似的,长长地拖着尾音,感叹似的,墨色睫毛止不住地发颤,“因为桉桉,我一直都忍着呢,好难受。”

  “讲讲理好吗,你想打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荀桉感觉怀里被硬塞了只烤到发红的暖手炉,滚烫高温刺得他无措,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他咽了咽口水:“你该不会想和我动手过招?”

  西里厄斯懒懒地嗯了一声,趴在他身上没动,却在他身后偷偷把玩着他的衣角:“我要是去折腾古生物,你会生气。”

  “……”当然。

  荀桉无语沉默。

  西里厄斯松开衣角,开始如数家珍地掰手指:“……摘花拔草砍树你会伤心。”

  荀桉:“这些话你已经控诉过很多次了。”

  西里厄斯自顾自数数:“路过营地踹两脚狗都不行。”

  “……”荀桉眼角一跳,你堂堂帝国皇太子,为什么总要学多动症儿童?!

  还有,折腾古生物、摘花拔草砍树、踹狗这些是正当行为吗?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本以为安迪性格跳脱,哈涅脑子一时灵光一时不灵,都只是个人现象,现在才发现军部里潜伏最深,荼毒士兵最深的原来是你?!

  “唉。”西里厄斯长长地叹了口气,整张脸包子似的皱着,双手拍拍荀桉却像是在安慰自己,“历经千难万险来找老婆,他居然在树上开开心心地唱歌。”

  荀桉一个激灵绷紧,揪住他的耳朵把人拎离肩膀:“你,你你又听见了?!听见了多少?!”

  “没有啊,不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西里厄斯发红的眼白往天上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