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

  许砚辞让迟寻去挂号,他则带着江逾白在门诊房外坐着休息。

  病房内并不是预产科,而是普通的肠胃科。

  他们来错了,但江逾白却完全没察觉,整个人茫然地坐在外边,脸色比刚才胎位不稳时还要惨白几分。

  “纪先生,病人只是受了凉,喝点热水就能好了,我的建议是没必要把每个科都查一遍......”

  纪云斐的指节叩了叩桌子:“什么叫做受了凉,带他来了,你就查。”

  萧齐的嗓音听起来很虚弱:“纪哥,我们就听医生的吧,不疼了,我回去喝热水。”

  纪云斐安抚道:“别怕,疼就说,没必要学大人一样忍着。”

  萧齐快哭了:“不是,他们查要抽血的,我怕。”

  纪云斐:“......”

  萧齐:“我们走吧。”

  纪云斐强硬:“不行,得全部查完。”

  萧齐委屈巴巴:“我是装的。”

  纪云斐:“装的也得查完。”

  萧齐抗议无效,在里边小声呜咽着,光听声音就知道整个人丧了下去。

  他知道私自开车纪云斐一定会生气的,所以先下手为强,装病让纪云斐可怜可怜他,忘记那件事。

  但他要是知道纪云斐会这么上心,打死他也不装病,搞得现在还得被拉着去抽血检查。

  萧齐想着,越哭越大声,肚子本来没事,现在焦虑到发痛。

  纪云斐低声安慰。

  许砚辞在外边听着两人的动静,视线却是落在江逾白身上,见这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底也开始红了,捂住腹部的手控制不住地用力,陷了一块进去,已经忘了自己是怀孕的状态了。

  医生叹了口气,没见过这么腻歪的情侣:“那我给萧先生开点药,你们拿着这个单子去外边的自助机扫一下,就可以拿药。”

  江逾白听见他们要出来,猛然站起,连许砚辞都没顾得上,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

  许砚辞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他站起来,不缓不慢地跟在后边,明知故问:“哥哥,你怎么了?”

  江逾白强压着哭腔,不敢回头看他:“我有点太疼了,起来走动走动分散下注意力,你别管我。”

  许砚辞毫无征兆拉住江逾白,手劲一狠,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江逾白拼命挣扎,红着眼睛瞪他,已经完全失态了,哪有平日那副清澈温良的模样。

  他压着嗓音,不敢大声说话:“放开。”

  许砚辞狐狸眼眸微垂,将怀里人的狼狈模样尽收眼底。

  他的态度很冷漠,把人控制住:“哥哥,听话,下一个就是我们了,要是走了,后边的人可就排上来了。”

  江逾白:“那就让他们先。”

  许砚辞没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他,没有半点让步。

  江逾白急昏了头,没有察觉到许砚辞的异常,就只是拽着他的衣角,哭着求他:“我不治了,我不治了,我们走吧......许砚辞,求求你松开手,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好?”

  许砚辞眼底浮现笑意,压迫感逐渐增强:“哥哥,你在害怕看到谁?”

  他话刚说完,身后科室传来脚步声,是纪云斐跟萧齐检查完打算出来了。

  江逾白全身都在颤抖,捂着肚子,站都站不稳。

  许砚辞见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道:“啊,我们走错科室了,哥哥,跟我换个地方吧。”

  江逾白如释负重,连忙跟在许砚辞身后,躲进走廊的拐处,跟纪云斐、萧齐两人错开位置。

  他扶着扶梯,不停地喘气,运转的大脑也慢慢恢复过来,等等......他好像表现得有点太明显了,许砚辞不会知道了吧?!

  许砚辞问他:“在办公室跟你打电话的是你前男友吧,你们还有联系?”

  江逾白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刚放下的心即刻悬空了起来,紧张地问:“有一点,怎么了?”

  他刚才受的刺激太大了,以至于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一副生怕许砚辞察觉到男友是谁的模样。

  许砚辞假装没看出他表情的不对劲,淡道:“没什么,就是想到最后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有点感慨。”

  “你这么喜欢他,怀了孕也不让他负责,想着所有后果都自己承担。而你前男友呢?在你面前挑衅我,完全没考虑到我是你上司,把我惹恼了,对你会有什么后果。他想你的时候,也不顾及现在有现任,仗着你心软,半夜三更把你吵醒要你讲故事给他哄睡。”

  “你现在需要他,而他指不定在哪陪着新欢呢。说不定像刚才那两个人一样,新欢只是着了凉,就紧张道恨不得将所有项目都查一遍。”

  江逾白脸色越来越苍白,张了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嘲道:“所以,你想表达的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不要脸,知道男友有了新欢,还是没办法保持距离.....所以,许砚辞这是在嘲讽吗?

