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桉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大到离谱的房间里。

  他顶着头鸡窝,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目及所至, 精致到极点的家具, 价格不菲的摆设……侧墙上竟还镶着两柄交织的宝剑, 鸽血红色宝石在光影下熠熠生辉。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脑子里像装着一团面糊,稍稍晃动就晕乎乎的。

  Emmm……可能是要重新长脑子了吧。

  恰好这时门被推开, 穿着打扮像极了古堡剧本的老管家出现在面前, 黑色燕尾服配着干练的纯白手套,白眉细眼八字胡。

  见到他醒来似乎很高兴,整个人笑眯眯的,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善且精明。

  荀桉捏了捏被角, 脑子里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西里厄斯得罪了什么人, 刚回首都星就被下了套子, 自己趁机跑掉,把他留在这里抵债?

  他是在森林局晕过去的,那肯定是有人埋伏在……对了, 他似乎忘了, 那里是雅各布的地盘!

  如此一来细思极恐,荀桉越想越慌, 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管家站在床前微微弯腰, 看似很恭敬的模样:“荀先生, 我是皇室管家阿莱纳德,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皇室?

  那这里一定是就是皇宫, 他上次来就看见的那座银白色宫殿,毕竟对于西里厄斯来说,除了利维斯、雅各布外,最大的威胁还是他那个偏心到没边儿的亲爹老子吧!

  所以他现在是人质?

  荀桉盯着他那不似假意的笑容,没有说话,反而用被子把自己裹的更紧了,只露出几根被挤得卷翘的呆毛,像是害怕受伤的小动物,偷偷地把自己藏起来躲避危险。

  阿莱纳德很是和蔼,微微一笑:“如果您感觉室温过低,我可以将均温系统的指标上调,又或者给您生起壁炉,这样您就可以裹着毯子,欣赏火苗摇曳的舞蹈,惬意地靠在边上休息。”

  他似乎看出了荀桉的不自然,又补充道:“您不必顾虑外面春光正好,毕竟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陛下也会这么做,他说享受篝火带来的温暖是具象的,而这种无可比拟的珍贵,不该区分时段与地界。”

  荀桉:“……”帝国皇帝这么有个性?

  他抿了抿嘴唇,踌躇道:“……你们,你们对其他人,也也都这么优厚?”

  阿莱纳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保持着脸上的得体笑容,反问:“您指的其他人是?”

  荀桉藏在被子下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因为他感觉脑袋里又开始昏昏沉沉,倒不像是被下了药,而是他自己的身体过于疲倦,毫无危机意识地开始犯困。

  荀桉!打起精神来!你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吗?!怎么能在敌人的俘虏营里打瞌睡!不要命了?!

  他咬唇的力气大了几分,一边犹犹豫豫地提出了男人的名字,一边留下了极其明显的牙印:“……西里厄斯。”

  管家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面色突变,化身豺狼虎豹立刻翻脸,反而眼睛里的笑意更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皇太子殿下正在书房与陛下商议政事,很快就会回来,您不必担心。”

  翻译成人话就是西里厄斯没跑掉,也被一起抓了呗。

  荀桉的小脑袋瓜一下子又缩回了被窝,只剩下的两只乌溜溜的猫眼眨啊眨,看上去莫名的可怜,明明对陌生的环境害怕得不行,还担忧着别人,又很乖很乖地问着别人的情况。

  管家阿莱纳德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反而回忆起半天前——

  皇太子一脚就踹开了皇宫大门,满脸阴沉,像是要杀人似的,所有皇家侍卫都提心吊胆的当在了通往皇帝办公的走廊前,却没成想,皇太子殿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踏上了另一边的旋转楼梯,脚步飞快地钻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他好歹看着皇太子长大,从没见过他这么急急忙忙的样子,生怕他压抑着精神力暴动不说,赶忙跟了上去。

  结果就注意到殿下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像只乖巧的幼猫,缩在怀里睡得极其香甜,毛茸茸的小脑袋安静地靠在臂弯上,面颊晳白柔软,卷翘的睫毛羽毛似的沉沉垂落,又在楼道顶部模拟月华微光晕染下,温柔绵软的不可思议。

  这样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拥有着无限亲和感的小家伙,阿莱纳德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室管家,却也从没见过,只在不知不觉中,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不自觉的柔软起来。

  只一眼,慈爱心理便泛滥成灾。

  心都快化了,还能拦西里厄斯什么,就这样让他飞快的抱进了卧房,连惯例的安检程序都免了。

  现下荀桉把自己缩成一团,裹着薄薄的被子蜷在床上,怯生生的模样和当日几近重合,阿莱纳德只觉得哪哪都惹人怜爱,心里那杆平衡了几十年的秤,开始偏的东倒西歪。

  嘴上说着皇太子殿下马上就会结束会议,心里想的却是——

  怎么能这样?!陛下召见又怎样?!

