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钓鱼

  许砚辞二话不说,立即起身去厕所,将刚才喝下的水吐掉,最后吐都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嗓子眼发疼,才停下。

  他肚子里难受,最后只能单手扶着墙走出去,吊起的眼尾发红,纤长浓密的眼睫沾了不少生理性泪水,抿着唇,抬眸看向罪魁祸首。

  许砚辞的眼神极其疑惑:“为什么要在水里下安眠药?”

  但他没得到回答。

  因为面前的沈修卿没说话,而是神情微楞地看着他这幅模样,向来沉冷眼眸蕴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

  似乎是透过他的身影看着谁。

  许砚辞前面还没生气,现在是真的有点压抑不住情绪了。

  沈修卿自觉失态,不动声色地收敛起眼神,又是平常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淡道:“没下,信不信随你。”

  许砚辞:“可你现在的回答很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想了想,完全找不出沈修卿对他下安眠药的理由,总不可能是想对主角受萧齐下手,提前在他身上练习?

  这也太畜生了。

  反派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现在局势复杂,到处都有战乱的可能,纪云斐把萧齐看得比命还重要,肯定不会让他乱跑,沈修卿又不经常出现在大众面前,这两人估计连面都没见过。

  连面都没见过,就已经被吸引了……这个世界还真有可能是本小说。

  沈修卿漆黑的眼眸攥着他,似乎是在思考。

  许砚辞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沈修卿走过来,指腹挑起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目光在对方俊美轮廓上巡视,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他眼眸微垂,似乎是真的很疑惑。

  许砚辞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相信什么?”

  沈修卿:“相信我没给你下安眠药。”

  许砚辞沉默了会,给他分析:“因为你完全没有下药的动机,要是想上床,我这点力气也逃不了......”

  他话语一顿,似乎是想起什么,语气有点不确定:“还是说你喜欢奸//尸的感觉”

  沈修卿:“……”

  他收回手指,移开目光,停止了这个话题。

  许砚辞想试探他对萧齐的态度,身子往旁边侧,出现在对方视野里。

  他凑近问道:“还是说你想对谁下手,提前在我这练习。”

  沈修卿瞥了他一眼,往旁边站了站,没做出回应。

  许砚辞挑眉,他踮起脚尖,白皙的手腕搭在了对方的后颈,将人的脑袋强行转了过来。

  他琥珀色眼眸直视着沈修卿:“你怎么又不看我?”

  两人靠得很近,在呼吸之间甚至可以闻到彼此的气息。

  那双向来充斥着野心的眸子含着暧昧,似笑非笑,别致的性吸引力几乎能让人发疯。

  沈修卿身体一僵,呼吸有点乱了,瞬间被这双漂眼睛带回前世的雨夜。

  昏沉天色,湿漉地面。

  那个人脸上沾着血,白皙的手指藏在背后,握着把刀,琥珀色眼眸倒映沈修卿血肉模糊的身形,一步步走来。

  他也是笑得这样好看。

  沈修卿几乎是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是某种应激性创伤的过度反应,一把将对方掀翻在沙发上。

  许砚辞身躯猛地撞上了软沙发,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生生震碎,这个痛感太过于剧烈,甚至发不出闷哼声。

  他眼前瞬间漆黑,脑子陷入眩晕,自然没注意到沈修卿的异常。

  对方半跪在地上,瞳孔短暂地失神,整个人像是受伤了,止不住地喘息。

  许砚辞身躯沉得厉害,像是跟大脑皮层失去了联系,连从沙发上爬起来都做不到。

  等他视线恢复后,看到的却是沈修卿沉冷着侧脸,离开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朝门走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分他一点眼神。

  许砚辞难得被巨大的羞辱感砸得脑子发晕,感觉现在像是任人打骂的小猫小狗,被嫌弃地丢在了路上。

  狼狈不堪,不自量力、丢人。

  他以前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自尊也被踩得稀碎。

  *

  许砚辞在沙发上缓过劲后,自己去了书房处理文件。

  但最近又是信息素紊乱又是发烧,他体力跟精力下降了好几个层度,大不如从前,只工作到凌晨两点半就坚持不住了。

  许砚辞视线越来越模糊,笔尖一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腕有点麻了,正要醒来,鼻息间似乎掠过陌生的气息。

  许砚辞抬眼,浓密的长睫触碰到了对方的眼睫,有点痒。

  他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发现腰上被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揽住,指尖勾在衣服上,几乎是陷到下面白皙柔软的皮肤去。

  许砚辞刚睡醒还迷糊着,声音没有什么攻击性,算得上平稳:“做什么?”

