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 接天巨叶覆盖苍穹,透着墨绿色的荧光。

  荀桉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踩着覆满桧叶白发藓的岩石, 步伐灵巧, 仿佛一只飞掠过清冷廊道的白鸟。

  “我去, 桉哥脚上装弹簧了?”安迪满头大汗, 气喘吁吁地跟在西里厄斯后面。

  西里厄斯也好不到哪去,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剧烈运动红的不像样,但他咬着后槽牙, 硬是一声粗气都不喘。

  “桉哥, 商量个事,慢点行不!跟不上了!”

  “哈涅还提着药篓子呢!这小特助一大早就按着你留下的植物手册,学蜘蛛爬山崖, 最后还真给他找到颗独根草!”

  荀桉还准备提气加速的脚步霎时一顿, 回首:“摘了?”

  哈涅一路都没吭声, 忽然听到荀桉问话, 响亮地嗯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篓子:“使用了隔离喷雾保存。”

  “……”荀桉面无表情,“恭喜你坐标星际, 免除牢狱之灾。”

  安迪张大嘴巴, 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什么?就,就拔根草也要坐牢?!”

  荀桉看西里厄斯跟上来了, 扭头又往前走,拉开距离:“国家三级濒危物种, 你可以算算后半辈子还剩多少时间。”

  国家三级濒危物种?

  几人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哈涅更是立马转变态度,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专门供奉神灵的贡品, 嘴里神神叨叨地咀嚼这个新词,念咒似的加强记忆。

  ……嗯,古地球设置的分级法律真的很严密呢。

  西里厄斯喉结上下滚动,扶树的手也登时缩了回来,生怕自己碰到的这棵也符合青年认知中的“心头宝”。

  随着地形越来越陡峭,接下来的路更难走,横空出现的岩壁甚至需要借助臂力攀爬。

  荀桉不知从哪拔出支匕首,轻轻松松嵌入了岩体,下一秒手臂肌肉绷紧,双腿借力上蹬,看似只蜻蜓点水般地在崖壁上点了一下,整个人就轻盈弹起,后空翻单膝倒落在了岩台之上。

  这一系列动作都逆着光,剪影似的将轮廓镶上了一层金边,人体的力量与美感在这一刻相互辉映,在三人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

  荀桉稳住身形后缓缓转身,耍帅似的俯视着岩石下面的人,尤其是昂着张小白脸的西里厄斯,圆圆的猫眼眯了一下:“需要拉?”

  西里厄斯似乎没听出他话里洋洋得意的挑衅,视线落在了那柄尾部还在微颤的匕首上:“不。”

  安迪冲着哈涅挤了挤眼,连比划带说:“咱俩走边上,身为有精神力的星际人,才不跟桉哥这种金刚芭比同流合污。”

  哈涅杵在原地,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圈,闻言便上前几步,把药篓子塞进了安迪的怀里,然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撸袖子。

  安迪莫名多了个鼓囊玩意儿,一脸懵逼:“……小特助,倒也不必托付终身。”

  “知道你穷,可哥也没好到哪去。”

  哈涅像看傻子似的瞥了他一眼,自觉跟在西里厄斯身后排队:“我不跟走捷径的人同流合污。”

  啧,安迪皱起鼻子:“行,你愿意爬就爬呗,老大在追媳妇,而你只是纯纯在模仿壁虎。”

  他还在嘀嘀咕咕,而西里厄斯已经一个猛跃,抓住了匕首,只是他的核心力量显然没有荀桉那么变态,身体刚碰到岩壁就因为撞击力外荡,但他好歹也经历过军部特训,一个提气就重新找到了自己的重心,依葫芦画瓢。地翻身而上。

  荀桉先哑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地哼了一声,抱着胳膊不置可否:“还行……但比我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

  西里厄斯笑笑:“哦,那得多谢桉桉帮我选出了一条合适的路。”

  荀桉顿时红了耳尖,微鼓着腮帮子别过脸去:“不谢。”

  逃也似的加快脚步,越来越远的背影透露出几分耍帅失败的慌张意味。

  西里厄斯忍不住低笑一声,也随即跟了上去。

  原地只剩下把精神力当成电梯悠哉哉上下的安迪,还有一只趴在岩壁上时才发现,自己离匕首还有一大截距离的哈氏矮萝卜。

  不服输地四蹄刨墙:“窝也行!”

  “……”安迪浮在半空托腮等待,“矮子何苦为难矮子。”

  西里厄斯跟着荀桉走了约有两个小时,周围环境从夏入秋,气温逐渐降低,耳边也刮起了如泣如诉的萧瑟冷风,西里厄斯看着荀桉单薄的衬衣,皱了皱眉头,主动开口:“不冷吗?”

  荀桉看似闷头往前走个不停,实际一直留意着后方人的状态,听他开口就立刻停住了脚步,没成想他并不是抱怨劳累,而是在关心他。

  荀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嗯……管家给他拿的衬衣,皇宫里因为恒温系统冷热适中,可现在到了原始星的深秋领域,看上去似乎有却是不太厚实,浅白色的衣角都被冷风肆无忌惮地吹来吹去。

  唉,回归老本行,还得是他万年不变的背带裤工作服!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拢了拢衣领道:“没事,再找找,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了。”

  说到这里他又拍了一下脑袋,懊悔道:“刚才就不应该放过刮刮乐,他这个狼王鼻子最灵了,跑东跑西,整个原始星就没有它没去过的地方。”

  西里厄斯已经默默的把披风从阿瑞斯里抽了出来,突然出现在手里,有点像变魔术。

  然后二话不说,就兜头裹住了青年:“冷就披着,发烧会难受。”

