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桉一口气跑回院子, 迅速关门,背靠着喘粗气,被汗打湿的卷毛湿漉漉地贴在前额, 扑通扑通的狂跳的心还没平稳下来, 一团圆滚滚的物体就猛的从车底窜了出来。

  努尔哈赤准确扑进他的怀里, 夹着耳朵, 用两只后腿站立起来,急急地向上弹跳,呜咽着狂舔他的脸颊, 就好像终于找到能为它主持大局的人了。

  年纪轻轻的小爷爷!有人在后面撵我!

  “等、等等。”荀桉抵住这颗烫手的毛绒脑袋, 一眼看见的先是它和打翻颜料没什么两样的脸。

  东北金渐层?

  叫颜值担当都抬高看你了崽!

  本来就是花色,现在一整个青面獠牙的鬼样,夜里突然撞上了还以为是一只小黑豹呢。荀桉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 伸手去扒拉它的嘴, 语气严肃:“偷吃什么了?张嘴!”

  除了它那不靠谱的爹, 没人能把自家崽子搞成这副模样!

  但明显利滚利不在,努尔哈赤没了管教放飞自我,只撑着上半身摇头晃脑, 就是不肯张嘴。

  荀桉鼓着脸, 刚拎起它的后颈皮,二崽崽也贴着墙根游魂似的蹭了过来, 东倒西歪地站在那冲着他吐舌头。

  荀桉瞅瞅手里这只,再瞅瞅墙角那只:“……小二, 你爸该不会给你们喂了猫薄荷?”

  二崽崽啪叽就蹲了下来, 盯着他歪头不解,但尾巴已经不自觉地甩起来了,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荀桉眼睛一眯:“小二,胡须被染成紫色的了喔。”

  二崽崽两只耳朵唰的竖了起来,伴随着荀桉轻飘飘吐出的两个字,虎躯一震:“真丑。”

  荀桉忍住笑:“唔,洗不掉的话,小烟嗓可不会再跟你好了。”

  呜——

  二崽崽果然哐当一声,左爪绊右爪,平地上自己把自己摔倒了,一翻身露出了柔嫩的肚皮,四只梅花爪爪抓狂地挥舞,仰头发出不甘的呜咽。

  拿捏——

  小样儿,你俩老子都骗不过我,就你俩还想——

  荀桉脸上的笑意一僵,眼前晃来了两只紫薯精灭霸,湿漉漉的,汁水顺着衣服往下滴,不知道还以为刚从葡萄酒窖里爬出来。

  明白了,荀桉嘴角抽了又抽,哈涅,安迪,你俩对桑葚做了什么?!

  安迪在前,拖把似的头发放荡不羁地往后一甩:“桉哥,那俩崽子是大老虎从墙外面扔进来的,幸好我眼疾手快,没让它们掉进缸子里。”

  不像安迪被桑葚汁沾染的那么均匀,哈涅脸上花狗屁股似的一大块一大块的紫斑,不揉还好,抬袖子一擦就是典型的中毒色粉扑,他严肃地点了点头,指控:“偷喝,捣乱,讲不通道理,赶都赶不走。”

  二崽崽不服,往前一扑,扒在荀桉脚面上,再一次成为了它大哥的垫脚石:“吼呜,嗷呜呜呜呜~~~”

  努尔哈赤哼哧哼哧附议,肉垫顺势摸上来,直接在他腰间印了几朵野生“梅花”

  荀桉:“……”爷的新衣服!

  这崽子不能要了,爱谁谁拿去!

  荀桉心底反复念叨着不生气不生气,拈着某虎的手已经自觉放开了,深吸一口气:“桑葚,我的桑葚还活下多少!”

  “这……”安迪与哈涅对望一眼,老老实实交代,“铺地上晾晒的都被它俩吃差不多了,酿酒的……”

  “说!”

  安迪不知为啥抖了一下,感觉似乎在小巡护员身上看见了自家老大的影子:“打翻了七、七坛,主主要是密闭装置损坏,维持的恒温环境被打破,特地放进去的特级发酵试剂也可能挥发干净了,坏了应该——”

  “可以喝。”哈涅淡定打断,不知从哪摸出只检测仪表,上面明晃晃标注着“合格”的字样。

  安迪那张紫脸上居然还能露出惊诧的表情,哈涅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基因学专业医学生职业病,没有救不回来的生物,只有不及时确诊的患者。”

  安迪啊了一声,仿佛遇见救命恩人了似的,像一只巨型哈巴狗,扑过去却被哈涅淡定地用手肘抵住:“滚远点,站好,不然没你的份。”

  荀桉被震得失语,咽了口口水,指着哈涅手里地针形细颈瓶:“那啥,你造么?古地球也有对口专业,皇帝跟前试毒的小太监。”

  “太监?”哈涅头一次被古地球人夸,虽然不知道这俩字是啥意思,但帅不过一秒,淡定的神情几乎立刻土崩瓦解,换上一副我是舔狗我最牛的表情,恳求道,“我也可以当您的专属太监,麻烦粉丝群或者好友账号通过一下吧!”

  “我,我没有光脑。”荀桉眨眨眼,后退半步,却不成想结结实实绊到了某两大坨肉,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

  他小声地惊呼了一声,呼声刚到嗓子眼,便随着他一齐跌入温暖宽大的怀抱。

  他闻到了雨后薄荷般的清香,极其干净的凉意在夜里缓缓漾开。

  “西,西里厄斯?”

  荀桉抬头就看见了他锋利的下颌线,然后,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再然后,是水母一般漂浮在他身侧的——

  冻冻果?