  沈修卿不动神色地收手:“怎么在这睡,去床上睡吧。”

  许砚辞听见这熟悉的嗓音,稍微回过神,想起了白天的事,态度陡然变得冷淡:“我早猝死了,现在尸体在工作。”

  这人每次来都会让他受莫名其妙的伤,像是主角跟反派之间的相克。

  沈修卿听见“死”这个字,蹙了下眉,却意外地没有多说什么,视线停留在他的腰上。

  许砚辞以为他又想上床,想直接给他来一巴掌问他到底是不是人。

  沈修卿抓住他的胳膊,突兀开口:“疼吗?”他记得情绪失控甩开许砚辞时,撞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许砚辞顿了下,闷着声音应道:“疼死了。”

  他现在越来越摸不清沈修卿的态度了,又排斥他,但又偶尔会过来关心下他死了没。

  沈修卿垂了垂眼眸,往桌上放下个瓶药酒,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前,停住脚步道:“有空把你那个新助手开了,那人没看上去那么简单,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砚辞蹙眉,抬了眼眸看他,反问道:“那萧齐呢?”

  他招的助手不是好东西,那沈修卿看上的萧齐就是好东西了?

  新助手上班第一天挨了巴掌还在车上结结巴巴地谢他,这么清澈的愚蠢,分明是干干净净的笨蛋毕业生。

  沈修卿没想到他会问萧齐,想了想,萧齐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淡道:“别靠太近。”

  沈修卿的嗓音向来平静,带着威压的寡淡,无端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命令感。

  许砚辞以为他是在警告自己别打萧齐的主意,眼神顿时沉了几分。

  沈修卿自始至终都没回头看他一眼,自然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他话已经带到,就走了。

  许砚辞看着桌上的擦伤酒,将转移视线到电脑的对话框。

  迟寻:老板,萧先生今天在公司门口闹着要见您,一直大喊大叫,纪董事长怕他被我们的保安弄伤,还配了几个保镖给他。我们都近不了他身,更别说拉走了。

  我们报警了,但警方忌惮纪氏集团,也不肯处理这事,明天他还来怎么办?

  许砚辞看着消息,蹙了下眉。

  纪云斐这家伙也太纵容萧齐了,萧齐来对家公司闹事,他没把人抓回去就算了,还给配了几个保镖。

  恋爱脑还能上头到理智全失?

  许砚辞视线停留在“萧先生”三个字上,想起了沈修卿对萧齐异常的态度,以及这几天路人不分青红皂白刁难,纪云斐不同往常的恋爱上头,总感觉不太对劲。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像梦里那样是本小说,那让剧情继续发展下去,萧齐这个气运之子很快就会跟“塔”联系上,他必然难逃一死。

  许砚辞关掉对话框,用手机摆拍了张药酒跟装修豪华的书房。

  他编辑朋友圈:

  浪漫从来不是送花,而是深夜的关心与跑八条街买的药。

  []

  仅“纪云斐”可见。

  许砚辞没有萧齐的联系方式,但他知道,萧齐经常通过纪云斐的微信来监视他生活的一举一动。

  所以,他在赌,现在的纪云斐应该跟他一样在工作,而小金丝雀则在玩着纪云斐的手机。

  “叮咚!”

  许砚辞的朋友圈才发了不到半分钟,列表立即弹上纪云斐的头像。

  纪云斐:[你朋友圈什么意思,沈哥跑八条街给你买药?你配吗?你是不是勾引他了!!]

  纪云斐:[你明天来烂尾楼跟我谈生意,有个大单子给你。]

  [不骗你,骗人是小狗!]

  对话框里幼稚直白的话语,与上次聊天记录的官方回应成了鲜明对比。

  对方等了半分多钟,也没见到许砚辞的答复,以为他不信,于是又弹出一条消息。

  纪云斐:[砚辞,刚刚被盗号了,我现在是纪哥,你明天有空吗?]

  许砚辞回复消息的手顿住,看着消息,诡异地沉默了.