  你就该二十五小时都守在床边的啊!真是不上心!

  就在管家罕见地出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如果不是推门速度太快,旁人甚至不能读出他的迫切。

  “原来你没被抓啊。”荀桉看见他双眼一亮,飞速地从床上蹦了下来,躲猫猫似的绕开管家,直接蹭到了他的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

  西里厄斯隐晦地勾起嘴角,却没有抚掉小家伙的爪子,看着他把自己新换的一套衣服揪得皱巴巴的,眼底满是纵容:“不困了?”

  荀桉摇摇头又点点头,双眼依旧警惕地盯着管家:“他,他在这,我不睡。”

  西里厄斯示意阿莱纳德出去,荀桉便在管家故意贴着他离开时,听见了一句满满遗憾的叹息。

  就好像是追星途中,突然被通知偶像的线下活动临时取消,灰溜溜转身回家的那种遗憾。

  荀桉有些不确定,抱着西里厄斯的胳膊,等到人消失在门外了,才噌的一下松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西里厄斯扫了眼被松开的地方,微微挑眉:“怎么,人赶走了杀驴卸磨?”

  荀桉鼻尖泛着些可爱的薄红:“什么杀驴卸磨?我担心你被抓走了!我又不认识你们家的管家,醒过就他一个推门而入,吓死我了!”

  “胆小鬼。”不过这次没被吓哭呢。

  荀桉微鼓着脸颊,嘟囔着反驳:“才不胆小,我是想起森林局归雅各布管,我怕他对你动手。”

  “他那副病娇样,网聊还勉强可以,见了面谁知道能干出什么,想想就可怕。”

  西里厄斯眼神一软,说出的话却颇为欠打:“反应不错,就是入睡的再慢一点就好了,真没见过脑袋一歪就意识全无的物种。”

  “你们古地球人,都这么能睡吗?”

  “你才能睡!你全家都能睡!”荀桉最后那一丁点困意也被这几句话打消,跺着小脚气愤道,像只被激怒的小崽子,被夺走了被啃的坑坑洼洼的黑面包磨牙棒,龇着毫无威慑力的小乳牙,奶声奶气地恐吓别人。

  西里厄斯甚至能从他的身上看见了某只毛茸茸的影子。

  “睡够了?”西里厄斯忍着笑问。

  荀桉揉了揉鼻子,就要点头时却又感到了违心,两只圆眼都睁得大大的,不知所措地望向西里厄斯:“……我,我怎么感觉自己还能睡。”

  “好像随时都能打哈欠,打完就想睡觉。”

  西里厄斯嗯了一声,似乎早就知道他这种状况,指了一下腕间的光脑:“问过奈瑟尔了,确认你是醉氧。”

  “醉氧?”荀桉挠了挠后脑勺,迷茫地望向他,“不是,首都星氧气含量这么高?”

  “你当初进原始星的时候不也没有缺氧吗?”

  “我们不一样。”西里厄斯神色平静,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瞥见阿莱纳德之前就准备好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他的手上。

  “你忘了你第一次来首都星,也是睡了很久。”

  “唔,好像是。”

  荀桉用两只手爪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唇畔沾上水后又湿又润,看上去像涂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蜂蜜糖浆。

  而在这般乖巧的表面下,他实际在疯狂地运转脑筋,试图救一救自己裤衩般渣都不剩的颜面:“其实也没有多久啦,就前两天……”

  西里厄斯嗯了一声打断,语调上扬,似乎在质疑他说的话的真实性。

  荀桉立马想到,西里厄斯一定趁他睡着的时候问过了甘布勒,当即像只气馁的皮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凹陷了下去。

  眼皮也蔫蔫地耷拉着,刚才狡辩的气劲没有了,取而代之都是心虚,声音也小了好几个度:“就,就五天左右吧。”

  “前两天我以为是跃迁的后遗症来着……后面……这人找到了工作,等同于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不得睡他个昏天暗地的。”

  “你还有理了?”西里厄斯绷着脸,表情严肃,似乎荀桉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行径触犯了帝国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大有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之前是谁说自己体质强到超过我……”

  “哎呀,你别老提旧账!”荀桉不喜欢听人说教,伸手就想捂住这张在他面前一张一合的嘴巴,却在碰上西里厄斯薄唇的一刹那,整个人倏地僵住。

  然后,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纯情的从脖子到脸颊红了个彻底。

  天呐撸!

  ……他好像,也有点喜欢对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