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撇撇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齐师兄便开始喜欢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明明亦真刚入门时候，齐师兄还一脸憨瓜模样的。
听师尊长明真人说，闻卿和齐行之几乎是前后脚被师尊收入门下的。同是尚在襁褓的弃婴，寒冬腊月的同一天，闻卿被丢在了玄云宗正门，被洒扫的门童及时发现，抱在怀里时还在咯咯笑。而齐行之则是在清静峰后山，被发现时，几乎冻没了呼吸。
或许……齐师兄这脑子时灵时不灵的毛病，便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然而，亦真皱眉想了想，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想，明明是突然之间，清静峰的“棒槌”突然冒出了浑身的刺，像根狼牙棒，打得其他峰师兄弟再也不敢嘲笑他。
好像……
就是掉进这流波山巨石阵后！
对了！亦真眼睛一亮。巨石阵与流波后山深沟相连，掉进这阵法中，几乎相当于自数百丈高空落下，彼时他与齐行之都不会御剑，下落过程中，齐行之主动把亦真护在怀里，几乎摔掉了半条命。后来闻卿将他们救出后，齐行之又在清静峰躺了三月有余。
莫非——竟是那时候磕坏了头？
亦真盯着齐行之看了半晌。后者似乎被他视线瞧得不自在，微微转过头：“师弟，若是觉得长日难熬，不如冥想。你虽然元婴圆满，却也不可懈怠修行。”
“齐师兄……”亦真问道，“你脑袋疼不疼？”
“师弟。”齐行之忽然打断他，“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何只叫我‘齐师兄’而不唤‘闻师兄’？”
“……”亦真与齐行之互瞪着眼，终于知道齐行之并非开玩笑，于是认真问道，“齐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三人偷偷摸下山，听那说书先生讲的‘戏说西游’？”
齐行之“嗯”了一声。
“那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你们大师兄、二师兄的？”
“数百年前的事了，我怎……”话到一半，齐行之呼吸一顿，不可思议地盯着亦真，“你……”
亦真认真点头。
齐行之：“……”
“回雁峰有个师兄也姓闻，我若是管师兄也叫‘闻师兄’，那岂不很别扭？我便索性不叫。可你的姓氏，玄云宗里倒是独一无二的一个，不会喊错人。”
“只是这样？”齐行之缓缓问道。
“还能怎么样？”
“只是这样……”齐行之低笑一声，忽然两指捏住亦真脸颊，将他捏得嘴巴噘起，颠三倒四道，“师弟，你这个……”
亦真两片嘴唇鸭子般翘起，满头雾水，却是越发确定：齐行之果然磕傻了。
就在这时，本就狭窄的石室又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石椎左摇右晃，咔嚓裂出一道缝隙，亦真看着那几乎抵在齐行之后脑勺的石头尖端，抓狂道：
“齐师兄你又在做什么！”
齐行之也是脸色一半，撑起防护结界：“我不曾……”
话音未落，石阵又是一阵颤动，一道清如山泉的声音蓦然闯入识海——
“还愣着？三声之后，内外同时发掌，破阵！”
亦真双目亮起：“师兄！”
齐行之也是一震。
师兄弟三人心有灵犀，同时默诵太清心经，道家浩浩真气内外冲击之下，巨石阵终于不堪其负，咯啦——裂开一条细弱发丝的缝隙。
地动山摇。
阵法松动瞬间，亦真与齐行之觑机再拍一掌，头顶巨石轰然破碎，于半空爆裂成齑粉。齐行之护住亦真后脑，纵跃而起，一蹦数十丈，又在去势渐消时，足尖一点裂隙，半空之中身形急转，矫如游龙。头顶光芒越亮，终于快要跃出石阵，齐行之长啸一声，抬起右臂，“啪”一声，与闻卿递过来的手互握，借力跃出洞口。
“师兄！”刚一落地，亦真便一头向面前身影扎去，却被一只大手直接抵住了头。
“离远点。”低沉如兽吼的声音响起，漫散的尘烟里，一双苍青豹瞳格外显眼。
“倒是忘了你。”
——若这个小界的一切都按照五百年前的事件发生，这时的雪豹大妖早就心属于闻卿，像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
亦真打量一眼，长叹一声，十分自觉地向后退去，直等重新站在两人方才跃出的坑洞边缘，才看向孟极，“满意了？”
孟极鼻孔看他。
“咦？你是……山君？！”
尘土散去后，亦真这才看清闻卿一袭红袍，看来闻卿也阴差阳错掉进了时空裂隙。可是——
亦真纳罕地看向闻卿身旁的妖修。
他只知道五百年后，陪在山鬼闻卿身边的是个只有一百多年道行的炼气小妖，那么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必定是大妖孟极。那么，那个替身会去哪呢？
仔细想来，霍峰也不在身边，莫非那只替身小妖和霍峰在一起？
不过……
亦真撇撇嘴，大妖也好，替身也罢，反正都是这样一副鼻孔朝天、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嚣张模样，倒也没什么差别。
“山君可是收到了师弟发去的求救？”齐行之拍掉一身灰，向闻卿与孟极拱手问道。
亦真正自胡思乱想，听见齐行之此问才又反应过来：前世他与齐师兄明明被困在这巨石阵里足足十三天，可这次从他与齐师兄掉进陷阱、再到闻卿救出二人只过了十天，这中间少去的三天，是否会对以后的时间线产生变化？
“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本座既然记起，便无须让你们等太久。”闻卿道。
亦真皱眉：“可若山君提前将我们救出来，必然会导致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发生改变，万一……”
“本座与阿极来到这里之后，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闻卿抬眼看向孟极，唇角噙着淡淡笑意，“你二人既然已经来此十日，想必也应该猜到，归墟与其他世界的关系？”
齐行之、亦真缓缓点头。
“设若这个世界是与我们当前所处世界完全不同的独立小界，那这里便不存在既定的未来，本座现在所做之事，便是应当发生的事情。但就算这些小界互相影响……”说到这里，闻卿一顿，看向孟极。
“逆天又何妨？”雪豹长尾啪——地拍在地上，孟极眉头一挑，极为嚣张地仰头看向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隆！
白日里，忽而闷雷滚滚，云团如雾气般翻卷，高悬于顶的太阳被乌云遮住，只露出一团白色的光晕。天雷盘踞于顶，然而犹豫几番，终究没有劈下来。
亦真反复打量着闻卿身边的孟极，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他一向对自己的记忆信心十足，可五百年前的现在，这只大妖虽然正在想方设法讨师兄欢心，却从未像五百年后的替身小妖那样时时刻刻散发着求偶信号，敞胸露怀，恨不得赤身裸体地在师兄面前跳一段热舞似的。可是现在这只大妖怎么也……
人家孔雀求偶好歹开屏呢，一只求偶的雪豹会做什么？亦真满脸嫌弃地看着孟极那条不断在闻卿腰上摩挲的尾巴。
“山君方才是说，你与‘阿极’？”齐行之忽然开口问道。
闻卿颔首，随手捏住那条几乎钻进衣襟的尾巴，眼睛扫向孟极：“你来说？”
孟极唇角扬起，尾巴尖又缠在闻卿手腕，手指一勾，与他五指相扣，下巴点向亦真：“我和阿卿圆房了。酒席早在五百年后办完了，没酒给你们吃。两位师弟，贺礼记得补上。”
作者有话说:
孟极：扬眉吐气