  江逾白出现了难堪的神色,顿住了脚步。

  为什么,他会走到这一步。

  许砚辞在原地站住:“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在关心你。”

  他回头望向江逾白,眼神是坚定:“别信他了,你看,现在是我在你病重的时候陪着你。他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只有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江逾白看着他,无力地笑了笑:“但.......我这破性子就这样,有些苦,就是我该吃的。”

  他没想到许砚辞对他会这么好,好到让他开始自责自己做过的事:“不过,我真的很感谢你。”

  但是江逾白做不了什么,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许砚辞的对立面,没办法停下来。

  他看着许砚辞关心的神色,想着这五年的点点滴滴,心底止不住地疼。

  如果许砚辞跟他没有任何利益纠纷,真的只是他弟弟就好了。

  他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弟弟的。

  许砚辞:“......”

  他有点意外,本来还想着能不能策反这个棋子,没想到江逾白跟纪云斐之间的感情,比血缘关系还要再牢固。

  不过策反不了也没事。

  他已经在江逾白心里,留下了一点对纪云斐失望的种子,以及对自己更为愧疚的情绪。

  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但只要再发酵一下,他布了这么多年的局,就可以收场了。

  这将会是捅向纪云斐最痛的刀,也是他带江逾白来医院,看那两人卿卿我我的最终目的。

  许砚辞跟他煽情了几句,然后带着江逾白去挂水拿药。

  他从医生手里拿过病历单,看着上面的数据蹙着眉头:“你身体情况怎么这么糟糕,所有指数都不正常,是不是乱吃药了?”

  江逾白像是怕他发现,连忙把单子拿回来:“我身体情况不是一直都不怎么好么,老毛病了。”

  许砚辞存在点疑心:“这病应该是近几年得的,你要是从小有这毛病,是活不到现在的。起来,我带你去查查其他科,说不说是前期,还有得治。”

  江逾白摇头。

  许砚辞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浓烈,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很重要,于是追问:“为什么?”

  江逾白语气倒是淡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晚期了,没必要查。”

  许砚辞手指微微屈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江逾白要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转移他公司的资金。

  原来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用仅剩无几的时间,去给纪云斐铺最后的路么?

  许砚辞不能理解这种极端的感情。

  怎么会有一个人,在得知伴侣背叛后,还能耗尽最后的时间,去给对方谋求利益。

  图什么?

  纪云斐救过他的命也不应该啊。

  许砚辞问道:“是什么病?我可以用人脉给你找到合适的专家,你相信我。”

  江逾白摇了摇头,对他勾着个温柔的微笑:“真的已经晚期了,就算找到医生,也只能是续个几年的命。”

  许砚辞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死也不说,劝解道:“几年也行啊,你真打算这么快死去?你这么年轻,还没好好去享受生活呢。”

  江逾白脸上云淡风轻:“续命的过程可能要化疗,会很痛苦。”

  许砚辞:“可你现在看起来不是很怕疼的样子。”

  江逾白沉默了会,垂着眼眸,才说出真正担心的事:“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要是化疗,畸变的概率很大,我不能对孩子的人生不负责。”

  许砚辞冷血:“打掉。”

  江逾白手放在肚子上:“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这是他死后,可能唯一能留给纪云斐的东西了。

  江逾白跟纪云斐一起长大,知道对方对他的占有欲跟依赖有多强,他要是死了,纪云斐肯定会发疯,所以他必须留下一点念想。

  许砚辞听了对方的话,感觉脑子有点疼,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恋爱脑,不知道怎么办,也劝不了,只能由着对方了。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许砚辞看着江逾白虚弱的样子:“你今天先休息着......而且,我有事告诉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江逾白疑惑:“什么事?”

  许砚辞:“你今天受太多刺激了,先缓缓,待会挂完水去睡个觉吧,醒来再来公司找我,我在办公室等你。”

  江逾白听他这么说,心底有点不安:“到底是什么事?”

  许砚辞朝他笑了笑:“放心,是好事。”

  第二天晚上。

  江逾白从医院出来,打了车就去公司。

  他进去,发现大家都下班了,只有许砚辞的办公室还亮着。

  江逾白敲了敲门:“砚辞。”

  许砚辞:“进。”

  江逾白走了进来,把顺手买好的夜宵放在他桌子上:“迟寻说你晚上没吃饭,我就在路上给你买了点清淡的云吞,待会垫垫肚子。”

  他把袋子解开,将外卖在桌上放好。

  但许砚辞不复往常热情,没有搭理江逾白,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

  江逾白察觉到他的异常,绕到了对方身后,有点担心:“怎么了,公司又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奇怪,他今晚没动手啊。

  然而等江逾白看清电脑上的字,整个人都呆住了。

  文档的字密密麻麻,全是他在公司动过的手脚,以及转移公司资金的证据。

  他.....他不是早就删掉了吗,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