  他脑子里只有“我现在是纪哥”六个字。

  纪云斐这家伙到底看上萧齐什么了,脸吗?!

  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脑子。

  许砚辞怕他再丢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伤害自己眼睛,很快回复了:

  [有空。]

  他顿了顿,怕钓鱼被纪云斐发现,多了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又多发一条:

  [纪云斐不会同意你跟我私下见面的,记得把聊天记录删了。]

  纪云斐:[?]

  另一边,萧齐躺柔软沙发上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打下了个问号发送过去,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正在工作的纪云斐。

  纪云斐察觉到视线,从堆成小山的文件中抬头:“出什么事了,怎么一直在看我?”

  平常的萧齐总是在他工作的时候缠着闹腾,今晚未免也太安静了。

  他跟萧齐也相处了段时日,得出了个结论:

  萧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所以今天萧齐静得让他有点不安,怕憋了个大的。

  萧齐下意识把手机藏起来:“游戏没通关,抑郁了。”

  纪云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没多想,因为萧齐打游戏技术确实烂,经常撒娇着找他代打。

  他像以前一样安抚道:“乖,先去打其他游戏,我待会忙完给你代打。”

  萧齐:“嗯嗯。”

  他翻了个身,还是不明白许砚辞是怎么猜出皮下是他的。

  不过许砚辞是企业家,肯定讲契约精神,不会随便放鸽子。

  萧齐想到这忍不出勾唇,把聊天记录全部删掉,然后随手打开了个游戏,继续玩着。

  他早就已经想好怎么折磨对方了。

  *

  许砚辞在另一边也删了聊天记录,顺便把那条朋友圈也删了。

  路人在晚宴给萧齐救场是意外,纪云斐在医院恰好出现救下萧齐是巧合,那他创造第三次危险呢?

  如果这次萧齐还能活下来,那他也可以相信这个世界是本小说的荒谬现实了。

  作者有话说:

  谢见洵是从小娇养大的少爷,手腕上昂贵的光脑腕表里有无数个零。

  他有两个哥哥和一个父亲,被宠爱着长大。

  然而父兄常年繁忙,只有俊美到不像个活人的仿生人管家在照顾他。

  方方面面,无微不至。

  祂最大的爱好,就是将小主人放在眼皮底下,用最柔软的云朵与皮毛簇拥着他,却不允许接触任何被认为“危险”的东西。

  管家说这是“规则”。

  然而谢见洵觉得,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放他喘口气又怎么了。

  反正这个人的心是用铁打的,一点不奇怪。

  直到两周前,他被冰冷英俊、控制欲极强的管家发现,他谈恋爱了。

  还是网恋。

  冰冷的仿生人当场拔了他的网线。

  管家一边说着你还小,一边从胸膛里掏出人工心脏,试图用仿生人的浪漫求婚,最后表示他的脑子没有进水。

  谢见洵:“……”我信你个鬼!

  连滚带爬,连夜离家出走。

  在他身后,数位人影抬眼,亮起猩红的数据流。

  他的管家,无所不能的AI仿生人,居然是控制联邦运作数百年的中央主脑,被数亿联邦公民尊称“首席”。

  可祂的小主人什么也不知道。

  小主人只想浪迹天涯,逃命去也。

  ……

  他跟随机械人偶,走过废弃的庞大遗迹,见证一座城市的伫立与坍塌;曾趴在天使的背后跃入天际,迎面撞见云层中华美壮大的空中壁垒;也牵过侏儒的手,在地下见证一座机械巨人的组装完成。

  他仰躺在舷窗前的软床上,掰着手指细数罪证。

  “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不能碰厨房的刀具,不能在花匠割草的时候和他靠太近说话,不能一步跨三级台阶……”

  谢见洵幽幽道:“这是管家吗?这是我爹啊!”

  有天使从背后环抱他,用庞大而厚重的羽翼将他完全包裹。

  祂装模作样地说:“亲爱的,我跟他可不一样。”

  比如,祂能俯下身,真正将祂的宝物揣在心脏的位置。

  那个男人抓不住的,就由祂接手。

  直到最后,谢见洵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在对他无声地吐露爱意。

  “那是一颗我求而不得的小幸运星。”

  ……

  ……

  谢见洵:“……”

  原来是同一个主机里出来的狗东西。

  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