  荀桉莫名有种被罩了盖头的感觉,呆呆地眨了眨眼,然后从披风的一角挤出了自己的小脑袋,手爪扒拉扒拉,夸张地吸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从天而降一张蜘蛛网,变异虫族的那种。”

  说完他又记起自己正在和西里厄斯冷战,脸颊轰的一声爆红,光速转身,抬手就捂住了自己脸。

  呜,故态复萌,又在他面前丢人辽……

  西里厄斯伸手提上从他肩头滑落的披风,胳膊越过他的肩膀,在身前系了个浅浅的结扣,倒是没有笑话他:“虫族已经被赶走了。”

  他的呼吸就喷洒在青年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烧的滚烫的地方:“不怕。”

  荀桉被鼻息吹的痒痒的,不自然地用手肘往后顶:“距,距离产生美,我不怕……反,反正,你给我远点。”

  西里厄斯虚搂着他,眸色黑沉:“桉桉,你身上好凉,抱着我会更暖和。”

  荀桉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这是什么万恶的搞基发言,还能更不要脸一点么?!

  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即将把男人一个过肩摔撂倒时,耳畔忽然传进了男人故意压低的声音:“别动,有人在正在监视这里。”

  荀桉浑身一僵,硬生生把四处打量的眼神强迫制地逗留在了自己脚尖。

  “别紧张。”他听西里厄斯哑着嗓子说道。

  “慢慢转过来。”

  男人搂着他腰的手在渐渐缩紧:“胳膊,抱住我的脖子。”

  荀桉依言照做,近距离地用气音问:“到底怎么……”

  “虫族信息素的味道。”

  西里厄斯大手按住他的脑袋瓜,胳膊轻轻往上一提,荀桉便踩上了他的脚面,整个人都似乎被揉进了怀里。

  荀桉贴着他的胸口,强劲的心跳声近在咫尺,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砰砰砰加速:“虫族不是已经被……”

  有种无形的力量开始从脚向上攀爬,包裹住了两人,那是荀桉熟悉的西里厄斯的精神力,像柔软的纸张一样包容,又想透明的水膜一样无线延伸。

  “虫皇操纵的人偶。”

  荀桉清晰地感觉到足下在漂移,很细微的移动,只有枯枝败叶擦过西里厄斯的脚踝的微弱阻碍。可当听到西里厄斯的回答,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搂住男人脖颈的手一下子就改抓成的衣领。

  “你是说虫皇在原始——”

  “不。”

  西里厄斯护住荀桉的脑袋,一个挪移极速避开了蛰伏在丛林里,猛然喷射而出的毒液。

  那恶心的絮状物一落到地上,迅速在遍地的金黄落叶上腐蚀出骇人的窟窿,像不慎点燃林场的烟头,迅速燃起熊熊烈火。

  荀桉随即看到了站在树后的非人非虫的怪物,它穿着研究员的白色大褂,但半个脑袋已经被虫子蛀食干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和发脓般的脑浆。另一侧瘸蹲着的那个,显然是腿部受到了重创,想被野兽咬食过的一样,腐肉都挂在上面。

  荀桉第一次目睹被虫族控制的星际人,瞳孔地震面色煞白,攥着西里厄斯衣领的手用力到指关节变色。

  “虫皇不在原始星。”西里厄斯重复一遍,旋风般的闪至灰岩背后,单臂牢牢地托着荀桉,另一只手腾出来向研究营地发送定位。

  荀桉语言系统彻底报废,嘴皮子都被惊得止不住哆嗦,微抬的食指僵硬:“它,它不在的话,哪又是谁啃掉了他的腿……”

  话音未落,迎面扑来一阵腥风,第三只血人从灰岩之上兜头扑下,藕断丝连着半张血色头皮,像是被从后脑划开皮肤,扣出了里面的终控电池,却又忘记了肠线缝合,而它的嘴边……正挂着同类新鲜的血肉。

  荀桉脑子里只有丧尸两个大字,视野里也只有它那张可怖逼近的血盆大口!巨大的惊恐下他仿佛斩断了一切感官,直到一声强劲的枪鸣在耳畔轰然炸开!

  三块布袋似的白大褂上,才各自迸发出了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像爆破的马蜂窝,伴随着猩红血液喷涌而出,被贯穿躯体彻底倒下!

  荀桉这才注意到西里厄斯手里多了把量子枪,就是当初塞给他自保的那把!

  三名不见踪影的研究员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温热的鲜血蜿蜒成一条血河,分股却又在低洼处汇成一股。

  萧瑟秋风鬼哭狼嚎似的呜咽着,染上了罪恶的血腥味,西里厄斯已经松开了手,可荀桉还大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他似乎看出了荀桉的畏惧与恍惚,抬手拉高披风,遮住他的惨白的半张脸,神色晦暗不明:“是虫皇的精神力控制,他们都是正常的,没有被寄生或者感染,他们来原始星前都做过基因检测。”

  荀桉腿脚发软,拽着衣领不松,显然还没摆脱冲击。

  西里厄斯叹了口气,把人往上掂了掂:“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星际人无法摆脱高级虫族的精神力控制,和古生物的反应截然不同,何况……远程控制他们的是虫皇。”

  “在我开枪射杀之前,他们已经死了,驱使他们行动的,正是虫皇的信息素,我觉醒了一部分皇室精神力,所以才感受得到。”

  荀桉眼神空洞,声音依旧在抖:“吃,吃人……”

  “不是吃人。”西里厄斯远远的看见听到枪声飞速赶来的安迪和哈涅,招了下手示意,“是虫皇在向我示威,异乎寻常的高调与活跃。”

  “什,什么?”

  “侵占原始星,攻破帝国防线,击溃军部部署……它失败了起码三次。”西里厄斯神情冷硬,操作光脑记录下现场,“驱使研究员自相残杀,是在当面向我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