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要是荀桉在的地方,西里厄斯就一定亦步亦趋地跟着,阴沟里也好,树桩子边也罢,反正荀桉走到哪,他就拎着两条摆设似的大长腿追到那。

  狗皮膏药似的一刻也不肯放松。

  而且他打量起荀桉就像在星际博物馆里瞻仰古物,满满的都是探究。

  心底的感觉简直难以描述,就好比一个地球人逛展厅,忽然看见水晶棺里裹成粽子的木乃伊唰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不仅能说会道,还伸手抢走了你的奶茶,毫不违和地唆了一口,朋友圈走起,娴熟点赞并打了个五星好评。

  “好啦,你不要再咬硬纸板啦。”荀桉把在他怀里咔咔磨牙的豹猫幼崽抱到了地上,伸手戳了戳了它的花斑脑袋,“记不记得这是哪里?我们就是在这遇见的,当时树上还挂着五只烤鸭,记得不?”

  【哦,神他喵的烤鸭鸭,我现在就像一只烤炉里的嘎嘎,在铁架上无情翻滚!】

  弹幕只能看见满屏万花筒似的杂色,因为直播球被某心智成熟的皇太子当成溜溜球似的捏在手里,舒心了,丢出去收回来,不悦了,丢出去砸下地再收回来。

  【如果可以聘请森林巡护员剁了这双罪恶的爪子,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绝不再让自己的肥脸挤满屏幕,在地上哐哐乱砸!】

  【作孽呀,皇太子殿下,快快收了你的神通吧,本土地爷要晃吐了。】

  荀桉还不知道自己掉马的事,伤感地撸了两把猫猫油光发亮的皮毛,依依不舍地嘱咐:“好奇心害死猫,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调皮捣蛋了,离人类的东西远一点。”

  他回过头,叫西里厄斯把镜头暂时遮起来,避免直播间里有些人心怀不轨,对放生的豹猫围追堵截。

  西里厄斯反手抓住直播球,直直地盯着小巡护员的后脑勺,已经能想象得到他待会鼻头红红的模样。

  “留下来养吧。”

  弹幕听不清远去的猫叫,却听得清自家太子爷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低沉声音。

  【皇太子殿下居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救命,我那抹茶味的直播怎么突然间不香了?】

  【崽子,你看我信吗?】

  荀桉目送着小烟嗓远离,走过的地方偶尔抖动几下草叶,慢半拍才回过神,漂亮的圆眼里一片茫然:“你前天不是还嫌弃它叼走了你的拖鞋,咬了四个洞?”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当时我是怀疑它想突破生物极限,进化成剑齿虎。”

  【呵呵,皇太子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D】

  【不懂就问,这就是传说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

  “养着也可以代替打孔器或者订书机。”西里厄斯一脸郑重其事,说的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它牙口不错,一戳一个洞,除了家用,出了原始星还可以带去景区门口检票。”

  “留下来养其实挺划算的。”

  荀桉:……我信你个鬼。

  但被这么一打岔,他心里的伤感也淡了许多,吸了吸鼻子:“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很多地方去需要观测,等会要下雨了,山路会很滑。”

  西里厄斯挑了下眉:“不急,我还没见过山里下雨。”

  荀桉和西里厄斯同屋共床这么多天,也摸出男人几分说一不二的执拗性子,只微微抬起了下巴:“那你摔了不准怪我,累了不准赖在地上不走,更不准往我身上靠!”

  某太子矜持地奥特点头。

  弹幕震惊:

  【狗头保命!难道皇太子殿下私下居然是个嘤嘤嘤撒娇包?】

  【楼上的你再乱讲,晚上做噩梦我打你!】

  【哦不,桉桉崽,你的太子我的太子好像不一样(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一路上走走停停,荀桉一会儿趴在这块石头上涂涂画画,一会比这那根细叶那朵花蕊,埋头记录数据。除了装备落后,一举一动都很专业。

  西里厄斯和直播间一众人等只能托着脸靠边坐:“巡护员还要监测植物?”

  “嗯哼。”荀桉低低地应了一声,顺带指过西里厄斯脚边的一棵独苗苗小草,高出地面不到十厘米,却像散开的毛笔尖似的,放射状平摊着五片叶瓣,融在一堆杂叶枯草里很不显眼。

  “那可是独叶草,很久以前就被称作世界上最孤独的草,站着是一片叶子,盛放也只是一株浅绿色的花,而且它在古地球上已经生存了六千七百万……”

  西里厄斯及时摁住了直播球,也同时眯起了眼:“你是从三千万年前地球毁灭开始算的吗。”

  荀桉画图的手一顿,罕见地垂下了眼眸,投在脸颊上半弧形阴影显得有些落寞:“你不用总是提醒我古地球已经不存在了,我也知道原始星是它最后的残躯。”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抱着它的骨灰盒站在灵车最前面,愚蠢地觉得多搂一秒也值得。”

  西里厄斯没料到荀桉会是这样的反应,按他平日一激就炸毛的性格,这会子早就该和他蹦起来了,可现在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样。

  奈瑟尔有说过心情不佳是发烧后遗症吗?

  直播球的弹幕也同步开始滚动——

  【叫你皮!说错话了吧!现在还不赶紧哄!再不哄就来不及了!】

  【皇太子吃瘪.Gif】

  【……不要笑了,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悲伤。】

  【楼上我也,老子干涸的泪腺突间就发达了,感觉像被什么神秘力量突然带偏了似的。】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西里厄斯抿了抿嘴,看着青年蔫蔫的模样,从胸闷到烦躁,最后演变成铺天盖地的心疼。

  荀桉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收拾好纸笔,重新背起小而泛旧的斜挎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反正你们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