  似乎刚被扔到空气里沉浮,还带着余震,DuangDuang乱晃,弹性十足。

  荀桉迅速站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呃,谢,谢谢。”

  西里厄斯蜷了下手,感受着掌心的温热触感极速消失,被无孔不入的风穿过指缝间吹散:“嗯。”

  “这些?”

  荀桉指了下半空中飘来飘去的冻冻果,他不知道帝国军校训练项目,第一条就是精神力掌控,就算做不到西里厄斯那样精准的大批量筛果,也可以使用精神力稳稳地托运一满杯水,只有心绪不定,精神力受影响游走才会造成这样。

  西里厄斯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注意力一凝,那些水母般的小零食便排着队送到了荀桉面前:“都是给你的。”

  荀桉呀了一声,惊喜道:“拉蒙?他居然记得!”

  西里厄斯很想否认不是,但还是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哼,下次我也会记得带!

  “不仅仅是他,还有全体研究人员。”西里厄斯看着荀桉抱了满怀,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头上,像是为软乎乎的卷发加了一层羽化滤镜,不仅毛茸茸的,还闪动着波光粼粼的碎光。

  再加上小家伙开心到眉眼弯弯,唇角上扬,精致白净的侧脸看着无比乖巧,看的他都忘记了心里的烦躁。

  咳。

  安迪握拳咳嗽了一声。

  西里厄斯这才注意到这里还杵着俩人,浑身泡的浮肿泛紫,不知道的还以为刚从哪条河里打捞出来。

  他嫌弃地抓着荀桉的胳膊,往后挪了挪,顺脚踹开了两坨嗷呜呜的路障:“什么鬼样,都滚补给点去。”

  眼看着哈涅又要亮出他的检测仪表,安迪讪笑一声,伸手捂住他的嘴就往外拖,还贴心地帮他俩关上了门,隔着门板撂最后一句话:“老大,注意桉哥酿的桑葚酒,不喝了就坏完了!”

  跑的比兔子还快!

  西里厄斯视线落到了荀桉腰间的浅紫色爪印上:“桉桉。”

  荀桉撇了撇嘴:“你带的好兵,我养的好猫,全凑一屋了。”

  小手还偷偷捂住了那几团爪爪印,可惜在地上堆积木的俩虎崽子没心没肺,啪啪又往他裤子上添了几朵,还一脸无辜地歪头看着,充满智慧的眼神自下而上扫视。

  荀桉气又不能动手,学着它俩的模样龇开小虎牙,呜哇呜哇地与俩娃对嚎,一时之间竟不知哪个更幼稚。

  西里厄斯眼里浮出一丝笑意,长臂一捞,俩虎崽直接一手一个拎了起来。

  荀桉眨眨眼,意识到自己又在男人面前原形毕露了,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跟在西里厄斯背后:“你要把它俩送哪去,安迪说是利滚利亲自送来的。”

  “他傻。”西里厄斯头也不回地往墙边走,俩皮猴似的虎崽子不知为啥到了他面前异常老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的,荀桉依稀记得之前在泡温泉时,俩虎崽崽还是有些排斥他的,就是浑身是胆头硬罢了。

  “不是,西里厄斯——”

  荀桉眼睁睁看着男人一个标准的掷实心球动作,努尔哈赤和二崽崽各自划过一道弧度,擦着墙头的花儿就飞了过去。

  半秒后,没听见沉闷的落地声。

  而是一声烦躁的虎啸。

  就好像再说,劳资终于把你俩烫手货丢出去了,兜兜转转,怎么又绕回来了?!

  还夹杂着一声清晰至极的“呸”!

  荀桉:“…….”

  他确实从没想过利滚利竟然能百分百口述嫌弃这个词语!

  尴尬了这不就,老虎成了精。

  还特喵的知道蹲在墙外面等,看屋主人反应行事,心软接受它就溜,不要了它再悄咪咪捡回去,就像现在这样。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似乎早就知道这事:“桉桉,我们去看看桑葚酒。”

  “哦……哦!”荀桉像是被他的操作惊到了,嘴巴微微张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手里抱着一堆透明膜纸包裹的冻冻果,“我,等我把这些放到水里冰着。”

  “我帮你。”

  荀桉还没来及转身,西里厄斯就先一步释放出了精神力,荀桉顿时感受到臂弯里沉甸甸的感觉消失了。

  圆滚滚的冻冻果都在西里厄斯的控制下挨个儿跳进了不远处的井里,像他小时候在古地球学校门口小卖部卖的海洋宝宝,你挤我我挤你,自由地漂浮着,反射着莹白色的月光。

  他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起来:“好厉害。”

  西里厄斯勾了勾唇角,背后斜长的影子尾巴似的翘着:“你就在边上站着就好,不用担心脏手,桑葚酒也交给我处理。”

  “诶,你还能控水吗?”荀桉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西里厄斯很是受用地眯起了眼:“不止水,这世间所有有形的一切都可以。”

  荀桉又啊了一声,持续赞美,中途还歪着头思索了一下:“你好像小说里的人物,像……古地球里拥有内力的侠客英雄,也像拥有魔法的巫师神使。”

  虽然听不懂,但我感觉他在夸我……西里厄斯的嘴角已经翘的很高了,几乎咧到了耳根,那里正微微泛着一层薄红。

  总而言之就三个字,不、经、夸。

  荀桉看着西里厄斯有条不紊地处理桑葚酒,开盖的分门别类,撒了大半的的重新过滤消毒,他坐在花架上,两条腿清闲地搭在一起,像个小监工似的,晃来晃去,时不时调皮地踢一下地上的石子。

  可能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温柔,照在庭院里像积满了清水一样澄澈透明,荀桉看着看着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西里厄斯,你见过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